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5年7月1日。
我看着章晓芸那副蛮不讲理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行了,你脑子里头想什么呢?顶着个黄头发,一颠一颠的,跟普通人比有什么不一样?简直让人无语!你一个少女,好好的黑头发不留,非要染成这副模样干嘛?”
“你管我!”章晓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石墩上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就开始大发雷霆,“我染什么颜色的头发关你屁事?你算哪根葱?轮得到你来教训我?要不是你们这群人来捣乱,章辉怎么会对我这么冷淡?你们就是故意的!想拆散我们是不是?!”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又尖又亮,唾沫星子随着话语溅出来,那股子泼辣劲儿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我那句关于头发的话,戳中了她最敏感的地方,非要闹得人尽皆知才肯罢休。
旁边的章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拉着她的胳膊急道:“晓芸!少说两句!没看到镇长和ScI的同志都在吗?”
可章晓芸根本不听,甩开父亲的手,梗着脖子冲我喊:“我就说!他凭什么说我头发?我乐意!我高兴!有本事你们现在就把我抓起来啊!我倒要看看,你们ScI是不是能随便冤枉好人!”
院子里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刚从黑松林回来的七组和九组成员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纷纷看向这边,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这章晓芸,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把这场闹剧闹到底了。
我说:“你要干什么你啊?闹了这么久,到底你的目的是什么?”
章晓芸被问得一愣,随即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嗓门更高了:“我要干什么?我要章辉给我个说法!他当初答应等我成年就跟我处对象,现在倒好,躲到你们这群人里,对我不理不睬,还联合外人说我坏话!”
她指着我,又指着刚从黑松林回来的队员们,眼眶通红:“你们不就是觉得我没文化、染了黄头发,就瞧不上我吗?我告诉你们,我章晓芸在章野镇也是有人护着的!今天他章辉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安生!”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们之间没可能。”章辉忍无可忍地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当初是你自己误会了,我从没答应过你什么。现在我们在执行任务,你再胡搅蛮缠,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能对我怎么样?”章晓芸像是豁出去了,往前凑了两步,几乎要贴到章辉面前,“你动我一下试试?我爸我妈,还有镇长,都看着呢!我看你们ScI敢在章野镇动手打人?”
她这副撒泼耍赖的样子,让旁边的章镇长脸色越来越难看,重重咳嗽了一声:“章晓芸!你给我住口!ScI的同志是来办案的,不是来陪你胡闹的!再敢放肆,我现在就带你去祠堂罚跪!”
提到祠堂,章晓芸的气焰明显弱了几分,但还是梗着脖子,嘴里嘟囔着:“本来就是他不对……”声音虽小,却还是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跟章辉耗到底了。
我说:“行了,别再闹了,你这样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再说了,这个章野镇到底藏着多少猫腻,还不一定呢。”我看了眼天色,夜幕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现在大晚上的,我们先离开此地,明天还会再来的。”
“离开?你们想跑?”章晓芸像是被踩了雷,瞬间炸了毛,再次扯开嗓子大发雷霆,“我看你们就是做贼心虚!知道偷了镇上的东西瞒不住了,想趁着晚上溜走是不是?章辉,你休想!你今天要是敢跟他们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说着就往章辉面前扑,被章辉侧身躲开后,又转身拦在院门口,张开双臂像只护崽的母兽:“我不准你们走!要么把话说清楚,要么就把偷的东西留下!不然谁也别想出这个门!”
她父亲在一旁急得直跺脚,上前想去拉她,却被她狠狠甩开:“爸!你别管!这群人就是骗子!章辉就是个负心汉!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们章家!”
章镇长的脸色也沉到了底,对着章晓芸厉声道:“章晓芸!你真当我不敢治你是不是?ScI的同志是来查案的,轮得到你在这里拦着?赶紧让开!”
可章晓芸像是铁了心,任凭谁劝都不听,只是死死盯着章辉,眼泪混着倔强往下掉:“我不让!除非他跟我保证,明天一早就跟我回家,否则我就守在这里,天亮也不走!”
院子里的气氛再次僵持住,夜风吹过带来几分凉意,七组和九组的成员们都默不作声地站着,显然没料到这小姑娘会执拗到这个地步。我们看着拦在门口的章晓芸,又看了看渐深的夜色,心里都清楚,今晚这关,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
我说:“行了,别再闹了,你再这么死命纠缠,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你以为这样闹就能如愿?说白了,你就是想搅得我们不得安宁,最好能把我们的行动搅黄,让我们解散是不是?简直让人无语!”
我扫了眼拦在门口的章晓芸,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走到哪儿都有你这种人,横在这儿一挡一挡的,到底想挡什么?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不好好上学,整天就知道撒泼胡闹,把自己的生活都快毁掉了,你还一点儿都不知道反省?”
“我毁掉我自己的生活关你屁事!”章晓芸被我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声音又尖又利,“我就是不想让你们好过!谁让章辉骗我!谁让你们帮着他欺负人!我挡着怎么了?这是我们章野镇的地盘,我想挡就挡!”
她往前挺了挺胸膛,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有本事你们就硬闯!我倒要看看,你们ScI敢对一个老百姓动手!到时候我就去告你们,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章父在一旁急得直叹气,拉着她的胳膊哀求道:“晓芸啊,听爸一句劝,别再闹了,这些同志是来办事的,咱别添乱了行不行?”
章镇长也沉声道:“何风生同志说得对,你再这么闹下去,真是把自己的路走死了。赶紧让开,别逼我用强!”
可章晓芸像是没听见,只是死死盯着章辉,眼里又恨又怨:“我就不!章辉不跟我道歉,我就不挪地方!”
夜色越来越浓,院子里的灯光映着她倔强又狼狈的脸,我们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都觉得一阵头疼——这僵局,看来今晚是难破了。
章辉盯着章晓芸,语气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行了,你简直就是不要脸。当时我们四个人结拜为兄弟,你非往自己身上套什么?真是让人无语。”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得像冰:“你就是典型的公主病,没那个公主命,偏要耍这公主脾气。当初你听到的那些话,明明是我们四个拜把子时说的‘一辈子兄弟、永不分开’,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我们四个从穿开裆裤时就在一块儿,现在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以后也永远是。”章辉的目光扫过章豪、章俊、章翔三人,语气陡然加重,“你非要把兄弟情义歪曲成别的,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不觉得可笑吗?”
这番话像把钝刀,一下下割在章晓芸心上。她脸上的嚣张瞬间垮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眼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哭出声。
“你……你们……”她指着章辉四人,手指都在发抖,“我明明听到你们说‘永远不分开’,你还说过会护着我……原来都是骗我的……”
“我护着你,是因为你是章家的妹妹,是看着你长大的情分,不是你胡搅蛮缠的资本。”章辉别过脸,不想再看她这副样子,“别再自欺欺人了,我们之间,从来就没你想的那些事。”
章晓芸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次没再撒泼,只是抱着膝盖呜呜地哭,哭声里满是委屈和不甘,却再没了之前的蛮横——显然,章辉这番话,终于戳破了她一直以来的幻想。
我说:“这些证据收拾好,我们撤。”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将黑松林起获的物证分类打包,动作麻利得很。就在我们准备动身时,一直坐在地上哭的章晓芸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疯了似的冲出院门。
“拦住她!”我下意识喊了一声,刚追出去两步,就见院门口的月光下站着个穿黑袍的女子,兜帽压得很低,只能看到嘴角一抹诡异的笑。
章晓芸扑到那女子面前,指着我们尖叫:“巫婆!就是他们!是他们毁了我们镇的未来!你快用你的法术收拾他们!”
“胡闹!”章镇长紧随其后追出来,看到黑袍女子时脸色骤变,“晓芸你怎么会认识她?她是镇上的祸害,是邪恶的巫婆!快离她远点!”
黑袍女子却没理镇长,只是缓缓抬眼看向章辉,笑声像生锈的铁片摩擦:“好久不见啊,章辉。”
章辉瞳孔一缩,往前走了两步,沉声道:“别装了,章腊菌。你根本不是什么巫婆,这套把戏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哦?被你认出来了?”黑袍女子轻笑一声,猛地扯掉兜帽和身上的黑袍——里面竟是个穿着白衬衫的清秀女子,正是章辉的老同学章腊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束勿忘我,递到章辉面前,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毕业时没来得及送你的花,现在补上。”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章晓芸。她看看递花的章腊菌,又看看章辉,脸上的愤怒瞬间被错愕取代,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几秒后,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突然尖声诅咒起来:“好啊!你们都合起伙来骗我!章腊菌你这个贱人!你早就和他勾搭上了是不是?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都不得好死!”
她一边骂一边往地上跺脚,眼泪混着唾沫星子飞溅,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比刚才撒泼时更显疯狂。而章腊菌只是握着花,静静地看着章辉,仿佛没听见这恶毒的诅咒,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息。
章辉接过那束勿忘我,指尖碰了碰花瓣,语气缓和了些:“行,花我收下了。”他抬眼看向章腊菌,眉头微蹙,“赶紧回去吧,别跟章晓芸这种疯女人掺和,她现在脑子不清醒,回头把你也拖下水,想摘都摘不干净。你跟她不一样,犯不着趟这浑水。”
他顿了顿,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老同学,叹了口气:“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倒学会了装神弄鬼。听我一句劝,换个地方好好生活。我这次来章野镇,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我爸昨天打电话,说早年放在这里的老家具要搬走,正好赶上任务,就想着顺道处理了,最迟明天就得弄完。”
章腊菌点点头,眼神里掠过一丝怅然:“你们四兄弟也好好的。我确实要去新地方了,这次回来就是搬家具。谁知道章晓芸找到我,非缠着让我演什么巫婆,说要给你们一个教训,我当时就觉得她疯了。本来打算今天就走,被她这么一闹,只能明天早上再离开了。”
“你们……你们都在说什么?!”章晓芸像是被彻底点燃的炮仗,猛地冲到两人中间,一把夺过章辉手里的花狠狠摔在地上,用脚使劲碾着,“章腊菌你这个骗子!你说过帮我的!还有你章辉,你竟然收她的花?你们就是一伙的!我就知道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她指着两人尖叫,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你们都想赶我走是不是?这是我的地方!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我偏不!我明天就去告你们!告你们ScI勾结外人,在章野镇里搞阴谋诡计!我让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她一边吼一边往站在旁边的章腊菌女士走,被章辉一把拦住。章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章晓芸,你闹够了没有?再敢对章腊菌动手,我绝不客气!”
