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暮鼓刚敲过三响,济公就揣着半块桂花糕,斜倚在山门口的老槐树上,糕点渣子掉在衣襟上,他却浑然不觉,眼睛直勾勾盯着山路上那辆匆匆而来的马车——马车覆着黑布帷幔,车辕上挂着块“凝香阁”的木牌,车帘被风吹得翻飞,露出里面捧着面铜镜的女子,女子身着云锦长裙,面色苍白如纸,手里的铜镜用锦缎裹着,只露出一角,镜面泛着冷光,透着股说不出的阴郁。
“哎哟喂,这小娘子愁得,比广亮丢了方丈给的素斋还苦!”济公把最后一口桂花糕塞进嘴里,抹了把嘴,摇着破蒲扇迎上去。马车停下,女子扶着丫鬟的手走下来,怀里的铜镜抱得紧紧的,指节泛白,见是济公,眼圈一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济颠大师!求您救救我妹妹!她……她被这铜镜困住了!”
济公眯起眼,盯着铜镜露出的镜面,只见镜中隐约映出个模糊的人影,不是女子本人,而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人影泛着淡淡的黑气,还伴着隐隐的啜泣声。“有意思,有意思,”济公摸了摸下巴,“你妹妹在镜子里?这不是普通的铜镜,是‘锁魂镜’吧?以铜为镜,以执念为影,把人困在镜中幻境,再不清醒,就要把魂融在镜子里,永世不得脱身了!”
“锁魂镜?”女子名叫柳凝香,是城里“凝香阁”的东家,她抓着济公的衣袖,声音发颤,“大师说得太对了!三天前,我妹妹柳凝玉在库房翻出这面‘双鲤戏荷镜’,说是前朝的古镜,镜面能映出‘心中所愿’。可她对着镜子看了半宿,突然尖叫一声,倒在地上,等我跑过去,妹妹就没了气息,只有这面铜镜掉在她手边,镜中映着的,竟是她小时候的模样!”
她从袖中掏出张画像,画中是对容貌相似的姐妹,姐姐柳凝香眉眼温婉,妹妹柳凝玉笑容明媚,画角题着“凝香凝玉,岁岁相依”:“这三天,我守着铜镜寸步不离,夜里总听见镜中传来妹妹的声音,说‘姐姐,我不想长大,长大了你就不疼我了’。我请了全城的大夫,都说妹妹脉息正常,就是魂魄离体;我去库房查铜镜的来历,才知道这镜子是十年前一位老夫人寄卖的,说‘镜能映心,亦能锁心’……大师,求您想想办法,妹妹要是醒不过来,我可怎么活啊!”
济公接过画像看了看,又凑到铜镜前晃了晃,蒲扇一摇:“别急,锁魂镜的‘镜根’,定是你妹妹心里的执念。你好好想想,她最近是不是总说不想长大?或者因为啥事儿跟你闹别扭?”
两人刚进寺门,就撞见广亮和尚提着食盒,必清跟在后面,嘴里抱怨:“师父也真是的,天天就知道吃,这都快天黑了,还催着我去山下买莲子羹……”
“哎哟喂,你们两个活宝,来得正好!”济公把铜镜往广亮手里一塞,“广亮,快去烧壶‘清心汤’;必清,去藏经阁找本《破镜要诀》,看看锁魂镜咋解!柳二姑娘的魂被镜子锁着,晚了就融在里面了!”
广亮吓得手一抖,食盒里的莲子羹洒了半碗:“济……济颠,你别吓唬我!镜子还能锁魂魄?这……这也太玄乎了!”
“玄乎?玄乎的还在后头呢!”济公踹了广亮一脚,“快去!要是误了大事,看我不把你那食盒里的莲子羹,全泼给寺里的石狮子!”
广亮和必清不敢耽搁,撒腿就跑。柳凝香跟着济公进了禅房,济公把铜镜放在桌上,点燃三炷香,烟雾绕着镜面打转,竟在镜中映出清晰的场景——十年前的小院里,年幼的柳凝玉抱着柳凝香的腿,哭着说“姐姐,你别嫁好不好?你嫁了就没人陪我玩了”,柳凝香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傻妹妹,姐姐就算嫁了,也最疼你”。可画面一转,变成了三个月前,柳凝香拿着件大红嫁衣,笑着对柳凝玉说“凝玉,姐姐要嫁人了,以后有人替姐姐疼你了”,柳凝玉却突然变了脸色,摔碎了手里的茶杯:“我不要你嫁人!你嫁了就不疼我了!”
“柳姑娘,你看,这就是你妹妹的‘镜根’。”济公指着镜中的画面,“她不是不想长大,是怕你嫁了人,就不疼她了。这执念藏在心里,被锁魂镜勾了出来,把她困在了‘姐姐永远不嫁人’的幻境里。你再想想,十年前寄卖铜镜的老夫人,是不是跟你们家有关系?”
柳凝香皱着眉,突然拍着桌子喊:“我想起来了!十年前寄卖铜镜的,是我们家的远房姨婆!她当年因为女儿嫁人后忘了娘,一气之下就把这面能‘锁心’的铜镜寄卖了,还说‘让那些怕被抛弃的人,都能在镜中找到安稳’!”
“远房姨婆?锁心镜?”济公眼睛一亮,“走,咱们现在就去城里的‘古物斋’,那姨婆十有八九还在!”
两人赶到古物斋时,已近深夜。斋门虚掩着,里面透着微弱的烛光,隐约传来擦拭铜镜的声响。济公推开门,只见个银发老夫人,正坐在桌前擦拭一面与柳凝香同款的“双鲤戏荷镜”,老夫人手里拿着块绒布,动作轻柔,镜面上的双鲤栩栩如生,只是鱼尾处泛着淡淡的黑气。
“姨婆,别擦了!”济公大摇大摆走进来,蒲扇一指老夫人,“你这锁魂镜把柳二姑娘的魂锁在幻境里,是想帮她留着安稳,还是想让她永远困在里面?”
