魂魄夜冥看着眼前这诡异又安静的一幕。火焰猫磷正和那位白发幽灵少女面对面站着,两人(或者说一人一灵?)都一声不吭,只是互相“看”着。阿磷说她们正在“交流”,虽然从夜冥的角度看,这交流方式实在过于抽象,完全就是大眼瞪小眼。不过阿磷的表情倒是很认真,时不时还点点头,仿佛真的在倾听什么。
一旁的古明地恋似乎也看得津津有味,那双没什么焦距的眼睛在阿磷和幽灵之间来回扫视。虽然阿磷是姐姐新收留不久的朋友,但对恋恋来说,只要是姐姐认可的人,那自然也是她的朋友了——帽子先生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说起来,感觉好巧啊,”爱莲打破了沉默,金发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她看着夜冥,眼神带着点天然的惊奇,“夜冥先生的姓氏是‘魂魄’对吧?结果真的就遇到了一位‘魂魄’呢!”她指了指那安静悬浮的幽灵少女。
夜冥苦笑着摇摇头:“这……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了。”他抬头望天,语气带着一丝追忆,“而且,说起来,我也一直觉得挺奇怪的。我父亲……”
“父亲?”爱莲好奇地歪了歪头。
“嗯,”夜冥点点头,“是啊。身为武士,刀头舔血是常事,能得善终的反倒是少数。他……也是遇到了意外。”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他是独自一人把我拉扯大的。作为武士的本事,还有该有的道义规矩,都是他教的。不过嘛……”夜冥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我们家其实挺离经叛道的,我父亲根本没有效忠的主家。与其说是正经武士,倒不如说是个会点刀法、靠这本事混口饭吃的平民罢了。”
他叹了口气:“所以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居然还有个‘魂魄’这样的姓氏,就更加奇怪了。在我们家那边,周围很多人连姓氏都没有是常事。我们家也不是从哪个显赫家族分出来的分支,‘魂魄’也不是什么有名的苗字。我小时候也问过父亲,为什么我们姓魂魄?结果他老人家也说不上来,只说是祖上就这么传下来的,一直如此。”
恋恋在一旁听着,虽然脸上依旧是那副梦游般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周身似乎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难以察觉的失落感,仿佛夜冥话语中某个点触动了她封闭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总觉得……这姓氏说不定是条线索呢……”爱莲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蓬松的金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时,阿磷似乎结束了那无声的交流,朝他们走了过来。她头上的红黑猫耳还无意识地抖了抖,像是在整理接收到的信息。“嗯,大概弄明白了一点喵!”阿磷的语气带着点完成任务的轻松,“据她说呀,她的名字就叫‘白楼’!而她一直跟着夜冥大哥你,是因为她觉得待在你身边感觉很好,很安心。”阿磷特意强调,“咱确认过了哦,不是因为你背着的白楼剑,就是因为你这个人!”
她看着夜冥有些愕然的表情,继续解释道:“不过嘛,除了名字和跟着你的原因,她好像确实没什么别的记忆了。而且……”阿磷指了指表情依旧一片空茫的白楼,“她其实挺迷茫的,因为感觉你好像……不太喜欢她?所以她都是偷偷躲在你背后或者角落里,默默地帮你驱赶那些对你不怀好意的妖怪呢。”
“驱赶……妖怪?还有……白楼?”夜冥彻底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短剑,又看向那个名叫白楼的幽灵少女。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空茫的眼睛,似乎不动声色地……转向了夜冥的方向?
“哇!原来是在做好事啊!”爱莲恍然大悟,“明明是好心来着!”
夜冥的神情变得无比复杂,有懊恼,有尴尬,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他拿着长刀和白楼剑,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到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声音干涩:“那……她要是能直接跟我说一声,或者稍微……表示一下,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啊?”
阿磷摊了摊手,猫耳朵也跟着耷拉了一点:“喵……没办法呀,你之前对她敌意太重了嘛,她靠近你你就紧张得拔刀。而且,”她无奈地指了指白楼,“你看她这样子,像是能好好开口说话的吗?”