章晓芸被他眼里的冷意吓得一哆嗦,却依旧梗着脖子哭喊:“我不管!你们都欺负我!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月光下,她撒泼的身影和地上被碾碎的花瓣混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眼。章镇长在一旁气得直摇头,对着章晓芸的父亲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拖回家!锁起来!别再让她出来丢人现眼!”
章父这才如梦初醒,连拉带拽地把挣扎的章晓芸拖走,她的哭喊声和咒骂声在夜色里传出去很远,久久不散。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2005年7月2日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临时据点。我们洗漱完毕,立刻围坐在长桌旁,桌上整齐码放着从黑松林带回的物证袋——里面有帮派成员的通讯记录、交易账本、还有几包封装好的可疑粉末。
七组的邓海军率先打开笔记本:“昨晚连夜比对了黑松林的人证物证,蛇帮和龙帮的核心成员信息基本捋顺了。蛇帮那边,大老板‘老蛇’,本名不详,只知道是个五十多岁的瘸子,镇上没人见过他的正脸;二老板‘金牙’,姓张,左门牙镶了颗金的,负责日常交易;头目‘瘦猴’,是金牙的亲外甥,管着黑松林外围的放哨。”
九组的李明远接着补充:“龙帮这边也差不多。大老板‘龙哥’,姓赵,以前是镇上的屠夫,力气极大;二老板‘眼镜’,戴副金丝眼镜,看着文弱,其实是帮里管账的,心狠手辣;头目‘虎子’,是龙哥的远房侄子,负责带底下的小弟抢地盘。”
我翻看着手里的交易记录,眉头紧锁:“这两帮明面上是抢地盘、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但账本里提到的‘大生意’‘上家’,指向性很模糊。而且从起获的粉末来看,成分不像是普通的违禁品,更像是某种提纯后的草药——和镇上晒的那些药草有点像,但毒性更强。”
章辉敲了敲桌子:“关键是这六个人的口供都咬得很死,只承认帮派火并,绝口不提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我们查了他们的通讯记录,最近频繁联系一个加密号码,但定位不到具体位置。”
约翰指着地图上的黑松林:“这两帮在林子里藏了个提炼作坊,设备很新,不像是他们这种小帮派能弄到手的。背后肯定有更大的势力在撑腰,要么是提供设备,要么是负责销货。”
“也就是说,这六个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我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他们的幕后老板还没露面,甚至可能就藏在章野镇里。章晓芸昨天说‘毁了镇上的未来’,说不定指的就是这个幕后势力在搞的勾当——用这些有毒的草药做什么?”
阳光渐渐升高,照在账本上那些模糊的字迹上,仿佛藏着无数秘密。我们都清楚,这六个人的信息只是冰山一角,章野镇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而那个至今没露面的幕后黑手,才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继续查。”我合上笔记本,“一方面盯着那六个头目的审讯,另一方面,去查镇上所有和草药生意有关的人——尤其是章家的人。”
章辉挂了电话,脸色凝重地看向我们:“章镇长说,镇西头死了个人,让我们过去看看。”
约翰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市局法医科的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让他们尽快赶到章野镇。
片刻后,队伍整装出发——我、王思宁、韩亮、七组的杨海泽和寸寿生,加上章家四兄弟,共九人。章豪、章俊、章翔和章辉利落地上了约翰的越野车,其余人分乘两辆SUV,朝着案发现场驶去。
刚到镇西头的老槐树下,就见市局的法医已经带着工具箱等在那里,警戒线外围了些看热闹的村民。我们下了车,迅速穿好勘察服、戴上手套和鞋套,鱼贯进入现场。
死者是个中年男人,倒在老槐树的树洞里,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鲜血浸透了灰色短褂。周围的泥土上有几枚模糊的脚印,被围观的村民踩得有些乱。
王思宁蹲下身,仔细观察着伤口的角度,抬头问我:“风生,你觉得这死因到底是什么?表面看是刀伤,但总觉得有点怪。”
我俯身凑近,目光落在刀柄的握痕上,又看了看死者右手的虎口——那里很干净,没有挣扎留下的压痕。“虽然致命伤是刀伤,但你看刀柄的磨损方向,还有死者左手手腕上的擦痕……”我抬眼看向众人,“凶手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
市局的法医刚做完初步检查,闻言猛地抬头,脸色一变:“不会吧?这伤口的角度、握刀的力度,还有现场留下的浅淡左手指纹……这不就是两年前那个‘左撇子杀人魔’的手法吗?当年那案子到现在还是悬案,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这话一出,现场瞬间安静下来,连外围的村民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人群外突然传来尖利的叫喊声:“是章辉!一定是他!”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章晓芸站在警戒线外,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通红,指着章辉疯狂嘶吼:“他就是凶手!他昨天跟我吵架,怀恨在心,肯定是他杀了人!你们看他那眼神,多吓人!他就是左撇子!我见过他用左手写字!”
章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拳头的手骨节泛白。章豪立刻上前一步,怒视着章晓芸:“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弟昨天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有不在场证明!”
“我不管!就是他!”章晓芸像是认准了目标,声音越来越大,“他恨我,恨我们章家,所以杀人嫁祸!你们快把他抓起来!”
法医皱眉看向章辉:“你是左撇子?”
章辉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是,但我没杀人。昨晚从黑松林回来后,我和兄弟们一直在据点整理证据,约翰和何风生都能作证。”
我看向章晓芸,眼神冷了几分——她显然是想借这桩命案报复章辉,但这“左撇子”的巧合,实在太蹊跷了。两年前的悬案突然重现,凶手真的是章辉?还是有人故意模仿手法,想嫁祸于他?
树洞里的血腥味混着泥土的腥气飘过来,让现场的气氛陡然变得沉重。我冲王思宁使了个眼色:“先固定证据,查死者身份,还有章晓芸说的‘左撇子’细节,必须一一核实。”
我正蹲在树旁检查脚印,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草丛里露着个木箱角,颜色和泥土相近,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走过去拨开草,将箱子拖了出来——是个半旧的行李箱,锁扣已经坏了。
打开箱子的瞬间,里面的东西让我瞳孔一缩:几件女式旧衣服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少女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梳着马尾,眉眼和章晓芸有几分像,但更青涩些。我拿起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墨迹像是被水浸过又干涸,却依旧刺眼:“章晓芸,你这个混蛋,不知好歹,给你死。”
“章晓芸。”我扬了扬手里的照片,声音陡然提高,“你过来,好好看看这个。”
章晓芸还在哭喊着指认章辉,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凑过来。当她看清照片和背后的字时,脸色“唰”地白了,像是见了鬼似的后退两步,嘴唇哆嗦着:“这……这不是我的箱子!也不是我的照片!谁……谁放的?”
“照片上的人是谁?”我紧盯着她的眼睛,“背后的字,你认不认识是谁写的?你有没有什么敌人,恨你到要写这种话的地步?”
“我不知道!”章晓芸猛地摇头,眼神慌乱得不敢与我对视,“我从没见过这张照片!也没有敌人!肯定是你们故意弄来陷害我的!就像陷害章辉一样!”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反而显得欲盖弥彰。王思宁走过来,拿起照片仔细看了看:“这照片至少有三四年了,边缘都磨破了。背后的字迹用力很重,笔锋很特别,不像是随便写的。”
市局法医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皱眉道:“这箱子上有少量血迹,和死者的血型一致。说不定是凶手留下的。”
章辉盯着章晓芸,语气冰冷:“你到底瞒着什么?这箱子和死者有没有关系?有人恨你到想让你死,你会不知道?”
章晓芸被问得急了,突然尖叫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得罪过几个镇上的小混混,他们怎么敢杀人?肯定是假的!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她一边喊一边往人群外挤,却被寸寿生拦住了去路。我将照片和箱子交给技术人员封存,心里疑窦丛生——这箱子显然和命案有关,而针对章晓芸的威胁,是凶手的障眼法,还是真的有人想借命案除掉她?
“把章晓芸带回据点,单独询问。”我对韩亮使了个眼色,“另外,查这张照片上的女孩是谁,还有箱子的来源——镇上哪家卖过这种旧行李箱。”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这桩命案背后纠缠的谜团。死者的身份、左撇子凶手的手法、针对章晓芸的威胁……一切线索都指向更深的暗处,而我们,才刚刚摸到冰山的一角。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中年妇女,头发用布巾裹着,眼眶通红,指着章晓芸就骂:“章晓芸,你不要脸的东西!昨晚上那场闹事后的两个小时,竟然你跑进了这户人家!随后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尖叫声,我当时偷偷去看了,要不是怕惹事,我真该把你举报了!”
她越说越激动,上前一步几乎要戳到章晓芸脸上:“你伤害了这个男人!你要知道,那个箱子就是你自己买的!两年你在我家隔壁的杂货铺挑了半天,我看得清清楚楚!”
“还有那张照片,”妇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背后写名字的那个女孩,是我两年前去世的女儿!她才是真正的章晓芸!这个死在树下的男人,是我的亲哥哥!你伤害我哥哥,还冒用我侄女的名字——我侄女两年前就没了,你现在的身份既然是当年的我侄女?你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她死死盯着章晓芸的左手,眼神里全是恨意:“我亲眼见过你用左手剪纸,你就是左撇子!我哥哥的死,我侄女的死,肯定都跟你有关!你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章晓芸被这一连串的指控砸懵了,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过了好半天才尖叫起来:“你胡说!我才是章晓芸!我没有伤害任何人!你是谁?凭什么污蔑我?”
“我是谁?”妇女惨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全家福,指着上面一个梳马尾的女孩,“这才是我侄女章晓芸!两年前在黑松林里被发现,也是胸口插着刀,和我哥哥现在的死状一模一样!你这个骗子,顶着她的名字在镇上活了两年,到底安的什么心?”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章辉四兄弟脸色骤变,章豪忍不住开口:“李婶,你说的是真的?镇上现在的章晓芸,不是你侄女?”
