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暝蹲在自家屋下啃着半块不明的黑暗物质。屋檐漏下的阳光在他银发间织出歪斜的格子,脚边散落着几张画满鬼画符的草纸——那是他昨夜试图测算增加的混沌能量时留下的杰作。
“我说,”少年突然吐出卡在牙缝里的黑渣,“按你们外神的评判标准,我现在算个什么水准?”
奈亚子正倒挂在屋檐下编花绳,银发垂下来扫过星暝鼻尖:“达令现在可是能单手捏碎大妖怪哦~”她突然翻下来贴着星暝耳畔吹气,“上次在魔界把神绮姐姐的傀儡卫队揍得满地找零件,人家都看湿……咳咳,看入迷了呢!”
星暝嘴角翘了翘,某种上位者的自信不自觉地从他周身蔓延开来。他曲起食指轻轻一弹,能量流瞬间击穿屋顶横梁。碎木屑簌簌落在星焰头顶,小丫头正踮脚够着柜顶的糖罐,被惊得差点摔了物什:“主、主人现在拆房子都不带结印了……”
“这叫效率。”星暝翘起腿悬坐在空中,“昨天萃香拿她藏着的九香虫酒当赌注,我不过抬抬手就搬空了她可能是最后的珍藏。”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坐姿与记忆里某个金发妖怪重叠,连忙换了姿势。
星焰抱着糖罐缩到角落,看着混沌气息在主人发梢凝成细小的黑线:“可是主人以前都会带星焰去晒谷场偷东西……”
“现在我们可以正大光明搬空整个粮仓——虽然以前也能。”星暝打了个响指,院外歪脖子树突然结满金灿灿的稻穗,“不过确实无趣了些——”他转头冲奈亚子挑眉,眼神里闪过星焰看不懂的微光,“要不要去村里找点乐子?”
银发邪神的呆毛突然扭成问号:“达令终于要对无辜村民下手了?先说好孕妇和八十岁以上老人家不算积分哦~”
“村里有个蓝毛丫头。”星暝状似漫不经心地掸去袖口灰尘,“姓宫出口的,成天被野小子们追着扔石子。”他眼前浮现出未来那位手持御币的巫女身影,“听说靠着吃百家饭才没饿死——灵力倒是意外的纯粹……”
奈亚子突然闪现到他面前:“养成游戏?达令的癖好越来越危险了~”她不知从哪掏出本《萝莉饲养手册》,“先说好鬼畜剧情要加圣光!”
“胡扯什么!”星暝用能量流击碎那本可疑的书册,“那孩子……”他顿了顿,改口道,“我可是要当大魔王的人,总得有几个使唤丫头。”
星焰突然从糖罐里抬起头:“主人上次说星焰灵力超标,是不是也要……”
“否决。”
“呜……”
星暝望着村口升起的炊烟,微微叹气道:“出发吧。”
奈亚子突然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先说好,诱拐未成年要按克苏鲁法典判刑的!”她呆毛扭成手铐形状,“除非……”翡翠色眸子突然亮起来,“达令答应让人家设计造型!哥特风还是病娇系?”
“随你折腾。”星暝扯过披风往外走,“记得把项圈换成蝴蝶结——要大红色的。”
当三人走到村口老槐树的阴影里时,七八个半大孩子正围成圈叫嚷着。石块砸在蜷缩的蓝发萝莉身上,激起细微的灵力涟漪。小丫头死死护着怀中的发霉麦饼,刘海遮住的眼睛泛着水光,衣襟上沾满泥巴和草屑。
“妖怪!”“滚出村子!”
领头的胖小子举起弹弓。破空声响起瞬间,整片树荫突然被暗紫色笼罩。孩童们嬉笑着掷出的石块,却在半空被无形威压碾成粉末。星暝斜倚着树干鼓掌:“精彩,比上次河童们的泥巴大战还热闹。”
孩子们尖叫着逃窜,宫出口怔怔望着突然出现的三人组。当她看清星暝狩衣上的星纹时,饿得发紧的嘴唇突然颤抖:“您、您是星神大人?谢谢您上次给我的食物……”
“哦?”星暝故意挑眉,“居然还有人信仰常世神么?”
“不是!”少女突然激动起来,“婆婆说您才是真正的……”她突然噤声,慌乱地拢住碎裂的霉饼。
奈亚子突然闪现到两人中间,银发扫过宫出口瘦削的身影:“达令~这孩子眼里都快冒出星星了~”她变出个镶满眼球的发卡,“见面礼要挑可爱的才行!”
