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岛南端的冻土蒸腾着刺骨寒雾,整座岛屿连同周遭永不腐朽的寒冰海面直贯西伯利亚,组成了一个生人勿近的广袤北境。
星暝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细碎冰晶,千年玄冰在他靴底裂开蛛网状纹路,每次迈步都带着冰面开裂的脆响。星焰正踩着脚底玄冰蹦跳取暖,小皮鞋跟敲击冰面发出啄木鸟似的“笃笃”声,苍白色火苗在她掌心缩成黄豆大小。
“她睡下了?”星暝对身侧突兀出现的隙间妖怪开口。
八云紫的桧扇尖戳破虚空时,带出几片博丽神社后山的樱瓣。贤者金发间沾着的生机气息与周遭冰寒格格不入:“小瑞灵在永远亭泡药浴呢,那孩子攥着你给的护身符不肯撒手。”她的洋伞尖扫过冰面,裂隙里突然钻出几株违和的蒲公英,“倒是你,想好怎么招待她们了?”
星暝弯腰抓起把冰碴,看着它们在指缝间折射出斑斓的光晕。远处传来冰层挤压的呻吟,千年玄冰在他掌心融成暗红血水:“该让四季轮转回到这片冻土了。”他甩去掌心血水,冰原尽头突然腾起青灰色雪暴,“北境的霜花,早该尝尝春雷的滋味。”
远处传来尖锐的裂帛声,裹着雪粒的寒风突然像是被利刃切开。织雪千早足尖点着冰碴落地,牛皮短靴在玄冰上擦出两道白痕。她暗红色的斗篷边沿还结着霜花,随着剧烈呼吸抖落的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光晕。
八云紫用桧扇掩着唇角轻笑,金发在隙间合拢的余波中轻轻摇曳:“小千早来得正巧,咱还要去瞧瞧西边新冒头的冰疙瘩呢。”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经没入虚空,只在原地留下几片打着旋的樱瓣。
“伤亡情况?”
“外围三十六座冰棱塔全数摧毁,折了至少十三组斥候。”千早捏紧腰间团扇的竹骨,天狗特制的符咒在扇面明灭不定,“第三分队误触冰爆陷阱——不过华扇大人亲自带鬼族把敌军打穿了。”
呼啸的北风卷起星暝束发的缎带,他望着远处崩塌的冰川断面。那些千年玄冰的裂痕中渗出诡异的靛蓝色液体,正沿着冰壁蜿蜒出妖异的图案——正是纱月用蜃气标记过的危险区域。
天狗少女的五角帽突然被狂风吹歪,她手忙脚乱按住帽檐的动作显出几分紧张:“按照……按照雾岛小姐先前布置的蜃影陷阱,东南方三处节点的冰核已经……”
“知道了。”
星暝突然打断的声线比不化的坚冰更冷硬。他弯腰抓起把雪搓脸,融化的雪水顺着下颌淌进衣领,在锁骨处凝成细小的冰珠。
两人之间的沉默被冰层断裂的闷响打破。七十丈外的冰塔残骸突然迸发青芒,冻在其中的雪妖残肢竟开始诡异地抽搐。
“星暝大人!”千早的团扇瞬间灌满妖力,“接下来是直接强攻雪女的冰宫,还是……”她的声音突然卡在看见星暝表情的瞬间——那个总是挂着轻佻笑意的蓬莱人,此刻眼尾泛着被寒风刮出的猩红。
星暝指尖迸发的银白色光芒抢在千早挥扇前疾射而出,冰塔残骸连同抽搐的雪妖残躯瞬间化作齑粉。星焰默契地甩出三道苍焰,将飘散的冰晶灼成青烟。火苗贴着冰面蛇行而过,将逸散的妖气烧得滋滋作响。
少年凝视着远处跃动的银白色火焰,掌心翻涌的灵力洪流注入其中,银火像是被浇了灯油般轰然暴涨。火舌舔舐着千年玄冰,将其连同冻土烧的噼啪作响。
“层层逼近,步步为营。”星暝的靴尖碾碎块凸起的冰碴,霜雾在他足下蒸腾成蛇形,“雪女能借冰雪重生几次,我们就烧几次。”他忽然转头看向千早,瞳孔里映着跃动的银焰,“记得把冰碴子都扬了。”