仿佛为了印证阿磷的话,一直沉默的幽灵点了一下头,然后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紧闭的嘴唇。这个微小的动作,却清晰地传递出她无法言语的信息。
夜冥看着白楼那个小小的动作,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坐在石头上,一手握着陪伴他多年的长刀,一手摩挲着那柄名为“白楼”的古朴短剑,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显然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颠覆性的信息。
恋恋一直安静地待在旁边,因为封闭了内心,她的存在感有时会变得很稀薄,容易被忽略。就在这短暂的静默中,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没什么焦距的目光投向道路延伸的远方:
“姐姐……来了。”
话音未落,她那小小的身影已经像被风吹动的蒲公英般,轻盈地朝着来时的方向飘去。
“诶诶诶?!”阿磷惊讶地叫出声,猫耳朵瞬间竖得笔直,“觉大人?她亲自上来了?!”阿磷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紧张和敬畏。虽然觉大人对她很好,但那位大人的威严还是让她本能地有点发怵。
古明地觉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道路的拐角。她看着飘过来的恋恋,语气温和又带着点无奈:“果然又跑到地上来了呢,恋……”如今的她们也比当初强了不少,至少自保完全不是问题。
恋恋飘到觉身边,脸上依旧是那副无忧无虑的表情,声音轻飘飘的:“因为地上很好玩呀。” 仿佛这就是最充分的理由。
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爱莲、阿磷、坐在石头上神色复杂的夜冥,以及那位静静悬浮、散发着微光的白发幽灵少女。“阿磷,以及爱莲小姐,”觉的声音平稳,“还有……”
爱莲赶紧上前一步,热情地介绍起来:“觉小姐你好!这位是魂魄夜冥先生,他遇到了点麻烦,被这位……”她指了指白楼幽灵,“嗯,我们刚知道她叫白楼的幽灵小姐一直跟着。我们正在想办法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阿磷也在一旁补充:“觉大人!这位夜冥大哥就是白楼跟着的人,白楼小姐说跟着他感觉很好,还偷偷帮他赶跑过坏妖怪!但她好像失忆了,除了名字和跟着夜冥大哥的原因,别的都想不起来。”
觉的目光在夜冥和他手中的白楼剑上停留片刻,又转向那位名为白楼的幽灵少女,眼神若有所思。她微微颔首:“原来如此。若是如此的话……”她的目光重新回到夜冥身上,觉之瞳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或许我也能提供一些帮助。”
“帮助?”
“自我介绍一下,”古明地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平静与自信,“在下古明地觉,是一个……会读心的妖怪。”
“……读心?!”夜冥先是一愣,随即眼神中便充满了震惊和本能的抵触。这能力简直比被幽灵跟着还让人毛骨悚然!
“正是如此。”觉对他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语气没有太大波澜,反而带着一种对自己能力的坦然与……自豪?“这位白楼小姐,虽然表面上看似乎丧失了大部分记忆,形同迷惘的游魂,但我刚才稍微‘看’了一眼……她的意识,并非一片彻底的空白。还残留着一些非常零碎、如同被撕碎的画面般的记忆碎片。只要肯花些时间和精力去梳理、引导,或许能从中拼凑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帮助她找回部分自我——我并未欺骗你。”
觉停顿片刻,那双平静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直视着夜冥:“就像你现在心里正在想的——‘读心这种事,怎么可能嘛!太荒谬了!’——这样的念头,对我来说清晰可辨。”
夜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看向觉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深深的戒备。这种被人直接窥视内心最深处的感觉,比面对任何刀剑都要恐怖!连带着,他对刚才还觉得“挺可爱”的恋恋也瞬间警惕起来——这似乎是那读心妖怪的妹妹!
而那位幽灵少女白楼,对觉的读心能力反而没有任何抵触的表现。她内心那一片迷惘的混沌,或许正需要觉这样的能力来拨开迷雾。
察觉到夜冥对恋恋升起的戒备,觉微微侧身,将恋恋稍稍挡在身后,声音依旧平静:“……很遗憾,让你感到不适。但请容我说明一点——恋她是无法读心的。她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也隔绝了外界的心声。所以,即便你要厌恶我这个会读心的妖怪,也不必‘恶其余胥’,将这份不信任加诸于恋身上。她与此无关。”
夜冥紧抿着嘴唇,他看着觉,又看看一脸纯真无邪、仿佛对周遭紧张气氛毫无所觉的恋恋,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却也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话说……”阿磷小心翼翼地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试图转移话题,她看向觉,“觉大人您不是在地狱还有工作要处理吗?这样上来找恋大人……不要紧吗?”
