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凡拄着那根临时削就、已被手心汗水浸得微润的木棍,左腿每一次迈出,都牵扯着被腐骨阴尸毒侵蚀的伤口,钻心蚀骨的腐蚀剧痛混合着深入骨髓的麻痹感,如同跗骨之蛆,撕扯着他的神经。小腿绷带边缘,暗青色的毒素蛛网般狰狞蔓延,每一次落脚,都在内门洁净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个带着湿痕和淡淡暗红毒渍的脚印,如同踏血而行。
身后,石磊和李魁紧跟着,两人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带着无法压抑的怒火。方才鼎中那活地狱般的景象,张猛等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惨状,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们的灵魂深处。一股狂暴的、亟待宣泄的杀意在他们周身激荡,使得路过的几名步履匆匆的内门弟子下意识地绕开,惊疑不定地看向这散发着凶戾气息的三人组。
“看什么看!”石磊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向一个好奇张望的弟子,声音沙哑低沉,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那弟子被他眼中几乎凝成实质的怒火和煞气一慑,脸色微白,慌忙低下头,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呼凡没有回头,他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对抗腿部的剧痛和胸腔里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滔天怒火上。张猛那张布满毒斑溃烂、几乎认不出原貌的脸,那双看到煤球时爆发出狂喜与绝望泪水的浑浊眼睛,还有那断断续续、字字泣血的控诉——“活人炼药…抽魂…牲口…救救他们…”——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在他脑海中尖啸。
【叮!检测到宿主精神波动剧烈,气血翻腾!‘腐骨阴尸毒’侵蚀加速警告!】
【‘抗法体质(中级)’持续生效!毒素扩散速度压制中!当前预计完全侵蚀时间:68时辰!】
【警告:强烈负面情绪可能引动毒素异变!请宿主尽量保持心境平稳!】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客观,却如同火上浇油。心境平稳?看着自己的兄弟被当成猪狗不如的“药渣”,在毒液污秽中日夜哀嚎,神魂被一点点抽干碾碎,如何平稳?!
呼凡牙关紧咬,腮帮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脚下步伐非但没有减缓,反而更加用力地踏下!木棍杵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黑煞教杂碎的脊梁骨上!
前方,内门任务交割殿那宏伟的青黑色石质殿门已然在望。高达数丈的石门厚重古朴,两侧矗立着巨大的、雕刻着山岳纹路的石柱,无声地彰显着撼山宗的底蕴与威严。殿门前是一片宽阔的石坪,此刻人影不多,只有零星的弟子进出。殿门两侧,四名身着内门执事服饰、气息沉稳的守卫如同雕像般肃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当呼凡三人带着一身浓烈的血腥味、刺鼻的恶臭残余、以及那几乎不加掩饰的狂暴煞气,如同三头从地狱爬出的凶兽般踏上这片石坪时,四名守卫的目光瞬间如同鹰隼般锁定了他们!
为首一名面容冷硬、太阳穴高高鼓起的中年守卫眉头猛地一拧,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沉声喝道:“站住!任务交割重地,何故如此喧哗冲撞?报上名来!”
他的目光尤其锐利地落在呼凡那明显不对劲的左腿上,以及那不断滴落的、带着不祥暗青色的湿痕。那股混合着毒腥和血腥的刺鼻气味,让经验丰富的守卫瞬间判断出眼前之人状态极其糟糕且极度危险!
石磊和李魁被这毫不客气的喝问一激,本就如同火药桶般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喧哗?冲撞?”李魁踏前一步,声音如同闷雷炸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守卫首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们刚从黑风洞死人堆里爬出来!带回的是黑煞教那群杂碎活人炼毒、抽魂夺魄的铁证!带回的是被他们当牲口一样塞进毒鼎里熬煮的兄弟!你他娘的跟我说喧哗?!”
“黑煞教?”那守卫首领脸色微变,显然对这个臭名昭着的邪教名字并不陌生。他身后的三名守卫也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按在兵器上的手更紧了几分。为首守卫目光扫过呼凡三人,尤其在呼凡那张压抑着狂暴怒火的年轻脸庞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带着审视:“呼凡?你就是那个接了黑风洞清剿任务的新晋核心弟子?任务玉简和信物何在?还有,你所说的铁证和人呢?”