天狗少女望着远处被火海蚕食的冰川,突然明白这漫天银火不单是战术——那些跃动的火苗里,分明裹着要将整个北境焚成新地的决绝。
“谨遵命令。”
……
冰宫穹顶折射着幽蓝冷光。琪露诺的军靴碾碎满地冰棱残渣,垂落的发尾悬着十二枚冰粒,每颗都折射出极光般的幻彩。她足尖轻点虚空,三对泛着微型暴风雪的冰翼微微震颤。
蕾娜倚着冰髓雕琢的王座,看着对方战靴表面凝结的霜花。那些六棱冰晶正随着琪露诺焦躁的踱步不断碎裂重组,在玄冰地面拖曳出银河状的碎屑。
“西境永冻层又消融了三里。”银蓝色长发的御姐突然驻足,钴蓝色瞳仁深处流转着星云状冰漩。她抬手拂过悬浮在空中的冰棱镜,镜面映出正在消散的冰川——八云紫的隙间如同贪婪的巨口,每次开合都吞噬着北境最古老的冰脉。
蕾娜的银白色睫毛突然覆上薄霜,指尖轻敲王座扶手时带起细密的冰裂声:“记得之前你说过偷喝血族珍藏的猩红之泪,在人家城堡冻出十里冰雕的事么?”她忽然绽开冰雪消融般的浅笑,“那位维奥莱特先生至今还念叨着要你赔礼呢。”
琪露诺的背后突然迸发刺目蓝光,身后光翼掀起的寒潮将整排冰雕卫兵吹得东倒西歪。她猛地攥住悬浮的冰棱镜,镜中正在溃散的雪女队列突然集体转向,将试图追击的妖怪冻成冰雕:“蕾娜姐!这种时候还提陈年旧事!再放任那些家伙……”
“小九。”北境之主的声线突然变得粘稠如蜜,王座扶手上瞬间绽开大片冰蔷薇,“你总说极寒才是永恒——”她忽然弹指击碎冰棱镜,飞溅的碎片在空中凝成血族城堡的虚影,“但有时候,永夜也需要借点烛火呢。”
琪露诺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裙摆冰链,那些由极寒凝成的装饰品正发出细碎的悲鸣。她望着镜影中正在融化的故乡冰湖,突然发现千年来第一次在蕾娜眼底读到了……疲惫。
冰宫穹顶垂落的冰棱突然齐声碎裂,细碎的晶粉在幽蓝光晕中纷扬如雪。琪露诺背后舒展的三对冰翼突然收拢成刀锋状,翼尖垂落的寒气在空气中蚀出银蓝纹路。
“南境防线需要增派人手。”蕾娜指尖轻点虚空,“若是小九你能去西方请动那些吸血的妖怪……”
琪露诺突然攥住腰间冰链,玄冰打造的装饰品在她掌心迸出裂纹:“蕾娜姐是要支开我?”冰妖精的嗓音裹着暴风雪般的气势,“琪露诺从来不是抛弃重要之人,独自苟活的软弱之辈。”
王座扶手突然爆出冰蔷薇,蕾娜垂落的裙裾扫过满地霜晶:“小九,你该明白何为断尾求生。”她忽然伸手接住坠落的冰棱,碎片中映出琪露诺单枪匹马冻穿妖怪方阵的英姿,“极北之地的传承……”
“我不管!”琪露诺背后的冰翼突然完全展开,冰翼间流转的极光将整座冰宫映得忽明忽暗。
“真要这般倔?”蕾娜忽然轻笑出声,身形出现在琪露诺身侧,“当年把哭鼻子的小冰精捡回来时,倒没想过会养出这般脾性。”
琪露诺的冰翼突然高频震颤,掀起的霜风将十二枚悬浮的冰棱镜尽数击碎。那些折射着两人对峙画面的碎片尚未落地,就被她靴跟碾成齑粉:“当年你教我凝第一朵冰花时说过——”她忽然伸手攥住飘落的霜雾,寒气在她掌心凝成带倒刺的冰枪,“极寒之道,容不得半分温吞。”
玄冰地面突然裂开骇人的纹路。蕾娜垂落的裙裾微微拂过网状的烈痕,冰蓝色瞳孔里流转着冰精坚定的身姿:“那你该知道,雪融时最是彻骨。”
琪露诺突然笑出声。她踏着满地支离的冰镜残骸逼近对方:“蕾娜·霍瓦特洛克——”枪身突然爆开万千冰棘,将两人之间的空间割裂成蜂窝状,“你教出来的学生,可曾学过临阵脱逃?”