“嗯,暂时无妨。”觉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带着点欣慰的柔和,“是阿空主动提出帮我分担一部分工作的,所以我才抽得出时间上来找恋。” 提到阿空,她的语气明显轻松了一些。
“阿空啊……”阿磷小声嘀咕了一句,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整天脑袋空空的地狱鸦形象,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内心疯狂吐槽:(让阿空帮忙处理工作?以她那健忘的性子,怕是觉大人刚离开就忘光了……实在、实在是令人担忧到爪尖发麻啊喵!光是想象她对着堆成山的卷轴发呆,或者一不小心把公文当柴火点着了的情景,就感觉地狱的秩序岌岌可危……)
“阿磷,”觉的声音适时响起,“要对阿空稍微有点信心。她也在努力学习和成长。” 虽然这么说,但觉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多少底,只能寄希望于阿空别把事情惹太大。
阿磷被点破心思,猫耳朵瞬间羞窘地趴了下来:“喵……是、是!觉大人说得对!” 心里却默默祈祷阿空千万别闯出什么需要她们回去收拾烂摊子的大祸来。
爱莲看看还在努力消化信息的夜冥,又看看空茫的白楼,再看向似乎能解决问题的觉,充满希望地拍了拍手:“那太好了!觉小姐能帮忙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能弄清楚白楼小姐的身世和为什么跟着夜冥先生了!” 她蓬松的金发随着动作跳跃,仿佛也充满了乐观的活力。
觉见众人没有异议,便打算开始尝试引导白楼的记忆。她推测白楼虽然呈现为幽灵形态,但未必是传统意义上的亡灵,也可能是依附于“白楼剑”的剑灵。为了探明她的本质,觉决定从“憎恨”入手——强烈的负面情感往往是执念成灵的关键。
“白楼小姐,”觉的声音温和而清晰,试图穿透对方迷茫的思绪,“你可曾……有过刻骨铭心的痛恨?比如,某个让你恨之入骨的人?或者一件让你无法释怀的事?”
白楼闻言,那双空茫的眼睛似乎聚焦了一瞬,努力地思索起来。她眉头微蹙,仿佛在记忆的碎片中艰难翻找。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她最终还是带着歉意,轻轻摇了摇头——什么也想不起来。
觉却并不意外,反而微微点头。刚才白楼努力思考时,她的思绪如同被搅浑的水,虽然大部分是模糊不清、毫无意义的杂念,但有一个词却异常清晰地反复浮现,如同水底的石头般突出——“布都”!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和清晰度远超其他任何念头。但奇怪的是……觉敏锐地察觉到,白楼在想到这个词时,内心竟然异常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或愤怒,平静得就像在完成一项任务,只是机械地寻找着符合“痛恨”这个定义的东西。
接着,觉换了个方向:“那么,有没有哪个地方让你感觉特别熟悉,或者印象特别深刻?”
这一次,白楼的脑海中再度闪过一些画面:一座整体色调素雅、以白色为主的建筑,似乎能看到悬挂的白布,穿着素色衣服的人影,还有一些隐约带着佛教气息的器物……但这一切都如同惊鸿一瞥,画面破碎且转瞬即逝。白楼很快又恢复了那种茫然的状态,再次摇了摇头。
一旁的魂魄夜冥看得有些紧张,手心都出汗了。在他看来,问了两个问题都毫无收获,万一这位能读心的妖怪大人觉得棘手或者不耐烦了怎么办?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稍安勿躁”。她自己也有些无奈,她的能力虽能捕捉表层念头,却难以深入潜意识去挖掘那些被彻底遗忘或深埋的真相,否则也不会如此麻烦。
接下来的询问也围绕着类似的主题展开。觉从白楼混乱的思绪中又捕捉到了一些零星的碎片:一个男人的形象似乎在她记忆中占据了重要位置,从模糊的外貌轮廓来看,竟与眼前的夜冥有几分神似,说不定是他的某位先祖。但更多的记忆片段则显得荒诞不经,真实性连觉都难以判断。比如,当问及“最喜欢的事物”时,白楼脑海中蹦出的答案竟然是“酒”!可看她那清冷空灵、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怎么也无法和嗜酒联系起来。爱莲觉得有趣,当场用魔法变出了一小瓶清酒递过去,结果白楼只是静静地看着,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觉再次确认她的想法,白楼内心依旧固执地认为“酒”就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夜冥不信邪,自己接过酒瓶尝了一口,咂咂嘴:“味道……还挺不错的啊?”