“信物?”呼凡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他猛地抬手,一个沾满污血和泥土的黑色储物袋被他如同丢垃圾般,“啪”地一声砸在守卫首领脚前的青石板上!袋口松开,一颗须发皆张、凝固着无尽怨毒与惊骇表情的头颅——毒心叟赵乾的头颅——骨碌碌滚了出来!那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空洞地“望”着守卫首领!
“啊!”饶是守卫首领见多识广,也被这突兀滚出的狰狞人头惊得后退半步!他身后的守卫更是脸色一白,差点拔出兵刃!
呼凡看都没看那头颅一眼,另一只手猛地探入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带着新鲜崩裂痕迹的狰狞鬼头令牌!令牌通体漆黑,触手冰凉,那鬼头雕刻得栩栩如生,獠牙外露,双眼部位镶嵌着两点猩红如血的晶石,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阴冷气息——正是黑煞教长老身份令牌!
呼凡将令牌狠狠拍在毒心叟的头颅旁边,发出“铛”的一声脆响!那猩红的鬼眼,仿佛在嘲弄着撼山宗的威严!
“铁证?!”呼凡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守卫首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咆哮,响彻整个任务殿前的广场:“这就是铁证!黑煞教长老赵乾的狗头!还有他黑煞教的令牌!够不够?!”
他猛地一指身后石磊和李魁扛着的、依旧昏迷不醒的侯三、陈锋和王明:“这就是人证!我的同门!被黑煞教的阴毒手段暗算,神魂重创!够不够?!”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如同风箱,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暴怒终于彻底爆发出来:“还有!我兄弟张猛!还有其他三个兄弟!被黑煞教的杂碎当成猪狗不如的‘药引’,活生生塞进毒鼎里熬煮!抽魂夺魄!生不如死!被我们刚刚从那口邪鼎里捞出来!现在就在苏清寒苏师姐那里,生死不知!这够不够?!!”
“守卫大人!你告诉我!这他妈的够不够当铁证?!够不够证明黑煞教那群丧尽天良的畜生,就在我们撼山宗眼皮子底下,干着活人炼药、抽魂夺魄、天理难容的勾当?!!”
呼凡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带着无尽的悲愤和滔天杀意,震得整个广场都仿佛安静了一瞬!所有路过的弟子、执事,全都停下了脚步,震惊地看向这边,看向那个拄着木棍、浑身浴血、如同受伤狂狮般咆哮的年轻弟子,以及他脚下那颗狰狞的头颅和散发着邪气的令牌!
守卫首领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死死盯着地上的头颅和令牌,又看向呼凡身后三个气息微弱、一看就伤势诡异的同门,再联想到呼凡描述的活人炼毒的场景,饶是他心志坚定,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如果呼凡所言属实…这黑煞教的所作所为,简直是罄竹难书,人神共愤!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而带着浓浓质疑的声音,从任务殿那深邃的门洞内传来:
“哼!好一个铁证如山!好一个义愤填膺!”
伴随着声音,一个身着深紫色执法堂长老服饰、面容刻薄、眼神阴鸷的老者,背负双手,缓步踱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身着执法堂服饰、气息精悍的弟子。
紫袍老者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地上的头颅、令牌,最后落在呼凡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呼凡,你倒是好大的威风!刚得了个‘蛮力王’的虚名,就敢在任务殿前咆哮执法?还弄来这么个不知哪里寻摸来的死人头,配上一块真假难辨的邪教令牌,就想污蔑同门?甚至攀诬整个撼山宗治下不清?你好大的胆子!”
来人正是执法堂长老之一,林长老!一个向来与体修峰不对付,对呼凡这种“野路子”崛起尤其看不惯的老牌金丹修士。
“污蔑同门?”呼凡缓缓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锁定了林长老,脸上所有的暴怒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仿佛万载寒冰。他拄着木棍,一步步向林长老逼近,每一步落下,那带着毒渍的脚印都清晰可见,一股尸山血海般的凶煞之气毫无保留地弥漫开来,压得周围修为稍低的弟子几乎喘不过气!
“林老狗,”呼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冰冷刺骨,“你说我污蔑?那老子今日就让你这条黑煞教的老狗看看,什么叫污蔑!”
话音未落,呼凡猛地将手中木棍往地上一顿!