整座冰宫突然剧烈震颤,穹顶垂落的极光被扭曲成螺旋。蕾娜发梢凝结的十二枚冰晶同时炸裂,飞溅的碎屑在空中拼出北境全图。当最后一片碎冰嵌进地面之时,冰宫突然陷入死寂。
“罢了。”北境之主忽然伸手拂开琪露诺额前的蓝发,“且让那些火苗见识下真正的寒冬。”她背后的王座突然吐出席卷天地的冰瀑,冻结的时光长河里沉浮着无数冰封的文明残骸。
……
星暝的指尖突然凝出细碎冰晶,那是自冰宫深处溢出的极寒妖力触及皮肤时形成的霜花。他垂眸看着冰碴在掌纹间融成水渍,靴底传来玄冰层细微的颤动——两股纠缠攀升的暴雪气息正沿着地脉奔涌而来。
“千早,带大家撤。”少年突然并指划开空间裂隙,银芒裹着正在融化的雪水在指尖流转,“星焰要是闹腾……”他忽然想起前日星焰把一整队雪妖烧穿时龇牙咧嘴的模样,“用玄铁链捆了,记得在腕口垫层棉布。”
千早的五角帽被妖力乱流掀得歪斜,她攥着团扇的指节发白:“可鬼族那边——”
“矜羯罗她们会明白的。”星暝仰头望着铅灰色天幕,翻涌的暴风雪云团正幻化成巨型冰凤的轮廓。喉结微微滚动间,他袖中突然射出十二道银梭,将试图包抄的冰傀儡钉死在冻土裂隙中,“这场战争自我和紫而始——”少年转身时带起漫天光点,银剑出鞘的龙吟声震碎方圆十丈的冰棱,“也便由我们来结束吧。”
千早的团扇突然卷起罡风,天狗秘传的“乱”字诀将冰晶卫兵绞成碎末。她望着逐渐被暴风雪吞没的冰宫轮廓,暗红瞳仁里映出星暝决绝的背影。少年朱红色的束发缎带正在妖力乱流中狂舞,背后展开的灵力屏障如同倒悬的银河,将整个战场割裂成明暗两界。
“全军,撤往津轻海峡!”天狗少女的清叱穿透云霄。撤退的轨迹在雪原上蜿蜒如墨,遗落的天狗箭矢斜插在冰缝里,箭羽上凝结的霜花折射出各色光晕;河童机械的齿轮冻成冰坨,表面还残留着未燃尽的起爆符;鬼族酒葫芦的残片正被细雪掩埋,浓烈的酒香混着血腥气在寒风中凝成淡红雾霭。
星暝靴底碾着碎冰碴子发出脆响,每步踏落都在永冻层烙下明显的脚印。忽然他后颈泛起熟悉的凉意——八云紫的隙间如同水墨在虚空中晕染开来,金发扫过他的耳廓,带着熟悉的紫罗兰馨香。
“这时候倒舍得出来了?”少年哈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冰晶矩阵。远处崩塌的冰塔废墟里传来雪傀儡重组的咔咔声,那些被妖力粘合的碎冰正扭曲成畸形的战斗姿态。
紫的桧扇骨轻轻敲在少年肩头:“小星暝怎么知道咱也有这个意思?”贤者绣着蝴蝶纹的袖口突然迸发金光,将偷袭的冰锥化为漫天萤火。
少年转身时狩衣下摆扫起雪沫,银剑在虚空划出的轨迹久久不散:“老太婆,我们究竟认识多久了?”他的笑声清脆如琉璃相击,在将至的风暴中漾开层层涟漪,“久到你看遍月相盈亏?还是说……”剑穗上的珍珠突然泛起幽蓝,“久到足够让沧海化作玄冰?”
紫的扇尖戳破虚空,隙间里掉出半块发霉的月饼。边缘焦褐的饼皮上,还残留着某次中秋宴席的牙印:“永琳给你灌药那会,这地方的人都还衣不蔽体。”她染着丹蔻的指甲拂过少年衣襟,境界之力将袭来的冰风暴绞成粉末,“这般算旧账,莫不是要讨回替咱打白工的辛苦费?”
星暝突然压低嗓音,银剑嗡鸣着刺入冻土。剑身映出两人交叠的倒影:“这样的妖怪贤者……”裂痕顺着剑刃疯狂蔓延,将方圆百丈的冰层震成齑粉,“真是你想要的吗?”
紫的扇面停在鼻尖,瞳孔里流转的星河突然凝固。她望着随剑穗晃动的珍珠——那日庆功宴的篝火下,雾岛纱月指尖颤抖着系上结扣的模样恍如昨日。
“建立秩序,维系平衡,庇护众生……”星暝的低语化作金色咒文浮现在虚空,“如今坐在这个位置的你,可曾有过半分迟疑?”
冰层深处传来地脉震颤的闷响,两人足下的冻土突然隆起成狰狞冰棘。星暝划开的空间裂隙吞噬了突袭的冰锥,爆开的银芒里夹杂着紫的轻笑:“小星暝觉得呢?”她的身形在境界线中若隐若现。
寒风卷着冰碴掠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将未出口的答案冻成永恒的秘密。当最后一片雪花没入冻土时,冰原深处传来宫殿崩裂的雷鸣。星暝的银剑与八云紫的洋伞同时指向暴风眼,灵力与妖力纠缠的洪流撕裂天幕,在无垠冰原绽放出足以照亮永夜的极光。
……
《东之国缘起》节选
——稗田阿一
■虾夷岛篇·冰原变迁考■
「据旧籍所载,虾夷岛(北海道)及以北曾为亘古冰原所覆。寒冰封海,霜雾蒸腾,生灵绝迹,唯雪妖冰精游弋其间,谓之“永寂北境”。
然近世传闻,约数十载前,北地异变陡生。不化玄冰自内崩裂,冻海渐退,四季轮转之力竟重返此域。现世所睹之山川草木,皆自冰封中破茧而生。有说地脉异动所致,亦有云此乃天地自愈之兆,然真相未明。
民间多传此异象与“北境妖战”相关。据闻彼时冰宫雪城倾覆,极寒妖力与神火相激,致千年冰脉溃散,终使冻土融作沃野。然战事细节飘渺,或为口耳相传之讹,或为隐世大妖刻意遮蔽因果,今已无从考据。
稗田氏注:北境骤变虽似天灾,然冰核消融处常见妖力残痕,尤以霜火灼迹为甚。或可推知,此间确有超越人智之力涉入,然其始末,终归传说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