被称为李婶的妇女狠狠点头:“千真万确!当年我侄女出事后,这丫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说自己失忆了,只记得名字叫章晓芸。我哥嫂念着女儿,一时糊涂就把她认下了,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是个白眼狼,害了我哥哥!”
章晓芸彻底慌了,一边后退一边哭喊:“不是的!我就是章晓芸!你们都在骗我!我没有杀人!”她想往人群外跑,却被杨海泽一把抓住胳膊。
我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脑子里飞速运转——如果现在的章晓芸是冒牌货,那她是谁?为什么要冒用死者的名字?真正的章晓芸两年前的死,和现在的命案,还有那个“左撇子杀人魔”,到底有什么关联?
“李婶,”我稳住语气,“你侄女两年前的案子,当时是谁经手的?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李婶抹了把眼泪:“当时报了警,说是找不到凶手,最后成了悬案……现在想想,她的死状和我哥哥一模一样,肯定是同一个人干的!就是这个冒牌货!”
我看向被抓住的章晓芸,她眼神躲闪,浑身发抖,显然藏着天大的秘密。“把她看好,”我对韩亮说,“另外,立刻去查两年前章晓芸的卷宗,还有现在这个‘章晓芸’的真实身份——她既然不是李婶的侄女,那她两年前是怎么出现在章野镇的?”
阳光照在老槐树上,投下的阴影仿佛带着血腥味。一个冒牌的身份,两起相隔两年的命案,一个隐藏的左撇子凶手……章野镇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而那个看似蛮横无理的“章晓芸”,或许正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章晓芸(假)像是被踩碎了最后一道防线,猛地挣脱杨海泽的手冲进旁边的土坯房,片刻后攥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冲出来,照片边角都卷了毛边。她把照片狠狠拍在我面前:“你看!这上面是个女的把婴儿放到大门口——这婴儿就是我!我不是冒牌货!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喘着粗气,眼神里又急又狠:“我查过!两年前死的那个章晓芸,根本就是你李婶杀的!还有昨晚,那场闹事后的两个小时,我确实听见这户人家有男人尖叫,冲进去就见他躺在院场上不动了。当时屋里还传来打呼声,我吓得没敢细看就跑了!”
她话音刚落,屋里果然传来一阵响亮的打呼声,呼噜声里还带着酒气,在寂静的现场格外刺耳。
众人正愣神时,一个穿着灰色背心的中年男子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他看到树底下的尸体,先是愣了愣,随即咧嘴笑了:“哟,这躺在地上的不是老王头吗?昨儿晚上还跟我喝酒呢,怎么睡这儿了?”
他踢了踢尸体的脚,见没反应才觉出不对,脸上的笑僵住了。
李婶红着眼眶吼道:“他死了!被人杀了!”
“什么?”中年男子吓得一个激灵,酒意醒了大半,“不可能!昨晚上我们还喝到后半夜呢……”他突然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什么,“对了!昨儿他喝多了,跟我说了些胡话!他说两年前啊,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在黑松林里伤害一个小女孩,走近一看,那女孩竟然是他自己的女儿——就是躺在这儿的老王头的闺女,当年死的那个章晓芸!”
他指着李婶,声音发颤:“老王头还说,那个中年妇女长得像你!我当时听不懂,劝他别瞎说,他却红着眼抄起桌上的刀,说要去找你李婶报仇,我拉都拉不住!他说‘杀了那个毒妇’,然后就冲出去了……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喝多了睡着了,打呼声估计就是我弄出来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李婶。李婶脸色煞白,连连后退:“你胡说!我没有!老王头是疯了!他女儿死了,就想赖到我头上!”
章晓芸(假)突然冷笑一声:“现在清楚了吧?两年前的凶手是李婶,昨晚老王头要去报仇,结果反被她杀了!至于我……”她举起那张婴儿照片,“我只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两年前流落到章野镇,被老王头夫妇错认成他们的女儿,我顺水推舟留了下来,有错吗?”
现场彻底乱了。李婶的哭喊、中年男子的辩解、章晓芸(假)的冷笑,还有围观村民的窃窃私语,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
我捡起地上的婴儿照片,照片里的大门口正是章野镇东头的老石桥,那个放下婴儿的女人只拍了个背影,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褂——和李婶身上这件,竟有几分相似。
“把李婶也控制起来。”我对寸寿生使了个眼色,又看向中年男子,“你昨晚和老王头喝的酒,酒杯还在吗?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中年男子连忙点头:“酒杯还在屋里!就我们俩,没别人!”
王思宁蹲在尸体旁补充道:“死者胸口的刀,和两年前卷宗里提到的凶器型号一致。而且这刀上的指纹……除了死者的,还有李婶的。”
李婶听到这话,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反复念叨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阳光越来越烈,照在每个人脸上,却驱不散这桩命案背后的阴翳。一个被冒用的身份,两个死去的亲人,一个指认凶手的醉汉证词,还有刀上的指纹……线索像一团乱麻,而那个隐藏最深的结,似乎正系在李婶身上。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章晓芸(假)的话太过顺理成章,李婶的反应又太过慌乱,仿佛背后还有一只手,在悄悄拨动着这一切。
正在这时,人群外又挤进来一个穿着褪色工装的中年男子,他嗓门洪亮,一开口就压过了现场的嘈杂:“行了!别瞎吵了,再吵也吵不出真相!两年前的事,我亲眼看见了!”
他走到人群中央,目光如炬地盯着李婶:“那天我在黑松林砍竹子,就见一个女的攥着刀,嘴里直念叨‘必须杀了她’‘她不是章晓芸’。我当时躲在树后,纳闷地问了句‘杀谁’,她回头瞪我一眼,那眼神凶得很,说‘章晓芸必须死,她根本不是真的章晓芸’!”
男子指向李婶,语气笃定:“那个女的,就是你!李婶!谁不知道你年轻时候生不出孩子?这些年一直盯着你哥家的闺女,想把她抢过来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养。可谁能想到,你贪心不足,竟然抢了两个!”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细节:“当年你把一个婴儿放到老石桥门口,被老王头夫妇捡去当了女儿,也就是后来死的那个章晓芸。另一个呢?”他看向章晓芸(假),“我当时看着不忍心,把你抱到了镇西头的张屠户家,没成想你后来还是被卷了进来。”
李婶的脸已经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男子又转向院场的尸体,声音陡然提高:“还有昨天晚上,我起夜时看到你慌慌张张跑进这户人家,没多久就推着个麻袋往竹林方向走,麻袋里的人还在动!你说,那麻袋里的是谁?躺在地上的老王头,是不是发现了你当年的事,被你灭口了?”
他上前一步,指着李婶的鼻子:“你就是个疯子!为了抢别人的女儿,杀了一个还不够,连知情的亲哥哥都不放过!”
这番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李婶突然尖叫一声,瘫在地上痛哭起来:“不是的!我没杀晓芸!我只是想让她跟我过……那天她跑出去说要揭穿我,我追上去拉她,谁知道她自己摔进了沟里……我哥他昨晚逼我承认,我一时慌了才……”
她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哭声打断,断断续续的辩解里,已经藏不住当年的真相。
章晓芸(假)站在一旁,脸色复杂地看着李婶,突然喃喃道:“原来……我不是没人要的……”
现场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李婶的哭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我看向王思宁,她正用镊子取下刀上的第二枚指纹,抬头对我点头:“和李婶的指纹完全吻合。”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蓝布碎片:“这是我昨天在竹林边捡到的,上面的血迹和老王头的一致,布纹和李婶身上这件一模一样。”
证据确凿,李婶瘫在地上再没力气辩解。韩亮上前拿出手铐,将她铐了起来。
我看着被带走的李婶,又看了看院子的尸体和茫然的章晓芸(假),心里却没觉得轻松——两年前的命案真相大白,可那个“左撇子杀人魔”的说法又该怎么解释?李婶惯用右手,刀伤的角度明明指向左撇子……
难道,这背后还有更深的隐情?
阳光穿过云层照下来,却驱不散竹林深处的阴影。我看向远处的黑松林,那里仿佛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等着我们去揭开。
将李婶移交黑松林派出所关押,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我们刚在派出所的临时休息室坐下,想喘口气梳理线索,院门口就传来了章镇长急促的脚步声。
他一脸凝重地闯进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显然是一路快步赶来的。“何风生同志,约翰队长,”他喘着气,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又……又出事了!镇东头的碾米房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话让刚放松下来的气氛瞬间紧绷。我和约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李婶已经被控制,怎么会再出人命?
“死者是谁?死状如何?”我立刻起身问道。
章镇长抹了把汗:“是镇上的张屠户,就是之前收养过那个假章晓芸的人家。发现尸体的是他媳妇,说早上去碾米房取东西,就见人倒在机器旁边,胸口插着刀,和老王头的死状……几乎一模一样。”
“也是左撇子手法?”约翰追问。
章镇长沉重地点头:“派出所的同志先去看了,说伤口角度和老王头的一样,像是左撇子下的手。而且……现场也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冒牌货的靠山,该清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张屠户是当年那个中年男子提到的、收养过假章晓芸的人。这显然不是巧合,凶手在针对和假章晓芸有关的人。
“李婶还在关押吗?”约翰立刻问派出所的值班民警。
“在,一直没离开过监室,有同志看着。”民警肯定地回答。
排除了李婶作案的可能,那这个模仿“左撇子杀人魔”手法的真凶,到底是谁?他的目标,难道是假章晓芸?
