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暝的狩衣在狂风中翻涌,他仰头望着那道贯穿天地的血色光柱。热田神宫的主殿像融化的蜡像般扭曲崩塌,砖瓦碎片悬浮在半空,被某种诡异力量牵引着朝光柱中心汇聚。
“那是……”从地上爬起的阿麟的琴弓突然崩断,琴弦在虚空划出焦痕。她看见光柱中缓缓立起的蛇影——八颗头颅在血雾中若隐若现,每颗头颅都带着些许破碎的青铜碎片,暗红鳞片正从安倍朔夜残破的狩衣下钻出。
魅魔的月牙杖燃起紫点点星火:“这小子把自己喂给大蛇了?”她翡翠色瞳孔映出正在异变的躯体——虽然看起来吓人,但是眼前这位伪八岐大蛇无论是实力还是体型都比不上正主。
“是八岐之血的反噬。”辉夜振袖甩出十二枚玉符,青光屏障堪堪挡住飞溅的毒液,“他以为能驾驭凶剑,结果成了献祭的活牲。”
最先扑来的蛇首撞碎了众人布下的防御,毒牙擦着星暝耳畔掠过。少年并指在虚空划出银芒,空间裂隙刚吞掉半颗蛇头,更多血肉就从断口处疯狂增生。腥臭的血雨浇在焦土上,滋生出无数扭动的肉芽。
大蛇体内的草薙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暴涨的血光将方圆十里的晚空染成暗红。正在吞噬建筑的蛇躯突然僵住,所有头颅齐刷刷转向星暝。安倍朔夜残存的人脸在蛇颈处浮现,开裂的嘴唇翕动着挤出沙哑嘶吼:“父……亲……”
“他在说什么胡话?”魅魔甩出月牙形光刃,削断两根袭来的毒柱,“本小姐可不记得生过这么恶心的儿子!”
星暝身形微滞,目光穿过肆虐的妖雾。那黑袍人溃散的灵力残片在血雨中浮沉,依稀带着安倍家特有的阴阳术式纹路。他微微伸出的指尖微微发颤,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位大阴阳师在月下结印的身影:“这灵力……倒像是安倍玄昉的传承?”话音未落,半截蛇尾扫过结界,腥风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
“主人!”星焰的呼喊裹着焦糊味破空而来。燃烧着妖火的巨石擦过少女鬓角。小丫头抱着星暝胳膊荡秋千般晃悠:“再发呆咱们都要变成烤串啦!”
战场彼端,千早的团扇卷起十二道风刃,裹挟着纯净妖力的罡风削落大片蛇鳞,紫红色血液暴雨般浇在结界上滋滋作响。辉夜掷出的蓬莱玉枝在蛇瞳前炸开青芒,逼得那颗头颅后仰嘶鸣。
星暝忽然笑出了声,视线却环顾着四周,搜索着什么:“我向来最讨厌打乱我计划的家伙了——”他并指抹过腰间八卦盘,整个人突然悬浮而起。
星焰会意地踩着妖蛇甩来的断木跃向东南,苍白色火焰在空中拖曳出离卦纹路,连带着自虚空浮现的灵力连成赤色锁链。千早见状旋身跃上巽位,团扇卷起的气流将毒雾尽数吹回。整片废墟的地面突然浮现太极图案,每道交错的空间线都在迸发刺目银光。
“乾三连!坤六断!”少年每喝一声,战场上空便炸开一道惊雷。震位的雷光尤其劈得蛇首焦黑冒烟,坎位涌出的玄水将毒液冲散。阴阳双鱼图案在众人脚下急速旋转,将周遭的灵力尽数纳入阵中。
“这……”魅魔忽然停下了手中的攻击,上次星暝这一招可没有那么强的威势。
“开休生伤杜景死惊——”星暝十指翻飞如蝶,瞳孔里流转的八卦虚影与战场中的阵图完美重合,“乾坤借法,八门锁灵!”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殷红血珠在空中凝成八枚血色令旗,“奇门「八门金锁阵」!”