至此,众人(包括白楼自己)都有些晕头转向了。能推断出的结论是:白楼和“白楼剑”,很可能都与魂魄夜冥的某位先祖有关。先祖信佛?这勉强能解释那些佛教器物的碎片。但那个至关重要的“布都”是什么?以及白楼为何能如此平静地“痛恨”它?这两点依旧像两团浓雾,笼罩在谜团之上。
“好复杂啊……”爱莲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看来得找人帮忙才行!”她首先想到的是神社里的萝瑟茉老师和星暝他们。但一想到自己偷偷跑出来开店,还惹出这事,回去怕是要面对老师那张平静下藏着风暴的脸……她的小脸立刻皱成了苦瓜。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闪过,星暝的身影恰好出现在路边,脸上带着点“可算找到你”的表情:“爱莲!原来你在这儿……嗯?这么多人?”他目光扫过夜冥、阿磷、觉、恋恋以及悬浮的白楼幽灵,最后落在爱莲身上,“开分店开到路边,还开了个妖怪茶话会?”
爱莲赶紧跑过去,噼里啪啦地把事情经过快速说了一遍,重点提到了“布都”这个关键线索以及觉的发现。
“布都?”星暝摸着下巴,眼神若有所思,“这词……我好像听草薙那老家伙念叨过几次。” 他二话不说,伸手往旁边的空气里一掏,像是拉开一道无形的拉链,直接把正在“装死”的草薙剑从裂隙里拽了出来。
“哎哟!星暝大人!老夫正做美梦呢!” 草薙剑一出来就发出不满的响声。
“太吵了!”星暝屈指弹了下剑身,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问你个事情,知不知道‘布都’是什么东西?你自己提过的。”
草薙剑晃了晃剑身,像是在思考:“布都?哦!你说布都御魂啊?那是建御雷神的佩剑!啧,想当年……”它立刻进入了“忆往昔峥嵘岁月”模式,滔滔不绝地讲起神武天皇东征时,建御雷神如何赐下神刀“布都御魂”助他平定熊野荒神的故事。末了还不忘自夸一句:“……当然啦,那小子虽然有点本事,但论起神威和资历,还是得看老夫我!那布都御魂,哼,也就那样吧!”
星暝没理会它的自吹自擂,追问道:“那你知道这布都御魂剑现在在哪儿吗?”
“在哪儿?”草薙剑的声音带着不屑,“它完成任务后,按理说就该直接回建御雷神身边待着了。不过嘛……地上那帮人类后来搞了个什么‘石上神宫’,吹嘘说他们的禁地里供着布都御魂剑?嗤!老夫才不信呢!地上的假货还少吗?也就老夫这把真家伙……” 它又开始絮叨起自己如何被人类“暴殄天物”的辛酸史。
草薙剑的话让谜团更大了。觉皱眉道:“如果‘布都’指的是布都御魂这把剑的话,白楼小姐为何要‘痛恨’它?难道她本身也是剑灵,和布都御魂结过怨?”这个推论听起来合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星暝倒是很干脆:“光猜没用,实践出真知!不如我亲自‘拜访’一趟那个石上神宫,看看能不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他转头问草薙剑,“草薙,你知道石上神宫在哪里吗?”