“备车。”我拿起勘察箱,“去碾米房。另外,派人保护好假章晓芸,她可能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章镇长看着我们匆忙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章野镇,到底是怎么了……”
阳光明明很烈,却照不透笼罩在镇子上空的阴霾。我们都清楚,李婶的落网只是开始,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左撇子凶手,才刚刚露出獠牙。
我们赶到镇东头的碾米房时,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推开门,就见张屠户倒在老旧的碾米机旁,胸口插着一把同样的水果刀,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油污围裙。他媳妇跪在一旁,哭得几乎晕厥,看到我们进来,才勉强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恐。
王思宁蹲下身检查尸体,回头看向那女人,确认道:“昨天在老槐树下,拉着假章晓芸说‘跟我回家’的,就是你丈夫张屠户吧?还有你,”她目光转向那女人,“昨天跑到我们临时据点,说家里晒的烟草被人烧了,吵着要我们帮忙查的,也是你。”
女人点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我环顾着布满谷糠的碾米房,沉声道:“没错。假章晓芸昨天为了逼章辉留下,故意说我们私藏东西;后来章辉遇上老同学章蜡菌,揭穿了她的把戏;到了今天早上,老槐树下出了第一起命案,现在这是第二起……这两起案子,死者都和假章晓芸有关联,绝非偶然。”
话音刚落,碾米房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吼声,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人都死了!肯定是那个假丫头干的!是她把祸水引到我们家的!”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碎花布衫的中年女人叉着腰站在门口,正是张屠户的妹妹。她几步冲到尸体旁,指着张屠户媳妇骂道:“我早说别留那个来路不明的丫头在家里!现在好了,连累我哥送了命!你们ScI要是抓不到凶手,我就去县里告你们!”
“你冷静点!”我皱眉喝止她,“现在正在查案,不要扰乱现场。你哥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提到过什么异常的事?”
“异常?”张屠户的妹妹愣了一下,随即拍着大腿道,“有!前天晚上他喝多了,跟我说见过章蜡菌半夜往黑松林里跑,还说她手里提着个黑箱子,鬼鬼祟祟的!当时我以为他胡说,现在想来……”
她猛地看向我们:“会不会是那个章蜡菌干的?她和章辉是老同学,说不定早就串通好了,想除掉所有知道假章晓芸底细的人!”
这话让现场的气氛再次紧绷。章蜡菌昨天还以“巫婆”的身份出现,她的行踪确实可疑。
王思宁突然指着尸体旁的地面,对我道:“风生,你看这个。”
我走过去,只见谷糠覆盖的地面上,有一个模糊的鞋印,鞋跟处有个特殊的星形纹路——这和昨天在黑松林起获的物证里,一双属于章腊菌的靴子纹路,一模一样。
碾米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张屠户媳妇的抽泣声在回荡。难道,章腊菌才是那个隐藏的左撇子凶手?她接近章辉,到底有什么目的?
门口的阳光被一个阴影挡住,我抬头望去,只见章腊菌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手里还提着一个黑箱子,正是张屠户妹妹说的那个。她看到我们,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看来,还是被你们发现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正在这时,章腊菌提着那个黑箱子走进碾米房,目光直直落在章辉身上,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章辉,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大概不会再回来。”
“你还敢来!”张屠户的妹妹猛地转过身,指着章腊菌的鼻子就开始疯狂输出,“就是你这个扫把星!我哥前天看到你鬼鬼祟祟往黑松林跑,昨天就被人杀了!你手里的箱子装的什么?是不是我哥的东西?你说啊!肯定是你杀了他,想拿着赃物跑路是不是?我告诉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休想踏出这碾米房一步!”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溅了章腊菌一身,上前就要去抢那个黑箱子,被章豪一把拦住。
章腊菌掸了掸衣襟上的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向张屠户的妹妹,缓缓开口:“说到昨天晚上的事,你倒是提醒我了。”她掂了掂手里的黑箱子,“这里面装的是我母亲的遗物。我去黑松林,是因为林边有个废弃的牧场,我母亲生前最喜欢在那里放羊,她的一部分骨灰就存放在牧场的老木屋里——我只是去把母亲的骨灰坛取回来。”
“我确实看到了你哥哥,当时他醉醺醺地靠在牧场的篱笆上。”章腊菌顿了顿,补充道,“不止他一个,还有另外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蹲在不远处抽烟。我听见那男人跟你哥说,‘你醉成这样,刚才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你哥却拍着大腿喊,‘我看得真真的!一个女的推着个麻袋,往竹林那边去了,麻袋还动呢’。”
我捕捉到关键信息,立刻追问:“不就是昨晚上李婶推着的那个麻袋?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麻袋里的人在哪。李婶只承认杀了老王头,对这麻袋里的人绝口不提——那里面到底是谁?是死是活?”
“麻袋?什么麻袋?!”张屠户的妹妹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了,刚才对章蜡菌的火气全转移到这上面,她一把推开拦着她的章豪,冲到屋子中央,叉着腰原地转圈,“我哥看到的麻袋里到底是谁?李婶那个毒妇推着人去哪了?你们查案查到现在,连个麻袋的下落都不知道?我哥死得不明不白,你们还在这磨磨蹭蹭!”
她突然冲到张屠户的尸体旁,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哥啊!你死得好冤啊!他们连杀你的凶手都抓不住,连你看到的麻袋都找不到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不如跟你一起去了算了!”
哭了没两句,她又猛地站起来,指着我们ScI的队员们骂:“你们这群吃干饭的!拿着国家的钱不办事!我哥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今天要是找不到那个麻袋,找不到麻袋里的人,我就吊死在这碾米房里,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她一边骂一边往碾米机上撞,被她嫂子死死拉住,两人拉扯着哭作一团,整个碾米房里全是她尖利的哭喊和咒骂,震得人耳膜发疼。
我在碾米机的储物格里翻找线索时,指尖触到一个硬纸壳,抽出来一看,竟是张有些褪色的合照。照片上有四个人,站在镇口的老石桥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褂子,看着像是五六年前的样子。
我瞳孔骤缩——左边第二个是镇上开杂货铺的张叔,而站在中间的,赫然是云江市双峰警察局局长张强!最右边两个,竟是我们ScI的副局长张邵峰和张邵浩!四人勾肩搭背,笑得格外亲切,完全看不出如今的身份差距。
“这是……”我正盯着照片出神,张屠户的妹妹已经扑了过来,看清照片上的人,她猛地回头瞪着我,“你们认识?”
我收起照片,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们是ScI的,自然认识自己的副局长。至于投诉——”我抬眼看向她,“你大可以去,但你要想清楚,照片上这四个人,张邵峰和张邵浩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张强是市局局长,张叔是镇上的老人。你举报我们办事不力,等同于把他们仨都卷进来,一旦查实是诬告,他们的职务可能受影响,而你们张家在镇上的根基,怕是也要跟着动摇,懂吗?”
我顿了顿,加重语气:“这张合照和你哥的死没有直接关系,但你和你哥都姓张——真要把事情闹大,断了张家的后路,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吓唬谁?!”张屠户的妹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你们ScI官官相护!我哥死了,你们不查凶手,反倒拿这些来压我?什么副局长、局长,我看都是一伙的!你们就是怕我查出真相,怕我哥的死牵连到你们!”
她一边喊一边往我身上扑,被旁边的杨海泽死死拽住,却还是挣扎着尖叫:“我不怕!我哥死得冤!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要告倒你们!告倒那个姓张的副局长!告倒所有包庇凶手的人!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安生!”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哭腔和疯狂,眼泪混着唾沫星子飞溅:“我哥老实本分一辈子,凭什么被人害死?你们拿着纳税人的钱,就是这么办事的?查不出凶手,就拿这些照片来堵我的嘴?我告诉你们,没门!今天你们不把凶手交出来,我就躺在这碾米房里,死也不挪地方!”
她挣扎着要往地上躺,被她嫂子哭着抱住:“妹子,别闹了,咱好好跟同志们说……”可她哪里听得进去,依旧嘶吼着,咒骂着,整个碾米房里一片混乱,仿佛要将这连日来的压抑和悲愤,都通过这场歇斯底里的爆发倾泻出来。
就在这时,碾米房门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张邵峰和张邵浩穿着笔挺的制服走了进来,肩上的肩章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张邵峰先开口,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我身上:“风生,我们今天来,一是因为那个叫陈道敏的还在云江市闹事儿,二是父亲特意交代,说章野镇有我们张家的远亲——就是这位死者和他妹妹。”
他看向张屠户的妹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赞同:“父亲说,这位妹妹当年可是出了名的‘败家子’。我们这一辈有人当警察,她就到处骂,说当警察的都是‘破警察’,把我们这些沾亲带故的都往外赶,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张邵浩在一旁补充道:“我们本是来看看情况,没想到遇上你们办案,还闹出了人命。说起来,也怪她自己,总做些无聊的事,现在闹成这样,纯属自找。”
“你们算什么东西!”张屠户的妹妹一听这话,火气瞬间窜到了头顶,刚才被按下去的疯劲又上来了,她甩开嫂子的手,指着张邵峰和张邵浩就骂,“当年你们家想攀附我哥,我就看不上你们那副嘴脸!现在穿着身皮回来了?还敢说我是败家子?我看你们才是披着警服的败类!”
她往前冲了两步,被章豪再次拦住,却依旧不依不饶:“我哥死了,你们不安慰就算了,还在这说风凉话?什么远亲?我呸!当年你们当警察被我赶出去,现在是来看我笑话的?我告诉你们,我哥的死要是查不清,你们这两个副局长也别想好过!我就去市局闹,去省里闹,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张家是怎么对待亲戚的!”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唾沫星子横飞:“你们不是能耐吗?有本事现在就把凶手抓出来!抓不出来就别在这装大尾巴狼!我看你们和那个假章晓芸、那个章蜡菌都是一伙的,合起伙来害死我哥,想霸占我们张家的东西!我跟你们拼了!”
说着,她就要往张邵峰身上撞,被周围的人死死拉住,却还是挣扎着哭喊、咒骂,把连日来的悲愤和积压的怨气全撒在了张邵峰兄弟身上。碾米房里的气氛再次降到冰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场闹剧上,而地上的尸体、未破的命案,仿佛都被这歇斯底里的争吵暂时掩盖了过去。
我看着张屠户的妹妹歇斯底里的样子,语气陡然冷了下来:“你真敢闹到云江市去?先不说陈道敏的事还没解决,就凭你刚才对ScI副局长的辱骂,对办案人员的无理取闹,足够让你进去蹲几天了。真把监狱当儿戏?”