星暝拍开邪神捣乱的手,解下披风丢给瑟瑟发抖的少女:“跟着我,不用再吃馊饭——当然,要是不愿意……”
“请带上我!”宫出口突然扑过来抓住他的袖角,灵力激起的涟漪在两人之间绽放,“洗衣做饭我都会!还能……”她突然掀起衣袖,苍白的手臂上浮现出淡蓝纹路,“能用……能用灵力制冰!”
星焰突然从树后窜出来:“主人说过不养闲人!”
“养得起。”星暝弹了下小丫头的呆毛,“正好缺个会做饭的。”他状似无意地扫过蓝毛丫头掌心的老茧,“从此以后,你便叫瑞灵了罢。”
……
星暝蹲在树下搓着下巴,眯眼望着东边的山丘。瑞灵攥着半块蛋糕缩在他影子里,蓝发上还沾着赶路时蹭的木屑。
“就这儿了。”少年突然起身拍掉衣摆尘土,指尖窜起的黑雾在空中划出玄奥轨迹。泥土翻涌着堆成基座,梁木从虚空中噼里啪啦掉下来,惊得瑞灵把蛋糕全塞进了嘴里。
“达令盖房子的手法越来越狂野了~”奈亚子的银色呆毛突然伸长,垂下来扫过星暝鼻尖,“要不要加点克系装饰?比如会眨眼的瓦片什么的……”
“叫博丽神社。”星暝弹指震飞梁柱上的不明生物,匾额上朱砂未干的字迹泛着微光。正在跟木桩较劲的星焰突然蹦起来:“主人!这根柱子长蘑菇了!”
瑞灵怯生生拽了拽星暝的袖角,灵力不受控地逸漏出来:“星暝大人,我、我真的能当巫女吗?”她破旧的粗布衣突然被换成红白巫女服,束腰勒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奈亚子突然闪现到两人中间,手里晃着套露肩巫女装:“达令好偏心~人家也要当巫女嘛!”她作势要扯衣扣,“人家这就换上决胜款……”
“穿正经点!”星暝抄起锤子砸在她脚边,震得地基都晃了晃。转头看见瑞灵正将灵力按他所说的法子运转。
少年忽然并指点在她眉心,暗金纹路顺着脖颈没入衣领:“灵力不是这么挥霍的。”他随手捏碎块山岩,“看好了——”
碎石在他掌心凝成火球,转瞬又汽化成雾。瑞灵瞪圆的眼睛里倒映着星暝翻飞的银发,灵力波动也在暗金纹路的涤荡下渐渐平稳。
“星焰!”星暝突然揪住试图偷吃充场面用供品的小丫头,“带她练三小时基础术式。”说着甩出本《灵力入门:从冻青蛙到征服幻想乡》。
奈亚子蹲在新鲜出炉的神龛顶上,看着两个丫头在庭院追着火球跑:“达令偷偷给瑞灵酱开小灶~是看中人家成长潜力,还是……”她故意拉长音调,指尖戳了戳自己胸口,“某些不可告人的兴趣?”
星暝擦拭神乐铃的动作顿了顿,铃铛突然发出清越鸣响。他望着山脚下升起的炊烟,无数个红白身影在记忆里一闪而过。
“我要去淡路岛找点东西。”他忽然把铃铛抛给奈亚子,“看好神社,别让那俩丫头把房顶掀了。”
邪神接住铃铛后故意闪现过来碰他指尖:“达令该不会去偷偷攻略萌妹子吧?人家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再多嘴就把你砌进地基。”星暝甩开空间裂缝,最后瞥见瑞灵正用皮筋给星焰编头发。少女指尖流转的灵力让他想起不属于自己经历中的某个雪天——那时博丽巫女的御币也凝着这般清冷的寒光。
……
淡路岛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星暝的银发在暖阳中泛着冷光。他陷在潮湿的沙滩里,浪花扑来时却总在离他三尺处诡异地分流。远处的蜃楼幻象美得惊心动魄——珊瑚雕琢的亭台楼阁间,珠光宝气的侍女们端着琼浆玉液穿行,可他的视线始终锁定在左侧三十步外那块不起眼的礁石。
“大人,那人还在原地。”半透明的手从雾气中探出,发间缠绕的发光触须轻轻摆动。发间别着珍珠发饰的蜃妖少女伏跪在玉阶前,“需要驱赶吗?”
