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声微弱却清晰的呼唤,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洞穴内积压已久的沉重与绝望。阿图紧紧握住父亲枯瘦的手,泪水无声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温热与冰凉交织。
陈景行的眼睛半睁着,目光虽然依旧涣散虚弱,却不再是一片空洞的死寂,而是有了微弱的焦点,努力地、艰难地停留在女儿脸上。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着,却只能发出一些模糊的气音,随即又被一阵虚弱的咳嗽打断。
“别说话,父亲。”阿图急忙用软布蘸了温水,轻轻擦拭他的嘴唇,“您刚用了药,需要休息。我们安全了,在雾之泪瀑布。基利爷爷和卡努姆都在。”
听到熟悉的名字,陈景行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转动视线寻找,但连这点力气都匮乏。
基利抹着眼泪上前,小心地检查了他的脉搏和体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欣喜:“脉象稳多了!热也退了不少!神药…真是神药啊!黑水灵药真的起效了!”
卡努姆古铜色的脸上也绽放出巨大的笑容,他重重拍了拍陈沐阳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希望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温暖的涟漪,弥漫在整个洞穴。连夜冒险的疲惫仿佛都被这股情绪冲淡。
但阿图很快冷静下来。父亲只是刚刚恢复一丝意识,离真正康复还差得远。黑水灵药虽神效,后续的调养和巩固至关重要,绝不能掉以轻心。
她让父亲重新安稳睡下,虽然依旧昏迷,但眉宇间的痛苦纠结已然舒缓,呼吸也变得深沉均匀。
“基利爷爷,后续该如何用药?饮食需要注意什么?”阿图转向老药师,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基利定了定神,思索着说:“黑水药性强烈,一次不可多用。每日黎明和黄昏,各取三滴,用温化开的蜂鸟蜜送服——可惜我们蜜不多了。”他叹了口气,“饮食要最清淡易消化的流食,最好是鱼汤或某种特定树汁熬的米糊,可惜这里…”
物资匮乏始终是最大的问题。
阿图沉吟片刻:“鱼我来想办法。蜂鸟蜜…或许附近有野蜂巢。卡努姆,附近地形你熟,知道哪里可能有吗?”
卡努姆点头:“下游有一片峭壁,常年有蜂群聚集。但很危险,需要特殊工具和防护。”
“我去。”阿图毫不犹豫,“告诉我具体位置和需要注意的蜂种。”
陈沐阳插话道:“我可以试着用渔叉去河里捕鱼。”他看向奇伯和坎,“需要你们教我哪种鱼最好,哪里下叉容易。”
简单的分工迅速完成。希望带来了新的力量和目标。
稍作休息后,阿图开始准备下一次用药。她将冷却凝固的黑水灵药从坩埚中小心刮下,存入几个小玉瓶,密封好后交给基利保管。又仔细清洗了所有制药器具,不留任何残渣。
陈沐阳则跟着奇伯来到地下暗河的一处回水湾学习捕鱼。奇伯指着水中几种特定游弋的、鳞片闪亮的鱼类,演示如何利用水流和阴影潜伏,如何精准下叉。陈沐阳学得认真,几次失败后,终于成功刺中一条肥美的银鳞鱼,收获的喜悦冲淡了疲惫。
傍晚时分,阿图再次给父亲喂服了三滴黑水灵药。这次,陈景行虽然仍未完全清醒,但吞咽的反应明显顺畅了许多。
当晚,众人吃上了连日来第一顿像样的晚餐——炖得奶白的鱼汤,虽然缺少盐分,却鲜美无比,温暖了所有人的肠胃和心神。阿图将最嫩的鱼腹肉细细剔下,熬成极稀的肉糜,小心地喂父亲吃下几勺。
夜色深沉,瀑布的轰鸣成了恒定的背景音。洞穴内,轮流守夜的安排依旧,但气氛已截然不同。希望如同那盏长明的龟油灯,稳定地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第二天清晨,阿图准备出发寻找蜂巢。她用剩下的兽皮边角料和坚韧的藤纤维制作了简单的面罩和手套,又用剩下的驱虫药膏混合泥土涂抹在裸露的皮肤和衣物上。卡努姆详细描述了峭壁的地形和一种当地黑蜂的习性——毒性强,但酿的蜜极其醇厚,对恢复元气有奇效。
“它们讨厌烟雾,但也容易被激怒。取蜜要快、准、稳,取一半留一半。”卡努姆叮嘱。
阿图点头,将工具检查完毕,毅然走入晨雾之中。
陈沐阳继续他的捕鱼工作,技巧愈发熟练。奇伯和坎则外出设置了一些小型陷阱,希望能捕捉到小型猎物改善伙食。
基利守在陈景行榻前,不时为他擦拭额头,喂服清水,观察着他一丝一毫的好转迹象。
午后,阿图安全返回。她带回了一个沉甸甸的、用巨大叶片包裹的蜂巢块,金黄色的蜜浆从巢孔中渗出,散发着浓郁醉人的甜香。她手臂和脖颈多了几处红肿的蜇伤,但她毫不在意,眼神亮晶晶的。
“够用很久了。”她将蜂巢交给基利,“还找到了几株野山药。”
傍晚喂药时,阿图将三滴黑水灵药融入温热的蜂鸟蜜水中。当玉勺靠近唇边时,陈景行的眼睛再次颤动起来,缓缓睁开。这一次,他的目光更加清明,虽然依旧虚弱,却已能缓缓移动,依次看过围在榻前的阿图、基利、卡努姆和陈沐阳。
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极其沙哑微弱的声音:“…辛苦…你们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却清晰无比,充满了清醒的意识。
巨大的喜悦再次冲击着每个人。基利激动得差点打翻药碗。
阿图紧紧握住父亲的手,用力摇头,笑容和泪水再次同时涌现:“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漫长的黑夜似乎正在加速退去。虽然前路依旧漫长,父亲的身体依然虚弱,威胁依然潜伏在谷地之外,但希望已然扎根,并且发出了稚嫩却坚韧的新芽。
在这隐秘的瀑布洞穴中,生命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夺回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