我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你对着我们ScI的人撒野,是不敬;刚才哭闹时口无遮拦,连自己母亲的名字都带上脏话,是不孝。我们每个人都有母亲,都知道敬重长辈,你连这点本分都做不到,还有脸在这撒泼?”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道:“你以为ScI是随便建的?就是为了查清楚像你哥这样的冤案,为了让像你母亲那样的普通人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现在凶手还没抓到,你却一门心思跟自己人置气,对得起你哥的在天之灵吗?对得起把你养大的母亲吗?”
最后一句话像重锤砸在她心上,她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才那股子疯劲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眼里的疯狂褪去,只剩下茫然和无措,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第一次认真思考“敬重”和“本分”这两个词的分量。
碾米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角落里张屠户媳妇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阳光从木窗的缝隙里照进来,落在她沾着泪痕的脸上,竟显得有几分狼狈和可怜。
死者的妹妹愣了半天,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脖子一梗又嚷嚷起来:“你们别拿陈道敏那疯女人说事,她闹她的,跟我没关系!我就不信云江市就没个说理的地方!你们ScI在这儿一手遮天,难道云江市的公安局也跟你们穿一条裤子?还有那个双峰警察局局长张强,照片上跟你们副局长勾肩搭背的,指不定早就串通好了!我就不信去了云江市,还告不倒你们这群包庇凶手的!”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我就不信整个云江市都没有王法!你们能在章野镇糊弄事,到了云江市,难道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我倒要去看看,云江市的官是不是都跟你们一样,只认关系不认人命!我哥死得这么惨,我就不信在云江市还讨不到一个公道!”
我说:“我们昨天早上被陈道敏那个女的闹得没办法,从运城省云江市被赶了出来,只能辗转到现在的兰特省蒙兰市。你要去闹也得搞清楚地方,这里是蒙兰市,归兰特省管,你要是想去云江市,得先跨省到运城省的省会才行。”
我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真要跑去云江市撒野,就凭你这一路上的闹腾劲,再加上跨省寻衅滋事、扰乱公务,到时候别说讨公道,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两说。真判个重刑,甚至死刑,也是你自找的,活该。”
死者的妹妹眼睛一瞪,嗓门又提了起来:“你唬谁呢?什么运城省、兰特省的,我看你就是想骗我!不就是怕我去云江市告你们吗?陈道敏能把你们从云江市赶出来,说明她跟你们有仇,我去找她作证,说不定她还能帮我呢!”
她叉着腰来回踱了两步,又道:“再说了,跨省怎么了?我就不信没王法了!你们ScI难道还能一手遮天,管到别的省去?我看你们就是办案无能,怕我真查出凶手,才故意说这些吓唬我!别以为我好糊弄,我哥的仇,我非报不可!”
我说:“行了,别在这胡搅蛮缠了。那个陈道敏,说到底就是个17岁的小姑娘,你跟她较什么劲?真跑到云江市闹起来,最后落个死刑,那也是你自找的,活该。”
我盯着她,语气加重了几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哥的案子。你倒是说说,他生前有没有什么仇人?具体叫什么名字,有过什么过节?这些才是我们该查的。可你呢?一上来就只会撒泼胡闹,要么告这个要么怨那个,真当我们是傻子,会被你牵着鼻子走?”
“要是真想为你哥报仇,就赶紧把有用的信息说出来。再这么折腾下去,耽误了查案时机,最后找不到凶手,你哭都来不及。”
死者的妻子抹了把眼泪,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旁边的小姑子狠狠瞪了一眼。“你闭嘴!”死者的妹妹尖声打断她,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章蜡菌,“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我看就是章蜡菌干的!她昨天往黑松林跑,肯定是去处理凶器了!还有她手里的黑箱子,指不定装着我哥的东西!你们ScI不抓她,愣着干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往章蜡菌那边冲,被人拦住后依旧不依不饶:“章蜡菌,你说啊!你昨天到底在黑松林干什么了?我哥是不是你杀的?你不敢说话就是心虚了!我看你和那个假章晓芸都是一伙的,合起伙来害我们张家!”
死者的妻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对上小姑子那凶狠的眼神,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低着头默默流泪。整个碾米房里,又只剩下死者妹妹针对章蜡菌的嘶吼和咒骂。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布衫的男人拨开人群走进来,他正是之前提到过在牧场见过张屠户的人。“好了,都别吵了!”他嗓门洪亮,一下子压过了现场的嘈杂,目光直直落在死者的妹妹身上,“这一切,根本就是你自己折腾出来的!”
死者的妹妹顿时炸了:“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你跑进竹林,”灰布衫男人打断她,语气笃定,“手里还拖着个麻袋,在离牧场不远的土坡下埋东西,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张邵峰立刻示意:“带我们去看看。”
灰布衫男人领着众人往竹林走,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旁停下:“就在这儿。”
队员们立刻动手挖掘,没一会儿就挖到了麻袋的一角。解开麻袋,里面果然是一具女尸,面色青紫,像是被勒死的。更让人震惊的是,女尸胸口别着一张照片,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字:“张茹,就是张家的败类。”
“张茹……这不是我哥的大女儿吗?”死者的妻子突然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她半年前说去外地打工,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死者的妹妹。她脸色惨白,连连后退:“不是我!我没杀她!这是陷害!是你们合起伙来陷害我!”
灰布衫男人冷笑一声:“陷害?我昨晚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埋的麻袋。张茹是不是发现了你什么秘密,才被你灭口的?”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死者妻子的哭声在竹林里回荡。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照亮了女尸脸上凝固的惊恐,也照亮了死者妹妹眼底的慌乱。这具突然出现的女尸,显然又将这桩命案引向了更深的旋涡。
我盯着刚挖出的麻袋,又看了看灰布衫男人,沉声问道:“首先,昨晚上李婶推着的那个麻袋,和今天早上从竹林里挖出来的这个,是不是同一个?”
灰布衫男人凑近看了看麻袋的布料,又摸了摸接口处的针脚,肯定地说:“不是。李婶推的麻袋是粗麻布,边角有个破洞;这个是细棉麻袋,上面还印着‘章野镇供销社’的字样——我昨晚上看得清楚,绝对不是同一个。”
我皱起眉,心里疑窦更深。两个麻袋,两具尸体,一个是被李婶推着,一个是被死者的妹妹掩埋。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张茹的死,又和张屠户的命案、老王头的命案有什么牵扯?
“把麻袋和尸体都带回所里化验,”我对队员们吩咐道,“尤其是麻袋上的纤维和泥土样本,还有张茹身上的勒痕,一定要仔细检查。”
转头看向面无人色的死者妹妹,我语气冰冷:“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死者的妹妹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指着灰布衫男人的鼻子就骂:“你个睁眼说瞎话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埋过这破麻袋?你看见我了?你有证据吗?我看就是你和他们串通好,想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她一边骂一边往灰布衫男人跟前冲,被旁边的人死死拽住,胳膊却还在疯狂挥舞:“我哥死了,我侄女也死了,你们不抓真凶,倒来诬陷我?我招谁惹谁了?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我哥待你不薄吧,你竟然反过来咬我一口!”
“还有你们,”她猛地转头瞪向我们,眼珠子瞪得溜圆,唾沫星子横飞,“查案查不出个屁,就知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侄女半年前就走了,怎么可能是我杀的?这照片上的字是谁写的?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我看就是那个章蜡菌,她看我们家不顺眼,杀了我哥还不够,连我侄女都不放过,现在还想赖到我头上!”
她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哭声里混着尖利的咒骂:“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亲人一个个没了,还要被人这么糟践!你们干脆把我也杀了算了!我跟你们拼了!”
她挣扎着要挣脱拉扯,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控诉,整个竹林里都回荡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咒骂,把所有人的耳膜震得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村民冲进竹林,脸上还沾着泥点,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不好了!”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声音带着惊惶,“在城东的白洋桥下,刚发现了一具尸体!也是被刀捅死的,跟张屠户他们的死状差不多!”
这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瞬间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愣住了,连还在撒泼的死者妹妹都停下了哭喊,呆呆地看着那个村民。
我心头一沉——短短一天之内,已经出现了第四具尸体,而且都用同样的手法,这绝不是偶然。凶手的作案频率越来越快,显然是有恃无恐,甚至像是在刻意挑衅。
“死者是谁?”张邵峰立刻问道。
年轻村民摇摇头:“不清楚,脸被水泡得有些肿,看着眼生,不像镇上常见的人。发现尸体的是早起挑水的王大爷,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约翰皱紧眉头:“白洋桥离这里少说有三里地,凶手在这么短时间内转移阵地,动作太快了。”
我看向被控制住的死者妹妹,又想起还在关押的李婶,以及行踪成谜的章蜡菌——这新出现的尸体,会和他们中的哪一个有关?还是说,背后另有黑手?
“走,去白洋桥。”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这里留两个人看守现场,其他人跟我走。”
阳光穿过竹林,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这连环命案背后的黑暗。我们都明白,这起案子远比想象中复杂,而那个隐藏的凶手,还在暗处冷笑。
我们赶到城东的白洋桥时,晨雾还没散尽,桥洞下积着浑浊的河水,女尸就浮在水边的浅滩上,胸口插着一把同样的水果刀,死状与前几起命案如出一辙。
我蹲下身仔细勘察,指尖在女尸衣兜处摸到一个硬纸壳,抽出来一看,是张边缘潮湿的照片。照片上是镇上那间废弃的草药厂,背面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字,墨迹被水晕开了些,却仍能看清:“草药厂地下室有问题。”
“草药厂?”张邵浩皱起眉,“那地方不是三年前就因为出了人命案封了吗?说是有人在里面熬制违禁药,后来老板跑了,一直荒着。”
王思宁正在检查尸体,抬头道:“死者年龄大概三十岁左右,手腕上有勒痕,胸口的刀伤角度还是左撇子手法。她口袋里还有张揉皱的车票,是昨天从外地到章野镇的。”
我捏着那张照片,看向雾气弥漫的镇子方向。草药厂在镇西头,离白洋桥隔着大半个镇子,凶手特意留下这个线索,是在引导我们去查,还是故意设下的陷阱?
