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村一役,如同在干涸的柴堆里投下了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方圆百里被压迫已久的民心。
云初几人的名字,尤其是那篇由夜宸执笔、饱含血泪的《苍云泣》。
伴随着村民们口口相传的英勇事迹,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速传播开来。
“听说了吗?靠山村来了几位义士,把那些天杀的土匪和异族都打跑了!”
“真的假的?那红衣姑娘鞭子使得出神入化!”
“还有那云初姑娘,看着文文静静,动起手来比男人还狠!”
“慧觉大师佛法高深,念经就能让坏人头疼!”
“夜公子写的文章,字字都说到了咱们心坎里啊!”
希望,如同星星之火,开始在苍云山脉脚下蔓延。
越来越多的流民、以及附近活不下去的村民,开始拖家带口地向靠山村汇聚。
他们不仅是为了寻求庇护,更是想亲眼看看,这几位传说中的义士,是否能真的带来一丝不一样的活路。
面对骤然增加的人口和四面八方投来的期盼目光,压力瞬间给到了云初四人。
“云初妹妹,现在怎么办?村里快住不下了,粮食也撑不了几天。”
赤练看着村口黑压压的人群,英气的眉头紧锁。她擅长冲锋陷阵,面对这繁杂的庶务,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慧觉看着面黄肌瘦的妇孺,眼中悲悯更甚:“阿弥陀佛,当务之急,是解决温饱。”
夜宸则忙着安抚躁动的人群,嗓子都快说哑了,效果却有限。
他深深感到,文章可以唤醒人心,但要稳住人心,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云初身上。
云初站在村中唯一的高地上,望着下方那一张张充满渴望、怀疑、又带着一丝疯狂的脸庞。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一步走错,刚刚凝聚起来的人心就会立刻溃散。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决断。
“赤练姐姐。”
“你带村里原有的猎户和所有胆大敢战的青壮,立刻上山!
一是清剿附近可能残存的匪患,二是勘察地形,寻找最适合建立寨堡、且靠近水源的地方。
动作要快,我们要尽快搬离村子,不能给土匪报复的机会,也不能拖累原村民。”
“好!交给我!”赤练精神一振,领命而去。这是她擅长的事情。
“慧觉大师。”
云初又看向慧觉,
“安抚人心,统筹分配现有粮食,组织妇孺老弱采集野菜、修补工具,这些需要您的耐心和威望。
还有,统计所有投奔而来的人,按籍贯、特长、身体状况登记造册。”
“云初施主思虑周详,小僧领命。”
慧觉双手合十,立刻带着几个识字的村民开始忙碌。
最后,她看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夜宸。
“夜公子,”
她的语气放缓了些,
“我们的‘规矩’,该立起来了。不能像流寇一样,走到哪算哪。你将我之前说的几点想法,细化成文,要简单易懂。”
她条理清晰地阐述:
“第一:凡加入我等者,按人头分给荒地,自行开垦,三年内免缴粮税,所产归己。”
“第二:参与作战、建设、或有其他贡献者,记功勋,凭功勋可换取额外粮食、布匹、乃至未来更好的田宅。”
“第三:所有青壮,农闲时必须参加训练,轮流值守,保卫家园。由赤练统一教导。”
“第四:严禁内斗私抢,严禁欺凌妇孺,一切行动听指挥。违者,逐出苍云,严重者,严惩不贷!”
夜宸越听眼睛越亮,这些条陈简直是为这乱世量身定做的雏形法规!
他激动地应道:“是!我这就去拟写!定让它通俗易懂,深入人心!”
安排妥当,云初亲自带着几个人,清点村里所剩无几的存粮,精打细算着每日的消耗。
接下来的几天。
赤练带着人以雷霆之势扫清了附近两股不成气候的小土匪,不仅缴获了一些武器和少量粮食,更打出了“苍云义军”的名声,让投奔者更加心安。
她很快在苍云山脉一处易守难攻、靠近溪流的山坳里,选中了建立寨堡的地点。
慧觉以其温和慈悲的气质,很快赢得了妇孺老弱的信任,将后勤安排得井井有条。
登记造册的工作也让混乱的人群开始有了秩序。
夜宸则废寝忘食,将云初的构想细化成一篇文章,用最浅白的语言写就,并亲自向所有投奔者宣读、解释。
当听到“分田地”、“免赋税”时,人群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他们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希望!
云初协调各方,处理各种突发问题。
她心思缜密,赏罚分明,虽然年纪轻,但那份沉静果决的气度,却让所有人,包括原靠山村的村民,都心服口服地听从调遣。
迁移的日子到了。
浩浩荡荡数百人,扶老携幼,带着简陋的家当,向着苍云山坳进发。
虽然前途未卜,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少了几分麻木,多了几分生气和期待。
夜宸走在队伍中,看着前方那个指挥若定、仿佛天生就该立于人前的纤细身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愫。
他快走几步,来到云初身边,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两个还有些温热的杂粮饼子。
“云初姑娘,你……你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这个……给你。”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些紧张,眼神却无比真诚。
云初愣了一下,看着他那带着书卷气、却因连日奔波而染上风霜的脸。以及那递到面前、明显是他自己省下来的口粮,心中微微一暖。
她没有推辞,接过一个,轻声道:“谢谢。你也吃。”
两人并肩走着,默默吃着粗糙的饼子,望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和充满希望的人群。
“云初姑娘,”夜宸鼓足勇气,低声问,
“我们……真的能成功吗?”
云初咽下口中干涩的食物,目光投向云雾缭绕的苍云山脉深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不知道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但我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这些人,包括我们,迟早会像路边饿殍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既然动手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至少,要让跟着我们的人,晚上能睡个安稳觉,每天醒来,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心里……有个盼头。”
夜宸看着她被山风拂起的发丝和坚毅的侧脸,只觉得胸腔里被一种滚烫的情绪填满。
他用力点头,清朗的眸子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嗯!我信你!无论前路如何,宸,愿永远追随姑娘左右,尽绵薄之力!”
云初侧头,对上他灼热而坚定的目光,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这个书生,似乎……越来越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