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内,青玄道长话音刚落,一直闭目养神,位列长老之首,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观主,老朽补充一句。裴砚下山前,曾负责看守后山‘锁龙阵’外围禁制。前日巡查弟子回报,阵眼处一枚用以稳定灵气的‘青玉麟符’不翼而飞。此物虽非什么惊天法宝,却与我青竹观气脉相连,若有歹人利用……哼。”
太上长老此言一出,堂中气氛愈发凝重。那“青玉麟符”之事,青玄道长亦有所耳闻,只当是看守弟子疏忽遗失,未曾想竟与裴砚有关!这无疑更坐实了他“早有预谋,图谋不轨”的猜想。
林逸闻言,心中暗喜,再次上前一步,义正辞严:“师尊,太上长老!弟子与裴砚相识多年,对其奸猾习性略知一二。弟子愿立下军令状,定能将此獠擒回,夺回信物,以儆效尤!”
青玄道长目光沉沉地看着林逸。此子修为在年轻一辈中确算出挑,性子虽有些刻板,却素来以刚正不阿自居,嫉恶如仇。派他去,倒也合适。只是,他也清楚林逸与裴砚之间素有摩擦,此去怕是会多几分私人恩怨。但转念一想,若非如此,又怎能下定决心清理门户?
罢了!
青玄道长猛地一甩袍袖,胸中郁积的怒火与失望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痛心疾首,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更加冰寒:“裴砚!身为我青竹观弟子,自幼受山门庇护,食宗门俸禄,不思潜心修道,光耀门楣,反而整日沉溺于那些荒诞不经的怪力乱神之说,已是心术不正!”
他顿了顿,语气更厉:“其一,玩忽职守,偷盗宗门用以镇压气运的‘青玉麟符’,此为背信弃义,图谋不轨!其二,下山之后,不思悔改,竟与身份不明之妖女厮混,败坏我玄门清誉,此为同流合污,自甘堕落!其三,据信中所言及林逸所见,此孽徒竟在观中便私研禁书,下山后更动用鬼道邪术,召唤邪魔虚影,此为修炼邪法,祸乱苍生!桩桩件件,罄竹难书!此等孽徒,若不严惩,我青竹观百年清誉何存?如何在九界立足!”
声声斥责,如重锤般敲在堂中众人心头。
青玄道长深吸一口气,目光如刀,扫过林逸及他身后几位神色肃然的执法堂弟子:“林逸听令!”
林逸精神一振,单膝跪地:“弟子在!”
“命你即刻带领执法堂弟子十人,即刻下山,捉拿叛徒裴砚!若他束手就擒,便废去其一身不入流的修为,毁其丹田气海,押回山门,听候发落!若……若他胆敢顽抗,勾结妖人拒捕,格杀勿论!”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彻骨的寒意。
为确保万无一失,青玄道长从袖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青光莹莹的小旗,旗面绣着玄奥符文,正是青竹观有名的法器“缚妖索”。此索一出,寻常妖邪精怪,皆要被困锁。他又取出一枚玉简,其上刻着一道复杂的符箓,递给林逸:“此乃‘缚妖索’,可困锁妖邪,助你应对他身边那妖女。这枚‘千里追魂符’,能大致感应到与我青竹观有深厚因果之人的方位,裴砚虽被逐,但其命魂之中,尚有我青竹观的一丝烙印,足以让你循迹追踪。”
林逸双手恭敬接过法宝与符箓,只觉重任在肩,脸上却难掩兴奋之色。他与其他九名执法堂弟子齐齐躬身,声若洪钟:“弟子遵命!定不辱使命,将叛徒裴砚捉拿归案,以正门风!”
观主下令捉拿,甚至可能格杀昔日同门裴砚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迅速在青竹观内激起层层涟漪。一些曾受过裴砚不着痕迹的帮助,或是单纯喜欢听他插科打诨、讲些山下奇闻异事的年轻弟子,闻讯后皆是心中一紧,暗自为裴砚捏了把汗。但在观主雷霆震怒、太上长老亲自发话、林逸师兄主动请缨的威势之下,无人敢公开提出任何异议。一时间,观内气氛肃杀,人人自危。
林逸回到执法堂,立刻点齐了九名人手。这九人皆是执法堂中身手矫健、经验老到之辈,其中更有三两人,早年间便因裴砚的“不务正业”和“油嘴滑舌”而心存不满,此刻听闻要捉拿裴砚,个个摩拳擦掌,神情中带着几分快意。他们迅速整理行装,佩好法剑,带足了符箓丹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出发前,林逸站在队伍之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沉声道:“诸位师弟,弃徒裴砚此獠性情狡诈,手段诡谲,更有妖人在旁相助。我等此行,代表的是青竹观的颜面与法度,务必万分小心,同心协力,不可堕了我青竹观百年威名!务必将此獠生擒,若他负隅顽抗,便让他知道,我青竹观清理门户的决心!”
“是!林师兄!”众人齐声应道,气势汹汹。
议事堂外,青玄道长负手而立,望着林逸一行十余人杀气腾腾远去的背影,山风吹过,扬起他灰白的道袍。他紧锁的眉头下,眼神复杂难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怅然悄然滑过。毕竟是自小便在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若非裴砚“罪大恶极”至此,他又何尝愿意痛下此等狠手。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林逸一行人出了山门,毫不停留。他取出那枚“千里追魂符”,催动法力,符箓上微光一闪,一道淡青色的光线指向东南方向,并在某个区域微微闪烁不定。
林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寒芒闪烁:“哼,南风城么?裴砚,你的死期到了!”他一挥手,厉声道:“全速前进,不得有误!”
一行十余道身影,化作青虹,迅速消失在山林之间,循着那微弱的指引,向着裴砚所在的繁华都市,急追而去。
与此同时,青竹观后山,一处偏僻的角落。一位负责洒扫庭院的年迈道童,正费力地将落叶归拢。他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望向林逸等人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他从磨得发白的袖袋中,颤巍巍地摸出一只早已损坏、翅膀断了一边的竹蜻蜓——那是很多年前,一个顽皮的小道童,咧着缺牙的嘴,硬塞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