老夫人猛地抬头,看到柳凝香,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叹了口气:“凝香,你怎么来了……这镜子是我当年寄卖的,我以为不会有人当真,没想到凝玉这孩子,心思重,竟被镜中的执念缠上了。”
“姨婆,您为啥要寄卖这面镜子?”柳凝香眼眶通红,“您知道这镜子会锁魂,为啥不告诉我们?”
“我也是没办法啊……”老夫人放下绒布,眼里满是落寞,“当年你姨丈走得早,我独自把女儿拉扯大,她嫁人前说‘娘,我永远不离开你’,可嫁了人后,一年都不回来看我一次。我恨她忘了我,就把这面能‘锁心’的镜子寄卖了,想让那些怕被抛弃的人,都能在镜中守住自己想要的,不用像我一样伤心……”
她拿起桌上的铜镜:“这十年,我一直在古物斋等着,就是怕有人被这镜子困住,可没想到,困住的竟是凝玉。我对不起这孩子……”
济公摇着蒲扇笑了:“哎哟喂,老姨婆,你这心意是好的,可方法错了!人心不是镜子能锁住的,真疼她,不是把她困在幻境里,是让她知道,就算你嫁了人,也不会忘了她。”
就在这时,柳凝香怀里的铜镜突然“哗啦”一声亮了起来,镜中映出柳凝玉的魂,她穿着小时候的粉裙,抱着个布娃娃,对着柳凝香哭:“姐姐,你别嫁人好不好?我怕你嫁了人,就不陪我玩了,不疼我了……”
柳凝香冲上去,对着镜子哭:“凝玉,是姐姐不好,没告诉你,就算姐姐嫁了人,也最疼你!我不会忘了你,更不会不陪你玩,你快出来,姐姐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老夫人掏出块玉佩,递给柳凝香:“这是‘同心佩’,能映出真心,你把它放在镜面上,让凝玉看到你的心意,她的魂就能出来了。”
柳凝香接过玉佩,放在镜面上,玉佩发出淡淡的金光,镜中的柳凝玉渐渐停止了哭泣,她看着柳凝香,眼里满是疑惑:“姐姐,你说的是真的?你嫁了人,还会像以前一样疼我吗?”
“是真的!”柳凝香用力点头,“姐姐这就把嫁衣退了,等你醒了,我们一起挑你喜欢的姐夫,好不好?”
镜中的柳凝玉笑了,化作道白光,从镜中飘了出来,钻进了柳凝香怀里:“姐姐,我信你!”
柳凝香抱着妹妹的魂,哭得泣不成声:“凝玉,你终于回来了!”
老夫人看着姐妹俩,笑着说:“好了,好了,心结解开了,以后别再钻牛角尖了。”
济公掏出颗丹药,递给老夫人:“老姨婆,这颗‘解愁丹’给你,别再想以前的事了,你的女儿要是知道你想她,肯定会回来的。”
老夫人接过丹药,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柳家时,天已蒙蒙亮。广亮和必清早就等在门口,手里拿着熬好的清心汤。柳凝玉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柳凝香把妹妹的魂放进她的身体里,又喂她喝了清心汤。过了盏茶的功夫,柳凝玉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柳凝香,虚弱地笑了:“姐姐,我梦到你说不嫁人了,还要陪我玩……”
“傻妹妹,”柳凝香摸了摸她的头,“姐姐不嫁人了,以后天天陪你玩,给你做桂花糕。”
广亮和必清见柳凝玉醒了,也跟着高兴,必清笑着说:“师父,您真厉害,又救了一个人!”
济公摆了摆手,笑着说:“哎哟喂,不是我厉害,是她们姐妹俩把心结解开了。亲情这东西,就像镜子,能映出真心,也能映出执念,只要真心在,执念就困不住人。”
太阳渐渐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院里的铜镜上,镜面泛着温暖的光,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冷意。柳凝香扶着柳凝玉,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姐妹俩聊着天,笑声传遍了整个小院。
从那以后,柳凝香再也没提过嫁人,她和柳凝玉一起打理“凝香阁”,把阁里的古镜都换成了普通的铜镜,还在阁里设了个“话心角”,让有心事的人都能来这里说说心里话,解开心里的执念。
济公依旧每天蹲在灵隐寺门口啃桂花糕,偶尔会去“凝香阁”蹭杯茶喝,看看姐妹俩打理生意。每次看到她们和睦的模样,济公都会笑着说:“哎哟喂,这姐妹俩过得,比天上的神仙还快活!”
而那面“双鲤戏荷镜”,被挂在了“话心角”的墙上,成了凝香阁的象征。来往的客人,都会驻足欣赏,听柳凝香和柳凝玉讲述这面镜子背后的故事,讲述济公如何帮她们破了迷障,如何解开了心中的执念。
故事传得越来越远,人们都说,灵隐寺的济公不仅能救人,还能化解亲情间的执念,让冰冷的镜子,映出温暖的真心。而那面锁魂镜,也成了“话心角”的吉祥物,提醒着人们:执念如镜中的幻影,看似真实,实则虚妄,只要真心相待,就能打破迷障,让亲情如镜中的双鲤,相依相伴,岁岁不离。
月光洒在小院里,柳凝香和柳凝玉手牵手,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手里拿着那面铜镜,聊着小时候的趣事。晚风拂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亲情、关于执念、关于真心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会随着“凝香阁”的钟声,一直流传下去,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