“咔嚓!”坚硬的铁木棍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他体内如同沉寂火山般的八重《九牛二虎劲》轰然爆发!暗金色的气血之力如同沸腾的熔岩,瞬间冲破肌肤的束缚,在他体表形成一层肉眼可见的狂暴气焰!皮肤下,细密的星辰纹路骤然点亮,如同夜空星河坠落!那深入骨髓的腿伤剧痛,在这一刻仿佛被狂暴的力量彻底点燃,反而化为一股毁灭性的推动力!
呼凡的目标,并非林长老,而是林长老身后,矗立在石坪中央,象征着任务殿功勋与威严的那块巨大黑曜石功德碑!
碑高丈余,通体由整块坚硬无比、蕴含微弱灵力的黑曜石雕琢而成,沉重无比,是撼山宗开派祖师亲手立下,历经千年风雨!
“给老子——起!!!”
一声仿佛来自洪荒巨兽的怒吼炸响!呼凡的身影化作一道暗金色的狂飙,拖着受伤的左腿,速度却快得惊人!他冲到巨大的黑曜石碑前,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十指如同铁钩,狠狠抠进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基座边缘!
【叮!宿主进入极限爆发状态!‘腐骨阴尸毒’侵蚀加速!预计完全侵蚀时间缩短至65时辰!】
【‘星辰战体’超负荷运转!气血燃烧!】
【警告:强行爆发将对伤腿造成不可逆损伤风险!】
系统的警告在脑海中疯狂闪烁,呼凡置若罔闻!他眼中只有这块象征着宗门某些虚伪规则的巨石!张猛等人的惨状在他眼前闪过,黑煞教的狰狞鬼头在脑海中咆哮!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这一刻!
“喝啊啊啊——!!!”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执法堂林长老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里,呼凡双臂肌肉贲张到极限,条条虬龙般的青筋暴起,皮肤表面甚至渗出细密的血珠!暗金色的气血之力如同实质的火焰般熊熊燃烧!
嘎吱——轰隆隆!!!
令人牙酸的、山石崩裂般的巨响猛然爆发!
那重逾万斤、扎根地下不知多深、象征着千年功勋的黑曜石功德碑,在呼凡那纯粹到极致、狂暴到极点的蛮力之下,基座周围的坚硬青石板如同豆腐般寸寸碎裂、拱起!巨大的碑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竟硬生生地……被他从地底拔了出来!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呼凡如同顶天立地的魔神,双臂高举,将那块比他整个人还要巨大的黑曜石功德碑,高高举过头顶!他左腿的绷带瞬间被暗青色的毒血浸透,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但他身形却如山岳般巍然不动!狂暴的气血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席卷整个广场,压得所有人都抬不起头!
“林老狗!看清楚了!”呼凡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穿透烟尘,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众人心上,“今日这碑,老子拔了!它挡了老子为兄弟讨债的路!”
他双臂猛地发力,肌肉再次贲张,将举过头顶的巨大黑曜石碑,朝着任务殿前方一片巨大的空地,狠狠砸下!
“明日!老子就用这碑的碎片,在你黑煞教祖宗的坟头,给你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点天灯!!!”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巨大的黑曜石碑如同陨石天降,狠狠砸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狂暴的冲击力瞬间炸开!坚硬无比的黑曜石也无法承受这恐怖的蛮力与冲击,碑体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继而轰然爆碎!
咻咻咻——!!!
无数大小不一的锋利碎石,如同炮弹般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
“快退!”
“防御!”
惊呼声、护体灵光亮起的声音瞬间响成一片!广场上的弟子执事们慌忙躲避格挡,场面一片混乱!
烟尘如同蘑菇云般升腾而起,笼罩了小半个广场。
当烟尘稍稍散去,只见呼凡依旧保持着投掷的姿势,拄着半截断棍,矗立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他脚下,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坑中布满了黑曜石的碎片,最大的也不过拳头大小。他左腿的伤口彻底崩裂,暗青色的毒血顺着裤管流淌,在脚边汇聚成一滩刺目的污渍,但他腰杆挺得笔直,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穿透渐渐散去的尘埃,死死锁定着脸色煞白、被几名执法堂弟子护在身后、狼狈不堪的林长老。
整个任务殿前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碎石滚落的细微声响,以及呼凡那沉重如鼓的喘息声。
蛮力王!
这一刻,这个带着一丝戏谑的称号,在所有目睹这一幕的撼山宗弟子心中,变得无比沉重,无比真实,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已非人力,而是……洪荒凶兽般的狂暴伟力!