雾岛纱月倚在贝壳雕成的王座上,蓝紫渐变的发色如海雾与暮色交融。她指尖轻点,面前由水汽凝成的镜面泛起涟漪,映出那个执着的身影。当看到星暝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指向宫殿真实方位时,珠帘后的眼眸微微眯起——这可是连寻常的大妖怪都未曾看破的蜃楼幻境。
蜃妖族的族长将鬓角碎发别到耳后,发间垂落的珍珠串叮咚作响:“莫急,且让我先会会这位不速之客。”
当星暝第七次用靴尖丈量海水退去的痕迹时,眼前突然腾起彩虹般的雾霭。纱月自蜃气中款款走出时,发丝间坠着的珠串正巧被阳光镀成碎金:“阁下好眼力。”
星暝的喉结动了动。不属于他本人的记忆里最后见到这抹蓝紫长发,是在不久后的某处冰原——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想要笑出来的,冲动。
“蜃妖族长雾岛纱月。”女子指尖凝出团映着星暝立在海滩边模样的七彩雾气,“不知阁下在此徘徊多时,所求为何?”
海风突然变得粘稠,星暝的银发在蜃气中泛起诡异的光泽。他望着纱月身后逐渐凝实的蜃妖侍卫,那些记忆中的面孔与此刻的现实交相重叠。
“臣服于我。”这话说出口时,星暝自己都觉得荒唐。本该是故事一般的记忆,却在此时宛若重压般将他的身影压得更低。他分明想说“结盟”,可喉咙却又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冒不出好字。
纱月怔愣片刻,忽然掩唇轻笑:“初次见面便要人家举族归顺?”笑声混着浪涛声格外清泠:“阁下莫不是被海风吹昏了头?”她发间珠串突然迸出七色光晕,“蜃妖虽不擅争斗,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贝——”
“我知道你们和隙间妖怪达成了在将至的妖族议会上支持她的协议。”星暝突然打断道。他靴尖碾碎半枚贝壳,“但你们不会遵守这一点,而是选择继续避世。”
纱月虹彩流转的眸子突然凝固。她袖中窜出十二道蜃气锁链,却在触及星暝衣角时碎成珍珠粉:“你究竟是何人?”
星暝没有回答他。
“你……”
“明日我会再来。”少年转身时衣摆扫落星芒,“准备好你的答案。”
纱月正要追上前,脚下突然腾起暗紫色漩涡。当她挣脱水流的桎梏时,沙滩上只余两行渐淡的脚印,很快被涨潮的海水吞没。
“族长,要召集其他地区的族人们吗?”年长的蜃妖从礁石后转出,腕间缠绕的发光水母不安地扭动。
“不必。”纱月凝望着星暝消失的方向,发梢珠串突然迸裂两颗。碎玉坠入海水时,她忽然轻笑出声,“那人眼里……藏着比迷雾海还深的往事呢。”
……
次日晨雾还未散尽,星暝的靴尖已经陷进湿润的沙粒里。潮水漫过脚踝位置又退去。他望着远处海市蜃楼里晃动的珍珠帘,后腰突然被钻上来的小螃蟹钳了一下。
“大人,那人又来了。”蓝发蜃妖侍立在珊瑚阶前,“还是杵在那里看天,跟块礁石一样。”
纱月倚在缀着砗磲的王座上,指尖绕着串的贝壳链:“把蚌壳帘子再放低些。”她故意抬高声音,“省得外头腌臜气熏着熏香。”
日头从蜃楼东角爬到西檐,侍女们端着冰镇海葡萄来回走了十七趟。星暝的影子在沙滩上缩成小小一团,又被潮水扯成长条。纱月透过珠帘不知道数到几次浪头拍岸,终于撩开帘子踩着珍珠砂走来。
“喂。”她发间珠串叮咚作响,“你莫不是被隔壁海妖摄了魂?”
星暝的银发梢粘着盐粒,他盯着纱月虹膜里流转的彩晕,忽然弯腰捡起个海螺壳:“这东西能换三斗米。”
“哈?”纱月捏着螺壳转了两圈,“最奸诈的人类货郎都不敢这般杀价。”
“臣服于我。”星暝突然攥碎螺壳,碎屑从指缝簌簌落下,“管吃管住。”
纱月气笑了。她挥袖招来七重蜃气,幻化出十八名持戟侍卫:“当我们是码头扛货的?”珠串突然迸出七彩光晕,“最后问一次,所求为何?”