八道卦象应声凝实,金色篆文顺着蛇躯螺旋缠绕。魅魔的月牙杖应势脱手飞出,在阵法的加持下暴涨十倍。她翡翠色的瞳孔亮得骇人:“破魔「星屑飓风」!”杖尖迸发的紫黑色旋涡将三颗蛇首绞成肉泥,腥臭的血雨还没落地就被罡风蒸成红雾。
阿麟的瞳孔里流转着淡金光芒,声线有些发紧:“东南三里外有生者气息,约莫二十余人。”远处林间隐约可见狩衣翻飞——早在血柱冲天时,最近的村庄就逃得只剩空屋,此刻还敢凑近的唯有那些阴阳寮的顽固家伙。
星暝脸上挂着的假笑越来越冷,指甲掐进掌心渗出点点血珠。他忽然扬手划开虚空,整片焦土泛起水波状的银光,残破的鸟居与碎石堆都像是被吸进万花筒般扭曲变形,整片战场如同被揭去的画布般消失在现世。魅魔的月牙杖尖还凝着魔焰,辉夜的玉枝悬在半空顿了顿,终究没人出声质问。
残破的蛇躯在异空间里抽搐,暗红鳞片片片剥落。星暝踩着满地腥臭的血浆往前走,每步都带起细密的银线——那些银线从虚空中刺出,将大蛇钉成抽搐的标本。他停在三颗勉强昂起的蛇首前:
“那孩子在哪?”少年嗓音轻得像是问晚饭吃什么,缠绕腕间的银线却突然绞碎蛇颈。紫红血浆喷涌而出的刹那,他瞳孔里闪过某些他最不愿回想起的的画面。
回应他的是裹着毒液的獠牙。星暝不闪不避,任腥风掀起额前碎发。背后传来星焰带着哭腔的尖叫,千早的团扇卷到半途又硬生生刹住,阿麟甚至是魅魔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做出这种疯狂举动的星暝——只有辉夜用微不可察的音量呢喃着什么:
“你会明白的,星暝君……”
星暝突然笑出声,笑声里混着某种说不清的苦涩:“哈,我居然指望跟这滩烂肉讲道理……”少年连眼皮都没抬,缠绕着银芒的拳头轻飘飘递出去,却在接触的刹那爆发出刺目光华。压缩到极致的空间之力像瘟疫般蔓延,密集的碎裂声从蛇首蔓延到残躯。暗红血肉如同被无形巨手揉碎的黏土,在众人眼前炸成漫天血雨。
血雨淅淅沥沥落下时,星暝怔怔望着掌心未干的血迹。碎肉粘在睫毛上也没察觉——方才那拳砸出去的瞬间,故人消散前的微笑突然在眼前闪回,还有博丽神社那晚瑞灵捧着茶盏时,被蒸汽熏得发红的鼻尖。
“主人!”星焰踩着焦黑的蛇骨蹦过来。小丫头刚要扑进他怀里,却被狩衣上浓重的腥气呛得连打三个喷嚏。
星暝机械地揉着她发顶,耳边嗡嗡作响。他分不清这般暴怒是因瑞灵失踪,还是憎恶这扭曲世道总以最可恨的方式把他在乎的人一个个夺走——他却就只能,这样看着。
魅魔用月牙杖挑起地上黯淡无光的古剑,剑身上的血纹褪得干干净净,连铜锈都重新爬满剑脊。她屈指弹了下剑身:“这破铁片倒是会装死。”
星暝的视线穿透空间屏障,望着外头团团转的阴阳师们,他们举着的火把在夜色中连成游动的光点:“你们拿去熔了打首饰也好,当烧火棍也罢。”话音未落,指尖银芒暴涨,众人被传送到二十里外的枫树林。
“星暝君这副模样,倒像是怨灵附身了。”
“回头再补偿大家。”少年并指划开的裂隙泛着不稳定的波纹,星焰拽着他衣摆被带得踉跄半步。小丫头发梢火星忽明忽暗:“主人咱们去哪儿?”
星暝踏入银芒前最后看了眼夜空,他的声音轻得像掠过枯叶的风:“所有可能藏着她踪迹的地方——哪怕掘穿三界,掀翻黄泉……”
……
榻榻米上的晨光碎成斑驳的金箔,瑞灵睫毛颤了颤,后脑勺传来宿醉般的钝痛。她撑起身子时,袖口滑落露出布满红痕的手腕——那些痕迹像是被荆棘刮擦过。纸门外飘来煮昆布的香气,混着某种甜腻的熏香。
“小懒虫可算醒啦?”纸门被轻轻推开,葛叶端着漆盘跪坐下来。她刻意改成浅蓝的长发垂落肩头,发间若隐若现的狐耳被掩去尖角。漆碗里的味噌汤腾起白雾,在少女空洞的瞳孔里凝成转瞬即逝的涟漪。
瑞灵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你……您是谁?”