“看来得去趟草药厂了。”我将照片递给技术人员封存,“先确认死者身份,查她和草药厂的关系。另外,派人去草药厂外围守着,别打草惊蛇。”
河风吹过桥面,带着水汽的寒意,让人心头发紧。这具突然出现的女尸,和那张指向草药厂的照片,无疑是将所有线索都往那个废弃的地方牵引。而那里,藏着的会是连环命案的真相,还是更深的黑暗?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青色短褂的女人拨开围观的人,看到桥边的女尸,突然捂着脸哭起来,嘴里反复喊着:“秀莲!秀莲你怎么就这么没了啊!”
她哭了半晌,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淬了火似的盯住张屠户的妹妹,声音又急又怒:“肯定是你!张屠妹!秀莲昨天还跟我说,她查到了你哥当年在草药厂做的龌龊事,要去找你对质,你是不是怕她把事抖出来,就对她下了毒手?”
张屠户的妹妹被这劈头盖脸的指控惹得火冒三丈,刚才在竹林里被按下去的戾气瞬间又冲了上来,她指着那女人的鼻子尖声骂道:“你放屁!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秀莲!少往我身上泼脏水!我看是你自己杀了人,想赖到我头上!”
“我赖你?”青褂女人冷笑,“谁不知道你们兄妹俩跟草药厂那案子脱不了干系?秀莲手里有证据,你能不急?昨天我还看见你在桥边鬼鬼祟祟地转悠,不是你是谁?”
“你胡说八道!”张屠户的妹妹跳着脚反驳,被旁边的人拉住后,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起来,“我哥死了,我侄女死了,现在又冒出个什么秀莲!你们一个个都盯着我欺负是不是?我看你们就是串通好了,想把我们张家赶尽杀绝!我跟你们拼了!”
她一边哭一边往青褂女人身上撞,嘴里骂骂咧咧,什么难听话都往外冒,唾沫星子溅得四处都是。周围的人想拉劝,却被她疯了似的甩开,整个白洋桥边又陷入一片混乱,她那尖利的哭喊和咒骂,混杂着河水哗哗的流淌声,让人心里格外烦躁。
我皱着眉看向那个青褂女人,语气沉了沉:“行了,先别吵。你说的秀莲,到底是谁?她和张屠户兄妹、还有草药厂,到底是什么关系?”
青褂女人抹了把眼泪,哽咽道:“秀莲是我远房表妹,一直在外地打工,前几天突然回来,说要查三年前草药厂的事——她男人当年就是在草药厂出的事,死得不明不白。她查到张屠户当年在草药厂当看守,肯定知道内情,昨天还说要去找张屠户问清楚,没想到……没想到今天就成这样了……”
她指着张屠户的妹妹,声音又带上了火气:“秀莲还说,张屠妹当年也常去草药厂,说不定也掺和在里面!肯定是他们兄妹怕秀莲查出真相,才痛下杀手的!”
张屠户的妹妹在一旁跳脚:“放屁!我去草药厂是给我哥送午饭,什么都不知道!她男人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别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查一查就知道了。”我打断他们的争执,看向队员,“立刻去查这个秀莲的背景,还有她男人当年的死因,以及张屠户兄妹和草药厂的关联记录。”
河风卷着水汽吹过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秀莲的死,显然和三年前的草药厂旧案脱不了干系,而这起旧案,恐怕正是串联起所有命案的关键。
我们推开草药厂锈迹斑斑的铁门,里面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草药腐烂的气息。厂房空旷破败,生锈的机器东倒西歪,墙角爬满了蛛网,显然已经废弃多年。
顺着积灰的走廊往里走,我推开一间挂着“库房”木牌的房间,里面堆着些空药瓶和麻袋。房间角落立着一个掉漆的木柜,我拉开柜门,里面没有杂物,只有两张泛黄的女式照片,照片上的人眉眼清秀,穿着多年前的蓝布工装。
柜子底板上压着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来看,字迹有些潦草,却透着一股沉重的意味:“章寿娟,张寿安,你们俩虽一个是立早章,一个是弓长张,却曾是这里最亲的姐妹。如今你们都已离世,这镇子也被搅得四分五裂,当年的事,到底要埋到什么时候?”
“章寿娟……张寿安……”我念着这两个名字,心头一动,“这两个名字,会不会和章腊菌、张屠户他们有关?”
张邵峰凑过来看了看照片:“看年纪,这两人怕是他们的长辈。这草药厂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牵扯出这么多恩怨?”
王思宁在房间里踱步,突然指着墙壁:“这里有刮痕,像是被人刻意掩盖过。”
我走过去细看,果然发现墙角的石灰有翻新的痕迹,用手抠了抠,竟露出后面一行模糊的刻字:“她们不是意外……”
字迹刻得很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这短短几个字,瞬间让整个废弃的厂房都染上了一层寒意。章寿娟和张寿安的死,显然并非意外,而这,或许就是所有命案的源头。
我将照片和纸条收好:“看来得查这两个人的底细了,她们的死,恐怕才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厂房外的风穿过破败的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这废弃的草药厂,果然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章镇长叹了口气,看着我们手里的照片,语气沉重地说:“其实这镇上的老辈人都知道,章寿娟和张寿安是我们这一代的前辈,算是镇上的第二代开拓者。这草药厂当年就是她们俩一手创办的,靠着采摘黑松林的草药做药引,救过不少镇上人的命,当年威望高得很。”
他话音刚落,厂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吵闹声,像是有中年妇女在哭喊咒骂,声音越来越近,夹杂着桌椅碰撞的哐当声,显然是有人在外面起了争执,而且动静不小。
“这是怎么了?”张邵浩皱起眉,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那吵闹声越来越清晰,能隐约听到“你们不能动她”“凶手就在里面”之类的字眼,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正有人往厂房这边冲来。
章镇长脸色微变:“听这声音……像是镇西头的王婆子,她男人当年也在草药厂帮过忙,不知道今天又闹什么。”
话音未落,厂房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中年妇女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指着我们就哭喊起来:“就是你们!你们把章家张家的恩怨翻出来,是想毁了这镇子吗?我男人的死还没查清,你们又来折腾……”
我看着情绪激动的王婆子,又扫过在场众人凝重的神色,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把当年在草药厂工作过的所有员工名单列出来,一个都不能漏。另外,这厂子荒废前的最后一任负责人是谁,现在在哪,必须立刻找到。”
章镇长连忙点头:“我马上去档案室调资料,老员工的名单应该还留着。至于最后一任负责人……好像是章寿娟的远房侄子,后来厂子出事后就搬离镇子了,我试着联系看看。”
“这里人多眼杂,不适合细查。”我看向章镇长,“麻烦你安排个安静的地方,我们需要整理线索,顺便审问相关人员。”
章镇长想了想:“镇东头的协商会会议室平时没人用,那里有桌椅,也安静,去那边吧。”
一行人很快转移到协商会会议室。房间不大,摆着一张长桌和十几把木椅,墙上还贴着褪色的“团结互助”标语。我将从草药厂找到的照片、纸条摊在桌上,又让队员把目前掌握的人员名单、命案线索一一列出。
“章寿娟和张寿安是创始人,也是第二代成员,她们的死疑点重重。”我指着名单上的名字,“当年的员工里,王婆子的丈夫、张屠户、甚至可能还有李婶的家人,都和这里有关联。”
张邵峰补充道:“现在看来,所有死者都间接牵扯到草药厂旧案,凶手很可能是在为章寿娟或张寿安复仇,或者……是想掩盖当年的真相。”
正说着,章镇长拿着一叠泛黄的花名册走进来:“找到了,这是当年所有员工的登记,连临时工都记着。最后一任负责人叫章明远,我托人问了,他现在在邻市开杂货铺,已经让人去联系了。”
我刚要接过花名册,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之前在白洋桥认出秀莲的青褂女人闯了进来,手里攥着一张纸:“我想起一件事!秀莲昨天给过我一张纸条,说要是她出事,就把这个交给查案的人!”
纸上是一串模糊的名字,旁边还画着草药厂地下室的简易地图,其中一个名字被圈了出来——正是张屠户的妹妹,张屠妹。
会议室的门“砰”地被撞开,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怒容,一进门就直勾勾地盯着角落里的张屠妹,声音尖利得像被砂纸磨过:“张屠妹!你这个黑心肝的!我男人当年就是被你哥和你逼死的!现在你又害了秀莲,还想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是不是?”
张屠妹猛地站起来,梗着脖子反驳:“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男人!”
“不认识?”中年妇女几步冲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当年在草药厂,你哥仗着是看守,克扣我们这些临时工的工钱,你就在旁边帮腔,说我们是‘吃闲饭的’!我男人气不过去理论,被你们兄妹俩推下台阶摔断了腿,后来郁郁而终,你敢说你不记得?”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秀莲查出来了,当年我男人的腿根本不是意外,是你们怕他说出厂里用假药换钱的事,故意下的黑手!现在她查到了证据,就被你杀人灭口!你以为埋了尸体就没人知道了?天网恢恢,你跑不掉的!”
张屠妹被骂得脸色煞白,却依旧嘴硬:“你有什么证据?都是陈年旧事,想讹钱是不是?我看你就是和他们串通好的,想把脏水都泼到我身上!”
“证据?”中年妇女冷笑一声,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收据,“这是当年我男人领工钱的条子,上面有你哥的签字,还有被篡改的工日!秀莲找到的人证不止我一个,当年被你们欺负过的人多了去了!”
她说着就要往张屠妹身上扑,被旁边的队员拦住,却依旧挣扎着嘶吼:“你这个毒妇!害死我男人还不够,连查案的秀莲都杀!今天我非要撕烂你的嘴不可!”