林长老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指着呼凡:“你…你…你竟敢毁坏祖师功德碑!大逆不道!执法堂弟子何在?!给我拿下这个狂徒!”
然而,他身后的执法堂弟子,看着烟尘中那个如同浴血魔神般的身影,感受着那尚未散尽的、令人心悸的狂暴气息,竟无一人敢上前!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自撼山宗深处最高的一座山峰上传来,瞬间响彻整个内门区域:
“够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压迫感,直接作用于每个人的神魂深处,让所有躁动、震惊、恐惧的情绪都为之一清。
一道身着朴素灰袍、面容清癯的老者身影,如同瞬移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破碎的功德碑深坑旁边。他须发皆白,目光深邃如海,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天地的中心,一股浩瀚如渊、沉重如山的气息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呼凡身上那狂暴的煞气。
“参见宗主!”守卫首领、林长老以及所有在场的弟子执事,看清来人后,无不脸色剧变,慌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无比的敬畏。
来人,正是撼山宗当代宗主,石重岳!一位深不可测的元婴期巨擘!
石重岳的目光首先扫过地上毒心叟赵乾的头颅和那块散发着邪气的黑煞令牌,眼神微微一凝。随即,他的目光落在深坑中的黑曜石碎片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最后,他那深邃如同古井的目光,才落在了拄着断棍、浑身浴血、却依旧昂首挺胸的呼凡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压,让呼凡感觉如同背负了一座无形的大山,本就剧痛的左腿更是颤抖起来,几乎要支撑不住跪倒。但他死死咬着牙,调动全身残存的气血之力,硬生生抗住了这股威压,腰杆挺得更直,目光毫不退缩地与宗主对视,眼中燃烧的怒火未曾熄灭半分!
石重岳看了呼凡几息,目光在他左腿那不断滴落暗青色毒血的伤口上停留片刻,又转向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林长老。
“林长老,”石重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呼凡所言之事,涉及黑煞教活人炼毒,抽魂夺魄,罪大恶极。此事若为真,便是我撼山宗开宗以来前所未有之大案,亦是奇耻大辱!若为假,毁碑之罪,自有宗规严惩。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而非在此争执。”
他顿了顿,目光扫视全场,声音陡然转厉:“传本宗主令!”
“第一,执法堂立刻封锁任务殿广场,今日在场所有弟子、执事,未经允许,不得离开,不得对外传递任何消息!违者,以叛宗论处!”
“第二,林长老,你即刻亲自带人,前往丹堂,核实呼凡所救俘虏身份、伤势,并请药长老全力救治!同时,将毒心叟头颅、令牌,以及那口邪鼎,作为首要证物封存看管!”
“第三,呼凡,石磊,李魁,以及伤员侯三、陈锋、王明,由本宗主亲自问询!”
“第四,启动撼山大阵部分威能,加强宗门内外巡查警戒!任何可疑行迹,即刻上报!”
一连串的命令,条理清晰,威严赫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整个广场的气氛瞬间变得肃杀凝重。
“谨遵宗主法旨!”所有人,包括林长老在内,都躬身领命,不敢有丝毫违逆。
石重岳的目光再次落到呼凡身上,语气稍稍缓和,却依旧带着压力:“呼凡,你随我来。将你所知所历,事无巨细,如实禀报。是非曲直,本宗主自有公断。若你所言属实,宗门定为你,为那些枉死的冤魂,讨回一个公道!若你有半分虚言…哼!”
一声冷哼,如同重锤敲在呼凡心头。但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决然。他丢掉手中半截断棍,拖着那条不断滴血的伤腿,一瘸一拐,却步伐坚定地,跟在宗主石重岳那看似缓慢、实则一步数十丈的身影之后,朝着宗门核心禁地——撼天殿走去。
石磊和李魁也被执法堂弟子“请”走,进行单独问询。林长老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一眼呼凡离去的背影,带着满心不甘和一丝惊悸,匆匆赶往丹堂方向。
一场风暴,在撼山宗核心之地,正式拉开序幕。
……
丹堂,百草阁。
浓郁而苦涩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也无法完全掩盖那从偏殿里隐隐透出的、令人作呕的腐败与毒素混合的恶臭。
药长老,一位须发皆白、面容红润如婴儿的老者,此刻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枯瘦的手指搭在张猛枯槁如柴、遍布溃烂脓疮的手腕上,精纯柔和的木系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探查着其体内糟糕到极点的情况。
苏清寒静立一旁,清冷的容颜上也覆盖着一层寒霜。她已将黑风洞内所见所闻,尤其是那口邪鼎和鼎内惨状,简明扼要地告知了药长老。
“怎么样,药长老?”苏清寒看着药长老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忍不住问道。
药长老缓缓收回手指,长长叹了一口气,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愤怒交织的复杂情绪:“惨…太惨了!简直闻所未闻,惨绝人寰!”