星暝的喉结动了动。他望着纱月鬓角晃动的珍珠,忽然想起某场大雪里这抹蓝紫色是如何在他眼前消逝的。海浪声突然变得粘稠,他别开脸吐出四个字:“强扭的瓜……”
“你说什么?”
“……解渴。”
潮水漫过脚背时,纱月才发现自己追出了半里地。那个白毛混蛋早撕开空间溜了,只留个歪歪扭扭的水渍脚印,很快被浪头舔得干干净净。
次日天刚泛鱼肚白,星暝已经杵在老位置数浪花。侍女们故意捧着晨露经过时,听见他正跟只寄居蟹吵架:“往左爬三寸就能避开涨潮……真是十足的笨蛋。”
纱月掀帘子时特意换了身鲛绡战甲,鳞片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泽:“今日又编了什么新鲜说辞?”
“臣服。”星暝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菜包子,猪肉馅……我做的。”
纱月的腹诽被香气堵在喉咙里。她突然发现对方狩衣沾着麦粉,袖口还有灶灰——这家伙居然真的特意做了早饭。发间珠串突然坠下颗珍珠,骨碌碌滚到星暝脚边。
“捡起来。”
“自己拿。”
珍珠突然被浪头卷走。星暝望着纱月气鼓鼓的侧脸,忽然鬼使神差地并指一划,那颗珍珠突然从泡沫里跳回掌心。
“你……”纱月突然抓住他手腕,“怎么做到的?”
星暝的袖口滑落半截:“把虾酱坛子挪到阴凉处。”他忽然没头没尾来了这么句,“马上要馊了。”
纱月虹膜里的彩晕突然凝固。她想起今晨厨房确实飘着股怪味,但这事连贴身侍女都不知晓。海风突然掀起星暝的额发,她在那双眸子里瞥见转瞬即逝的悲悯——就像老人望着即将被海啸吞没的孤舟。
第四日暴雨将至,黑云压得海鸟都贴着水面飞。星暝淋得像个水鬼,银发糊在脸上也懒得捋。纱月举着伞冲出来时,正看见他在教小螃蟹叠罗汉。
“发什么疯!”伞面“啪”地罩住他头顶,“雷暴天站海边等雷劈?”
星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们这破宫殿……”他指着随浪头晃动的蜃楼,“扛不住飓风。”
纱月突然笑了。她扬手撤去幻象,露出扎根海底千丈的珊瑚基座:“真当蜃妖是纸糊的?”
星暝的指尖突然泛起紫芒。纱月还没反应过来,整座宫殿突然发出不可思议的吱呀声。珍珠帘化作光粒消散,珊瑚柱拔地而起,王座悬浮在半空——所有建筑正在被某种力量压缩折叠,变成巴掌大的模型落进星暝掌心。
“你!”纱月要去抢,被星暝侧身躲过。迷你宫殿在她眼前缓缓旋转,却难以置信地连窗棂雕花都清晰可见。
“东厢房第三个蚌壳匣。”星暝突然说,“装着去年腊月藏的梅子酒。”
纱月定睛一看,正看见某位蜃妖抱着酒坛从压缩空间里探出头。星暝随手把宫殿模型往空中一抛,亭台楼阁又轰然落回原位,连窗台上晾的鱼干都没挪位置。
“现在能搬了?”他甩了甩湿漉漉的袖子,“保证比你们挑的破地方舒坦。”
纱月突然抓住他手腕,她望着星暝眼底那片化不开的浓雾,忽然觉得这人在透过自己看某个遥远的倒影。
“每月初一要晒珍珠。”
“……可以。”
“西偏殿不能见日光。”
“不用你说。”
“后厨腌的虾酱……”
“早挪阴凉处了。”
海水漫过脚踝时,纱月才发现自己点了头。星暝已经不动声色地开始测绘地形,暴雨浇在他背上蒸起白雾。
“你。”珠串在暴雨里叮咚乱响,“你究竟图什么?”
星暝正把珊瑚礁捏成板凳形状,闻言头也不抬:“替某些家伙……”他忽然低笑一声,“完成应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