张屠妹也被激起了凶性,跳着脚回骂:“你个老不死的!当年你男人偷厂里的药材被抓住,还有脸在这哭嚎!我看你男人就是报应!秀莲的死跟我没关系,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
两个女人的咒骂声在会议室里回荡,一个哭着喊冤,一个怒着追责,场面顿时又陷入混乱。章镇长想上前劝架,却被两人推搡得连连后退,只能急得直跺脚。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正是草药厂最后一任负责人章明远。他喘着气,目光扫过争吵的两人,沉声道:“都别吵了,当年的事,我看得很清楚。”
他看向那个系围裙的中年妇女,语气复杂:“你说你男人是被张屠户兄妹推下楼的?其实那天,厂里总有个白衣女子在周边游荡,甚至故意在车间门口晃悠。出事当天,是那个白衣女子先把你老公撞得踉跄,张屠户和张屠妹确实拉了他一把,可你冲过来的时候,以为他们要欺负你男人,一把推开张屠妹,自己却没站稳,顺手把你老公带得滚下了台阶。”
围裙妇女脸色骤变:“你胡说!我没有……”
“你以为张屠户是帮凶?”章明远打断她,“他当时是想扶你老公起来,反倒是你,一口咬定是他推的,还指着我骂,说我这个老板包庇员工,把你老公的腿摔断了。你甚至在医院里诅咒他不得好死,这些你都忘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她:“还有那个白衣女子,你一直说不认识?其实那是你女儿!当年她才十五岁,因为不满你男人在厂里受气,就天天穿着白衣服在厂外晃悠,想吓吓我们这些‘管事的’,你会不知道?”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围裙妇女头上,她瞬间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脸色白得像纸。
张屠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嚷嚷起来:“我就说不是我们!当年她男人摔下去,明明是她自己弄的,现在倒反咬一口!她女儿装神弄鬼,她还有脸在这哭嚎!”
章明远叹了口气:“当年大家都怕把事闹大,没人敢说真话。你男人的腿断了,厂里赔了钱,这事就不了了之,可没想到,这结竟然埋到了现在。”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围裙妇女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不是的……不是我……我女儿她……”
一个扛着锄头的居民突然闯进会议室,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围裙妇女,猛地将锄头往地上一顿:“就是她!我亲眼看见的!”
他指着围裙妇女,声音发颤却格外笃定:“昨天后半夜,我起夜经过张屠户家,看见她从里面出来,双手都是血!我当时吓得没敢作声,等她走了进去一看,张屠户已经倒在地上没气了!还有今天早上发现的几具尸体——竹林里的女尸、桥头的秀莲,全是她杀的!我刚才在镇口听人说这里在查案,就赶紧跑来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围裙妇女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我盯着她,眉头紧锁:“如果真是你杀的,我倒想知道为什么。张屠户和草药厂的恩怨我能理解,可老王头、张茹、秀莲这三个人,跟当年的药厂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连他们一起杀了?”
围裙妇女死死攥着围裙角,指节泛白,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笑,笑声里满是疯狂和绝望:“为什么?因为他们都该杀!老王头当年是厂里的账房,帮着章明远做假账,吞了多少工人的血汗钱!张茹是张屠户的侄女,她爹当年帮着张屠户看守仓库,假药就是从他们手里流出去的!还有秀莲……她男人当年明明知道真相,却为了钱闭嘴,现在又想翻案?凭什么?!”
她猛地站起来,眼睛里布满血丝:“我男人被他们害得断了腿,郁郁而终!我女儿为了替爹报仇装神弄鬼,后来被他们逼得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我守着这个家,忍了这么多年,凭什么他们能好好活着?我就是要让他们一个个都偿命!”
她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积压多年的怨毒,让在场的人都不寒而栗。原来这连环命案的凶手,竟然是这个看似普通的中年妇女,而她的复仇名单,早已在心里列了多年。
张屠户的妻子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压抑多年的疲惫,看向那个围裙妇女:“行了,事到如今,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当年药草厂附近总有些陌生男子跟着你,我好几次撞见你跟他们在黑松林碰头,嘴里念叨着什么‘报仇计划’‘让他们付出代价’,我当时只当你是气糊涂了,没往心里去。”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照片,“这些都是我偷偷拍下来的,你跟那些陌生男子接头的样子,还有你夜里往药草厂地下室运东西的身影……你以为没人知道?你为了报仇,勾结外人,把整个镇子搅得鸡犬不宁,你才是真正的败类!”
围裙妇女看到那些照片,脸色“唰”地变得铁青,像是被踩中了最痛的软肋,瞬间炸了毛。她猛地冲过去想抢照片,被旁边的人死死按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你个贱妇!竟然偷偷拍这些!你和张屠户一样,都是帮凶!你们就知道我要报仇,故意留着这些想毁了我是不是?”
“那些人是我找来的又怎么样?”她挣得满脸通红,眼睛瞪得像要吃人,“他们是当年被药草厂坑害过的工人家属!我们联合起来,就是要让那些吸血的蛀虫付出血的代价!你男人手上沾着多少人的血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帮着他藏了这么多年,你也该死!”
她一边嘶吼一边疯狂挣扎,围裙被扯得歪歪斜斜,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脸上,嘴里翻来覆去地咒骂着,什么难听话都往外冒,那股子狠戾劲,比之前任何一次发作都要吓人。
“你们都该下地狱!”她猛地咳出一口痰,狠狠啐在地上,“我男人的命,我女儿的前程,都被你们这群人毁了!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都被她的怒火点燃,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噤声,只有她尖利的咒骂和沉重的喘息在房间里回荡。
我拿起照片,仔细看着上面那些陌生男子的衣襟和手臂,瞳孔骤然一缩——他们衣服上绣着的鳞纹图案,还有袖口隐约露出的龙形刺青,分明是蛇帮和龙帮的标记。
我抬眼看向仍在挣扎的围裙妇女,语气冷得像冰:“原来如此。这些照片上的人,都是蛇帮和龙帮的人。你不是只找了工人家属,你竟然是这两个帮派的线人,借着报仇的由头,帮他们搅乱镇子,好趁机插手草药厂的旧案,是不是?”
她的挣扎猛地一顿,像是被这话钉在了原地,随即眼神里迸发出更凶的戾气:“你胡说!什么蛇帮龙帮!我不认识!那些人就是来帮我的!”
“不认识?”我晃了晃手里的照片,“蛇帮的鳞纹绣在左襟,龙帮的龙纹刺在右臂,这是道上的规矩。你以为镇上没人知道这两个帮派一直在觊觎草药厂的地盘?当年章寿娟和张寿安的死,怕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而你,就是他们安插在镇上的棋子。”
她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却仍嘴硬地嘶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要报仇!报仇!”
“报仇?”我冷笑一声,“怕是借着报仇的名义,帮帮派清理当年的知情人吧。张屠户、老王头、张茹、秀莲……他们要么知道假药的内幕,要么查到了帮派的踪迹,所以都成了你的目标。你这哪是报仇,分明是在帮凶灭口!”
这话像一把尖刀戳中了她的痛处,她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上,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着:“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他们偿命……我没想帮他们……”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得说不出话。谁也没想到,这起连环命案的背后,竟然还牵扯着帮派势力,而这个看似为夫报仇的中年妇女,竟是其中的关键一环。
我将六张照片在桌上排开,指尖依次点过:“蛇帮的大老板‘老蛇’,据说早年是走山货的,心狠手辣;二老板‘金牙’,左边槽牙镶了金,最爱放高利贷;头目‘瘦猴’,负责外围盯梢,手脚麻利得很。”
转而指向另一边:“龙帮的大老板‘龙哥’,以前在码头混,据说背上纹了整条过肩龙;二老板‘眼镜’,看着斯文,实则是帮里的军师,专管账目;头目‘虎子’,一身蛮力,是龙哥的打手。”
围裙妇女盯着照片,眼神从最初的慌乱慢慢变得空洞,沉默半晌,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自嘲:“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
“老蛇找我的时候,说能帮我报仇,条件是帮他们盯着草药厂的动静,”她声音发哑,像是积了多年的灰,“金牙给了我钱,让我打点那些同样恨着药草厂的人;瘦猴负责给我传消息,告诉我该‘处理’谁。”
“龙哥那边……是后来才找上门的,”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围裙上的污渍,“眼镜说他们和蛇帮不是一路,让我双面传信,还说事成之后给我一大笔钱,让我离开这镇子。虎子……虎子就是那天在黑松林帮我埋麻袋的人。”
她抬起头,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我以为他们是来帮我的,原来我只是他们手里的刀,用完了就可以扔……他们说张屠户他们当年帮着药厂做假账,害了不少人,杀了他们是替天行道,我竟然信了……”
“那章寿娟和张寿安呢?”我追问,“她们的死是不是也和这两个帮派有关?”
围裙妇女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老蛇喝醉了说漏过嘴,说当年是他们放的火,想抢药厂的配方,没想到把人也烧没了……”
话没说完,她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哭声压抑而绝望。这六个人的名字,像一把钥匙,终于打开了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揭开了这起连环命案背后更深的黑暗。
我往前逼近一步,目光紧紧锁住她:“别绕圈子了,他们六个人现在在哪?”
围裙妇女被我看得一哆嗦,眼神躲闪着不敢对视,嘴里嗫嚅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我加重了语气,将桌上的照片往她面前推了推,“你刚才说瘦猴给你传消息,虎子帮你埋麻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下落?是不敢说,还是在替他们掩护?”
她的手指绞着围裙,指节泛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说:“前几天听瘦猴念叨过一句,说他们在镇外的破窑厂落脚……还说等处理完这边的事,就转移到码头去……”
“破窑厂具体哪个位置?”张邵峰立刻追问。
“就是……就是黑松林旁边那个废弃的砖窑,”她声音发颤,“我只去过一次,那边守得很严,除了他们自己人,不让外人靠近……”
我朝队员使了个眼色,沉声道:“备车,去破窑厂。另外,通知码头那边的同事盯紧点,防止他们跑了。”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紧绷起来,所有人都明白,这起案子的最后一环,终于要收紧了。
破窑厂的铁门虚掩着,刚推开一条缝,就见门口蹲着个叼烟的壮汉,见我们走近,猛地站起来:“你们干什么的?”