他指着躺在特制寒玉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张猛等四人(侯三、陈锋、王明因伤势不同,被安置在另外的房间救治):“这四人,生机本源近乎枯竭,如同风中残烛!体内经脉被数十种混合剧毒侵蚀得千疮百孔,如同被虫蛀空的朽木!五脏六腑更是…唉,若非有一股极其顽强的求生意志和一道精纯平和的魂力吊着他们最后一丝神魂不散,早已是死人了!这绝不是短时间能造成的!他们被当成‘活体药引’,在那邪鼎中,至少被折磨了三个月以上!日夜承受毒蚀、抽魂之苦!这黑煞教…当真是灭绝人性!该遭天谴!”
饶是苏清寒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药长老如此详尽的诊断,依旧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看向张猛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沉声道:“他叫张猛,据呼凡所言,是他昔日在混乱之域黑石堡时的旧部。”
“哦?”药长老微微一怔,再次仔细看向张猛的脸,似乎想从那溃烂的皮肉下找出熟悉的痕迹。他行医多年,足迹遍布仙岛大陆,对混乱之域也不算陌生。
就在这时,张猛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他那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艰难喘息声。
“他要醒了!”苏清寒立刻上前一步。
药长老也凝神以待,指尖凝聚起一丝更加柔和的翠绿色灵力,随时准备护住张猛脆弱的心脉。
张猛的眼皮挣扎了许久,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陌生的、充满药香的屋顶,然后缓缓移动,落在了近前的苏清寒身上。他似乎认出了这个救他脱离苦海的女剑仙,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和安心。
“张猛,”苏清寒尽量放柔了声音,但清冷的本质依旧让她的语调显得有些生硬,“这里是撼山宗丹堂,你安全了。药长老正在为你诊治。呼凡他…去为你讨公道了。”
听到“呼凡”和“讨公道”这几个字,张猛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那光芒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无尽的急迫!他想挣扎着起来,却被药长老轻轻按住。
“兄…兄弟…”张猛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砂纸上摩擦,“还…还有…虎子…小七…老…老周…”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旁边另外三张寒玉床上昏迷的身影,眼中滚下浑浊的泪水:“是…是他们…都…都是…黑石堡…跟着…跟着老大的…兄弟…虎子…是…是‘铁虎帮’的…小七…是…是‘快腿堂’的…老周…是…是给…给我们运…运粮食的…周…周记粮铺的…老…老板…”
张猛断断续续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敲在苏清寒和药长老的心上!
另外三个被救出的俘虏身份,也揭开了!
虎子、小七——呼凡当年在黑石堡整合周边小势力时收服的手下,是馒头帮的骨干成员!是跟着呼凡一起刀口舔血、在黑石堡打下基业的兄弟!
老周——周记粮铺的老板!这更是苏清寒有印象的人!当年呼凡初到黑石堡,用馒头和拳头立足,后来势力扩大,需要稳定的粮食供应,就是与这个为人还算忠厚、经常被地头蛇盘剥的周记粮铺老板建立了联系!老周还曾给过初出茅庐的呼凡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们…竟然都落入了黑煞教的魔爪!被当成“药引”,在那口恐怖的毒鼎中,承受了数月非人的折磨!