“说什么胡话呢!”葛叶的指尖突然掐进少女腕骨,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玉镯。她很快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当年你父亲走的时候,你也是这般……”哽咽声恰到好处地中断,袖口滑落的药包掉在榻榻米上,露出半截安倍家的桔梗纹家徽。
瑞灵突然怔住,脑海中浮现出模糊的白发身影与金发身影——自己应该认得她们的,可记忆里分明空茫茫一片。那些本该镌刻在骨血里的往事,此刻就像被海浪冲刷过的沙画。
“我……”瑞灵刚开口就被塞了块樱饼,甜腻的豆沙在舌尖化开。女子将她揽进怀里,轻薄的单衣下传来若有若无的心跳声:“记不得没关系,阿娘慢慢说给你听。”她指尖绕着瑞灵的发梢打转,“咱们安倍家祖上可是侍奉过圣德太子的……”
窗外的影子突然剧烈摇晃。瑞灵瞥见铜镜里映出的画面——自己发间不知何时多了支嵌着红玉的簪子,款式分明与“母亲”头上那支一模一样。她刚要抬手去摸,葛叶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小瑞灵不是最喜欢听阿倍御主人的故事吗?”
更多记忆如潮水般涌入。瑞灵看见身着唐衣的老者在灯下书写着答书,庭院里式神们捧着星盘来回穿梭。那些画面清晰得能看清宣纸的纹理,可她总觉得有层薄纱蒙在眼前。
“可是阿娘……”瑞灵突然抓住心口,那里空落得发疼,“为什么我记不起父亲的模样?”
葛叶斟茶的手顿了顿,茶水在杯沿溅出几滴:“你爹他……”她垂落的刘海遮住眼底流转的紫芒,“当年除妖时遭了暗算。”她突然用袖口掩面啜泣,发间凭空显露的狐耳可怜兮兮地耷拉着:“若不是那群妖人的诅咒……我们安倍家何至于……”
记忆如同摔碎的万花筒,在瑞灵脑海中迸出无数碎片。她看见身着狩衣的男人在月下结印,看见戴着天冠的巫女将襁褓递到葛叶怀中,最后定格在星暝挥剑斩向阴阳师的画面——那些虚构的恨意像毒藤般疯长。
“星……暝……”瑞灵忽然无意识地呢喃,喉间尝到铁锈味。葛叶抚着她发顶的力道突然加重,指缝间泛起微光:“记住,那银发小子和隙间妖怪害死了你父亲。你是安倍家最后的血脉……”她指尖划过少女锁骨处的印记,暗红咒文在皮肤下游走,“迟早,会讨回血债的。”
庭院传来竹筒叩石的清响,惊飞了檐下的风铃。瑞灵突然捂住太阳穴,真实的记忆在封印下挣扎——博丽神社的晨祷、永远亭的竹帘、还有某人袖口沾着的香火气。但这一切很快被汹涌的恨意吞没,如同退潮时卷入深海的贝壳。
……
(番外·水江浦岛子的奇妙冒险)
唉……我的名字是水江浦岛子,三年前还是个在海边老实捕鱼的渔人。那天追着只花里胡哨的乌龟冲进深海,船突然就没了!抱着龟壳漂到个海对面的王国,满大街兔子在载歌载舞——你们敢信?我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蓬莱之国吧。穿金戴银的兔子总管非说这是海底的龙宫城,还说我骑的是她走丢的宠物龟!
最离谱的是天上太阳星星同时亮着,那两位姑娘指着说“那是深海鱼群在发光”。我寻思海底三万里也不至于把鱼看成芝麻大啊?但架不住她们端来的海带酒实在香,迷迷糊糊就住了三年……直到有天发现自己的头发都白了几根才想起要回家。
结果龙宫总管突然说要搞什么“时间校准”,打算把我塞进口水晶棺材冻进去!说是海底三天人间百年,可听到冷冻睡眠的前夜我做了三百个被腌成咸鱼的噩梦啊!现在想想,那两位姑娘听到我说想家时笑得像偷腥猫,绝对有诈——等等,龙宫城哪来的冷冻库?该不会她们说的海底其实是……(被月兔强行按进冬眠舱)
(某神秘力量:不用怕,水江浦岛子先生,反正你都睡了两百多年的觉了,以目前的时间线,再睡个不到一百年你就可以回去啦!——)
(说到睡觉,我就想到睡觉(jue)——不好意思走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