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救生艇上的其他人也如同被触发了某个开关,接二连三地开始狂喷污血!
那污血颜色诡异,黑红中泛着令人作呕的七彩光泽。
里面密密麻麻混杂着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内脏碎片和骨茬!
吐出污血后,一种诡异的、近乎解脱般的轻松感瞬间袭来。
那深入骨髓、撕心裂肺的剧痛奇迹般地消失了!
山本一夫甚至贪婪地、大口地吸了一口带着焦糊和血腥味的空气。
他下意识地看向艇底那滩自己吐出的、还在微微蠕动的污秽之物。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明显属于人体器官的暗红碎块上时,残存的一丝侥幸彻底灰飞烟灭。
他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看向周围同样在低头看着自己吐出的“内脏”的幸存者。
他们的眼神从片刻的茫然迅速化为死灰般的绝望。
一个年轻的水兵看着艇底那一小块依稀能辨认出是半片肺叶的碎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随即猛地一头栽倒,气绝身亡。
山本一夫惨然一笑,牙齿上沾满黑血,笑容扭曲如同恶鬼。
“呵呵……好手段……杨长生……好狠毒的手段……内脏……都碎了……我们……是活着的……碎肉袋子……”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向魔都灰暗的天空,最后一丝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
当公共租界工部局紧急派出的救援船只终于小心翼翼地靠近这片死亡水域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地狱绘卷。
几艘救生艇如同漂浮的棺材,上面挤满了姿势扭曲、面目狰狞恐怖的“尸体”。
他们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和绝望,身体表面却看不出太多致命外伤。
随船的军医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戴上手套,颤抖着检查其中一具“尸体”。
他小心地触碰了一下尸体的手臂,触感极其诡异——皮肤下仿佛包裹着一袋完全碎裂的骨头渣子!
轻轻一按,整个手臂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软塌塌地弯折下去!
军医脸色煞白,又迅速检查了胸腔和腹腔,隔着皮肤都能感受到里面内脏器官如同被重型机械反复碾压过的稀烂状态!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其中一具“尸体”的手指,在他检查时,竟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体温尚存!
“上帝啊……”军医踉跄后退,撞在船舷上,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调。
“他们……他们几分钟前还是活着的!活着的!骨头……内脏……全都碎成了渣!
是活着的时候被……被某种力量……一寸寸……碾碎的!魔鬼!这是魔鬼的行径!
太残忍了!太不人道了!”他愤怒而恐惧地嘶吼着,仿佛要驱散眼前这超越认知的恐怖景象。
高空云层之上,罡风凛冽。杨长生负手而立,衣袂翻飞。
小白蛇安静地盘绕在他腕间,冰冷的鳞片紧贴着他的皮肤。
下方救援船上军医那充满“人道主义”愤怒的嘶吼,如同蚊蚋般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眼神穿透云层,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历史长河中,那些在铁蹄与刺刀下哀嚎的冤魂。
“人道?”
他轻嗤一声,声音在凛冽罡风中消散,“这才哪到哪。欠下的血债,得用骨髓来还。日子,还长着呢。”
话音落,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带着小白蛇,倏然消失在茫茫天际。
……
法租界公董局,首席领事办公室。
厚重的橡木门紧闭着,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与混乱。
但那份由京城法国大使馆发来的、措辞如同淬毒匕首般的绝密电报,却比任何喧嚣都更让雅克·杜邦窒息。
他瘫坐在宽大的高背椅里,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领结歪斜,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凌乱不堪,额头上布满冷汗。
那张保养得宜、惯常带着殖民者傲慢的脸,此刻一片惨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他死死盯着电报上每一个如同烙铁般滚烫的字眼:
“……法兰西母亲在欧罗巴流尽了英雄的鲜血!
八百万英勇的战士,三百万人永远长眠!
每一分抚恤金,每一个伤残士兵的尊严,每一个遗孤碗里的面包,都重若千钧!
它们在远东的每一分收益,都浸透着法兰西母亲的血泪与期望!
杨长生先生,是北洋总统白雄起阁下的挚友,更是法兰西共和国在远东最宝贵、最值得信赖的商业伙伴与朋友!
你,雅克·杜邦,愚蠢而狂妄的挑衅行为,严重损害了法兰西与北洋政府、与杨先生之间至关重要的友谊与利益纽带!
公董局必须立刻、无条件地挽回局面!
那笔钱,必须以最体面、最不引起杨先生反感的方式追回!
同时,必须确保杨先生的友谊与商业合作不受丝毫损害!
如若失败,你将成为法兰西的罪人!你的家族,将因你的愚蠢在巴黎社交圈永远蒙羞!
大使馆将向国内提交关于你在远东所有不当行为的详尽报告!后果自负!”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杜邦的心口,砸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和身为领事的高傲。
他能想象到这份报告一旦递交,自己以及整个家族在巴黎将面临怎样的唾弃和社交死亡!
法兰西的罪人?这个罪名足以压垮任何一个贵族!
“挽回?体面?不引起反感?”杜邦神经质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发出绝望的嘶吼。
“怎么挽回?那个魔鬼!他刚刚当着所有人的面,像碾死臭虫一样摧毁了一支小日子的舰队!
他会在乎法兰西的友谊?他会在乎我的‘体面’?!”巨大的恐惧和屈辱让他几乎崩溃。
但家族的命运像绞索般套在他的脖子上,逼得他必须行动。
他不能坐以待毙!当天下午,杜邦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
换上了最庄重的礼服,带着精心准备的厚礼,在十几名安南巡捕的护卫下,怀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来到杨家那扇厚重的黑漆大门前。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最谦卑、最诚恳的笑容,示意翻译上前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