“黑…黑煞教…不是…人…”张猛的情绪激动起来,身体剧烈颤抖,喉咙里的“嗬嗬”声更响,仿佛随时会断气,“抓…抓了好多人…不止…不止我们…附近…附近寨子的…行商…散修…都…都被抓了…像…像抓猪仔…关在…关在笼子里…用…用黑篷车…运…运到…更深的山里…我…我听到…看守…说…说…那里有…更大的…鼎…更…更多…的‘材料’…圣教…圣教大计…需要…需要很多…很多…”
“救…救救…他们…”张猛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苏清寒的衣袖一角,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哀求,然后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
“张猛!”苏清寒心中一紧。
“放心,只是力竭昏厥,那丝魂力还在护着他。”药长老迅速出手,数道翠绿的灵力打入张猛体内,稳住他微弱的生机。他看着张猛枯槁的脸,又看看另外三人,重重叹息一声,眼中燃烧起和苏清寒一样的怒火:“活人炼药,抽魂夺魄,还如此大规模掳掠!此等行径,已非邪修,实乃魔道!天理难容!苏师侄,你立刻将此事,尤其是这几人的身份和那‘更大的鼎’的情报,禀告宗主!必须尽快!迟则生变!”
苏清寒重重点头,没有丝毫犹豫,身影化作一道凌厉的青色剑光,冲破百草阁的屋顶,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宗主所在的撼天殿方向激射而去!
药长老则立刻召集丹堂所有高阶丹师和擅长治疗的木系修士,不惜动用珍藏的吊命灵药,全力救治张猛、虎子、小七、老周这四位来自混乱之域的故人。他知道,他们不仅是受害者,更是最直接的人证!他们能活下来,就是钉死黑煞教最有力的铁证!
……
与此同时,距离撼山宗山门百里之外,瘴气弥漫的幽谷深处。
影牙依旧站在那株流淌黑汁的巨大毒蕈下。他手中的黑色骨片,乌光剧烈闪烁,传递着最新的、让他黑袍下脸色都为之阴沉的消息。
“目标呼凡于任务殿前爆发,当众揭露圣教行径,并拔起撼山祖师功德碑砸碎示威,引发宗门震动…”
“撼山宗主石重岳亲自现身,封锁消息,启动调查…”
“俘虏张猛于丹堂短暂苏醒,已确认其身份为呼凡混乱之域旧部!另三人身份亦被指认:虎子、小七(原黑石堡附属势力头目),老周(与呼凡有旧的粮商)…”
“目标呼凡已被宗主带走问询…苏清寒正携最新情报赶往撼天殿…”
骨片上的乌光传递完信息,沉寂下去,等待着影牙的指令。
影牙黑袍下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僵硬。他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虎子…小七…老周…”影牙沙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冰冷的杀意,“一群早该被清理干净的蝼蚁…竟成了最大的变数!废物!黑风洞的废物!连几个‘药渣’都处理不干净!”
他万万没想到,毒心叟那个蠢货,竟然没把鼎里的“废料”处理干净!更没想到,这几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药渣”里,竟然有呼凡的旧部!而且不止一个!这一下,不仅坐实了黑煞教的罪行,更将呼凡的怒火彻底点燃,引动了撼山宗这个庞然大物的直接介入!
“石重岳…元婴老怪亲自过问…”影牙感到事情彻底超出了掌控。他原本只想利用呼凡的怒火,引他踏入陷阱擒拿。但现在,撼山宗这台战争机器已经被惊动了!
他枯瘦的手指在骨片上急速划动,幽光闪烁,将新的指令传递出去:
“计划有变!最高优先级指令变更!”
“第一,潜伏于撼山宗内所有暗线,即刻进入静默状态!不得妄动!违令者,魂火自焚!”
“第二,‘深渊据点’立刻启动最高级别防护与伪装!销毁一切非核心证据!所有‘次级药引’…就地处理!务必干净彻底!绝不能再留下任何活口!”
“第三,通知‘血傀’尊者,计划暴露!撼山宗主已介入!请求尊者定夺!是否启用…‘断尾’计划?”
“第四,严密监控撼山宗动向,尤其是呼凡!此子已成最大变数,亦是最大目标!待风波稍息,伺机而动!其肉身与异宝,圣教志在必得!”
指令发出,骨片乌光一闪而逝。
影牙抬起头,望向撼山宗的方向,那里仿佛有乌云压顶,山雨欲来。他黑袍下的身体微微颤抖,不再是掌控一切的从容,而是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凝重。
“蛮力王…呼凡…”他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充满了刻骨的阴冷,“你坏了圣教大计…你的肉身,本座要定了!你的神魂,将永世在魔火中哀嚎!”
幽谷的瘴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郁粘稠了。一张无形的、更加危险的猎网,在暗影中悄然编织。而风暴的中心,那位拖着伤腿、带着无尽怒火踏入撼天殿的年轻体修,对此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