草薙剑没好气地回应:“老夫怎么知道!老夫又不用记路!”它意有所指地看向星暝,“再说那地方就算真有宝贝,几百年过去,指不定就被哪个不开眼的毛贼伙同一帮子人顺走了,或者早就在战火里化成灰了!人类看家护院的本事,啧啧……”
星暝被它噎了一下,低声嘀咕了句“要你何用”,随即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等等!我知道有个人肯定知道!” 话音未落,他身影一晃,又消失在原地。
过了好一阵子,星暝才重新出现,脸上带着点无奈:“啧,白跑一趟。打听是打听到了,不过那石上神宫据说在过去的战乱中被毁过,后来才重建的。也就是说……” 他摊了摊手,“就算真有什么布都御魂剑藏在里面,估计也早就没了影儿了。”
“那……还去吗?”爱莲问道。
“去!当然去!”星暝毫不犹豫,“来都来了,总得亲眼看看才死心。不过……” 他忽然卡壳,尴尬地挠了挠头,“……刚才只听到它被毁了,好像……忘记问它现在具体在哪儿了……” 在众人无语的目光中,他再次“唰”地一下消失不见。
这次星暝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位气质温和、头戴秀才帽的蓝发女子被他从裂隙里带了出来,正是上白泽慧音。
慧音先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随即很快恢复了镇定,对着众人微微欠身:“各位好,我是上白泽慧音,是记录和守护历史的半兽。” 她转向星暝,语气带着点无奈,“星暝先生,您下次‘请’人的方式,能否稍微……温和一点?我正在整理古籍呢,明明只需要再花几分钟就够了……”
星暝嘿嘿一笑,赶紧把目前的情况,特别是“布都”这个关键词以及草薙剑提到的布都御魂剑和石上神宫的信息,再详细跟慧音说了一遍。
慧音听完,秀眉微蹙,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诸位,或许我们一开始的思路有些偏差。‘布都’所指的,可能并非布都御魂剑本身,或者不完全是它。它更可能指向一个人物——布都姬。”
“布都姬?那是谁?”夜冥忍不住问道,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
慧音开始娓娓道来:“布都姬,是大约数百年前,东国一个显赫豪族——物部氏的重要人物。根据流传下来的正史记载,她是当时物部氏的首领物部守屋的妹妹,而她嫁给了当时另一大豪族苏我氏的首领苏我马子为妻,并且是圣德太子之妃刀自古郎女的母亲。”
“但是,”慧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考据的审慎,“根据我多年来收集整理的各种史料、传说以及……一些非官方的记载,这个说法存在很大的疑点。最大的问题在于年龄。布都姬的年龄,应当与刀自古郎女相仿,甚至可能更年轻一些,绝无可能是其生母。相反,另一种较少流传但细节更贴合的说法是:布都姬和刀自古郎女,很可能都是圣德太子的妃子。”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这就能解释历史上着名的‘丁未之乱’的一个关键诱因——有相当多的蛛丝马迹表明,布都姬在物部氏与苏我氏的惨烈战争中扮演了极其关键的角色,甚至可能是引发这场导致物部氏覆灭之战的幕后推手之一。她的计谋,或许是导火索。”
慧音接着将线索与“石上神宫”联系起来:“而石上神宫,最初是物部氏的总氏神社,供奉着他们的氏族神。在丁未之乱后,物部氏被苏我马子联合其他势力剿灭,石上神宫反而被宣扬成为了供奉建御雷神和布都御魂剑的场所。这其中的转变,本身就充满了政治和宗教的意味。布都姬的名字‘布都’与‘布都御魂’的关联,以及她在物部氏覆灭中可能扮演的角色,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星暝却摸着下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等等,慧音。我觉得思路可以再打开点。如果只是单纯的痛恨,白楼的状态似乎不该是现在这样迷惘。觉也说了,她想到‘布都’时内心毫无波澜。有没有可能……我们完全想反了?” 他看向白楼,“说不定,白楼她……反而是布都姬那边的人?只是因为某些巨大的变故或打击,导致记忆错乱,把本该是效忠或亲近的对象,扭曲成了‘痛恨’的目标?就像觉之前观察到的,她内心是平静地说出那些词的,怎么看也不像是血海深仇的样子。再或者……她会不会是亲手杀死物部守屋的人?”
慧音被星暝这个大胆的假设弄得一愣,随即摇头:“……这,基本没有可能。因为历史上明确记载,在丁未之乱中斩下物部守屋头颅的,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关于此人,史料记载不多,但没有任何一条记载提及他与白楼剑或类似的存在有关联。”
“哦?是谁?”星暝追问。
“秦河胜。”
“秦河胜?!谁?!”星暝听到这个名字,声音陡然拔高,脸上露出极其古怪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又好笑的事情。
慧音以为星暝不知道此人,正想解释:“秦河胜是圣德太子麾下着名的……”
“等等!我知道他是谁!”星暝打断她,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如此!这就对上了!谜底就在眼前了!”
在众人困惑不解的目光中,星暝猛地一挥手,一道深邃的、仿佛通往未知之地的空间裂隙在他身旁无声地张开。他脸上带着一种“终于找到钥匙”的兴奋笑容,对着裂隙朗声道:
“要问这种跨越了漫长岁月、牵扯神代秘辛的事情,还有谁比‘她’更清楚?实践出真知,不如直接问个明白人!”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和自信弄得一头雾水,爱莲好奇地问:“谁啊?星暝先生你说的是谁?”
星暝咧嘴一笑,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名字: “摩、多、罗、隐、岐、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