约翰上前一步,亮出证件:“警察。”
壮汉眼神一慌,嘴里的烟“啪嗒”掉在地上,扭头就朝里面喊:“快跑!条子来了!”话音未落,窑厂深处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个身影慌慌张张地往后面的林子钻。
我们正要追,一个穿着黑色保安服的女人从旁边的板房冲出来,叉着腰挡住去路,脸上满是不屑:“你们说是警察就是警察?我看就是来捣乱的破落户,拿着个破本子就想装腔作势,不要脸!”
我看着她那副蛮横的样子,冷笑道:“你怕不是个傻子?没看到我们亮的证件?还是说,跟里面那帮人是一伙的,故意拖延时间?”
这话彻底点燃了那女人的火气,她眼睛一瞪,嗓门陡然拔高:“你骂谁傻子呢?我看你才是瞎了眼!这窑厂是我看的,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什么警察,我看就是来抢东西的!”
她一边骂一边往我面前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别以为穿得人模狗样就了不起!我告诉你们,今天没我允许,谁也别想进去!惹急了我,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她竟伸手去推约翰,被约翰侧身躲开后,更是像疯了一样撒泼,又是跺脚又是尖叫:“你们这群骗子!滚出去!再不走我就喊人了!我看你们谁敢动一下!”
她的吵闹声在空旷的窑厂回荡,显然是想给里面逃跑的人争取时间。我朝队员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绕到她身后控制住她的胳膊,她却依旧挣扎着嘶吼:“放开我!你们这群强盗!我跟你们拼了!”
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我心里冷笑——看来这破窑厂藏的猫腻,比想象中还要多。
我盯着被控制住的女保安,目光落在她衣领下露出的蛇形刺青,冷哼一声:“行了,别装了。你身上这蛇的标志,难不成还是普通保安的记号?我看你,该不会就是蛇帮的老大吧?”
她脸色骤变,刚要反驳,一个满脸沧桑的男人从板房里冲出来,指着她痛心疾首地说:“她是我的女儿!没错,她就是蛇帮现在的老大!你们把她抓起来吧,这丫头从小就犟,死活不改,才十五岁啊,就敢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当头目!”
这话像颗炸雷,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眼前这个撒泼耍赖的少女,竟然只有十五岁,还是蛇帮的老大?
她猛地挣开队员的手,红着眼瞪向那男人:“爸!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当年若不是他们逼得我们家破人亡,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转而又凶狠地看向我们,眼神里满是质疑和不甘:“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那些所谓的好人,干的龌龊事比谁都多!张屠户他们害死我妈,你们怎么不抓?现在倒来管我?我不服!”
她年纪虽小,声音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狠戾,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要用这歇斯底里的质问,对抗整个世界的不公。十五岁的蛇帮老大,这背后藏着的,显然是更深的血泪和扭曲的仇恨。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所以,老王头、张屠户、张茹、秀莲这四个人,都是你下令杀的,对吗?”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狠厉覆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又怎么样?他们哪个不该死?老王头帮着药厂做假账,我妈当年就是被他算错的工钱逼得跳了井;张屠户兄妹克扣工人,我爸的腿就是被他们打断的;张茹她爹是帮凶,她凭什么能安稳长大?秀莲想翻案?她男人当年知情不报,早就该死了!”
“我妈临死前说,这镇上的人都欠我们家的,”她声音发颤,却带着一股决绝,“我接手蛇帮,就是要让他们一个个还债!我没亲手杀他们,但他们的死,都是我安排的——这叫报应!”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稚气未脱的疯狂:“你们抓我啊!反正该报的仇我都报了,死了也值!只是可惜……没能把龙帮那些人也一起拉下水,他们当年也分了药厂的赃!”
十五岁的少女,说出的话却带着让人胆寒的狠劲。阳光透过破窑厂的缝隙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像极了她这扭曲的人生——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被仇恨拖入了深渊。
我看着她眼底未褪的戾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不管你有多少理由,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规矩。你才十五岁,未满十八,按规矩会先送你去特殊学校,完成剩下三年的义务教育,学学什么是真正的对错。”
“等你到了十八岁,”我顿了顿,目光直视着她,“该负的刑事责任一样跑不了,监狱的门会为你敞开,好好在里面反省你这些年做的事。”
她猛地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尖声叫道:“我不去!我凭什么去那种地方?我没错!是他们先害我们家的!你们凭什么抓我?!”
“就凭你触犯了法律,”约翰在一旁沉声补充,“不管起因是什么,剥夺他人生命就是犯罪。特殊学校能教你明辨是非,监狱能让你明白代价,这是你必须走的路。”
少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气又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牙不肯掉下来,只是梗着脖子嘶吼:“我不去!死也不去!你们这群骗子,跟那些害死我妈的人没两样!”
她挣扎着想扑过来,却被队员牢牢按住。破窑厂的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人的眼。这个被仇恨裹挟的少女,或许到此刻还不明白,她以为的“报应”,最终只会将自己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个瘸腿的老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窑厂深处走出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被按住的少女,声音沙哑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就是个蛇精转世的祸害!谁不知道你为了抢地盘,把上一任神帮帮主给杀了?那可是救过你爹的人!你倒好,踩着他的尸体当上蛇帮老大,如今落到这步田地,简直是遭天谴的报应!疯丫头,你活该!”
少女浑身一震,脸上的狠戾瞬间被惊恐取代,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伤疤,尖叫道:“你胡说!神帮帮主是病死的!跟我没关系!你这个老不死的,当年神帮克扣我们家救济粮的时候怎么不说报应?现在倒来装好人!”
“病死?”老头冷笑一声,拐杖重重地戳在地上,“我亲眼看见你半夜从他屋里出来,手里还攥着沾血的刀!他收留你,教你认字,你却为了蛇帮那点破事杀了他!你爹就是被你这不孝女气死的!”
“我没有!”少女的声音陡然拔高,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是他先背叛神帮,跟龙帮勾结卖假药!我是为了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老头气得浑身发抖,“你那是为了自己当老大!我看你就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连好坏都分不清了!如今人赃并获,看你还怎么狡辩!”
少女被骂得哑口无言,只是张着嘴喘气,眼神里的疯狂渐渐褪去,只剩下浓浓的绝望。破窑厂的风呜咽着穿过断壁残垣,像是在为这段被仇恨扭曲的过往哀鸣。
少女的父亲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女儿,听着老头字字泣血的控诉,浑浊的眼睛里滚下两行热泪。他猛地抬起手,带着积攒了多年的痛心与绝望,“啪啪啪”几声脆响,狠狠甩在女儿脸上。
少女被打得偏过头,白皙的脸颊瞬间浮起几道红印。她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这个孽障!”父亲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剜心的痛,“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东西!杀人、结帮、学坏……你妈要是还在,能被你活活气死!”
他抬手还想再打,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他挣扎着,老泪纵横:“让我打死她!省得她再害人,再作践自己!十五岁啊……你怎么就不能走条正路……”
少女捂着脸,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那哭声不再是之前的狠戾或倔强,而是像个迷路的孩子,充满了委屈、恐惧和无尽的悔恨。她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哭声在空旷的破窑厂里回荡,撞得人心头发紧。
阳光透过窑顶的破洞照下来,落在她颤抖的背上,仿佛要将这被仇恨与错误裹挟的青春,一点点从黑暗里拽出来。
一个缩在角落的蛇帮小喽啰被吓得瑟瑟发抖,见没人注意他,突然哆哆嗦嗦地开口:“其实……其实上一任帮主不是混黑道的,他是镇上小学的老师,姓佘,大家都叫他佘老师。”
“那为啥叫蛇帮?”张邵峰追问。
小喽啰咽了口唾沫:“因为我们镇以前叫龙蛇镇,学校就叫龙蛇小学。佘老师是副校长,大家开玩笑叫他‘蛇教祖’,另一个正校长姓龙,就被叫做‘龙教祖’。后来学校拆了,佘老师为了护着我们这些没家的孩子,才拉了个帮派,沿用了‘蛇’的代号,其实就是想给我们找个吃饭的地方……”
他指着蹲在地上的少女,声音发颤:“是她!她爹死后,佘老师收留了她,教她读书,想让她走正道。可她非要报仇,觉得佘老师挡了她的路,就……就趁夜里把佘老师杀了,还抢了帮派,把好好的一个地方变成了打打杀杀的窝点!”
“龙校长气不过,带着剩下的人另立了龙帮,两帮从此结仇,”小喽啰抹了把脸,“好好的龙蛇镇,就因为她这股子邪劲,闹得鸡飞狗跳,最后人走的走、散的散,才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说到底,都是她把镇子毁了啊!”
少女猛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和巴掌印,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茫然,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些隐情。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低下头,双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原来所谓的“蛇帮”“龙帮”,最初竟源于一所学校的温情,却被仇恨扭曲成了毁灭的工具。龙蛇镇的消亡,从来不是命运的捉弄,而是人心被黑暗吞噬的必然。破窑厂的风卷起尘土,仿佛在为这个被辜负的名字,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盯着那小喽啰,语气不容置疑:“别扯别的,蛇帮那三个——‘老蛇’‘金牙’‘瘦猴’,还有龙帮的‘龙哥’‘眼镜’‘虎子’,这六个人到底在哪?”
小喽啰缩了缩脖子,声音发飘:“那六个人……其实都是龙蛇小学的老师啊!‘老蛇’是教体育的佘老师,‘金牙’是管后勤的王老师,‘瘦猴’是新来的年轻老师……龙帮那边也一样,‘龙哥’就是龙校长,‘眼镜’是教数学的李老师,‘虎子’是校工老张……”
他指了指蹲在地上的少女,满脸无奈:“都是被她闹的!她说这些老师是帮派幕后黑手,还说学校后来办的补习班是‘洗钱窝点’,非逼着大家跟老师作对。其实啊……那些补习班都是她姑姑提议办的,想给镇上孩子补补课,哪有什么阴谋……”
真相像被剥开的洋葱,一层层显露出来,辛辣得让人睁不开眼。所谓的帮派大佬,竟是教书育人的老师;看似阴暗的帮派,源头是守护孩子的校园。
少女低着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没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她的姑姑又是谁?为什么要办补习班?这场被仇恨裹挟的闹剧背后,还有多少被掩盖的真相?
破窑厂的阴影里,似乎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
接下来的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24章1,(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