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重天残阵的风裹着碎星般的混沌光粒扑在众人面上时，孙悟空耳中嗡鸣了一瞬。
那风里带着股铁锈味，像被血浸过的铜炉，刮得他眼皮发疼——这与方才在裂隙外感知到的清甜截然不同，倒像是某种屏障被撕开后，露出了底下腐坏的内里。
\"当心脚下。\"镇元子的声音压得很低，青纹木屐碾过不知是石屑还是星尘的细碎物，发出沙沙轻响。
这位地仙之祖左手托着面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浮起淡金色的雾气，正缓缓勾勒出前方路径的轮廓，\"天地宝鉴显示，残阵的空间叠层足有九重，我们现在踩的看似实地，实则是第三层与第七层的重叠处。\"他袖口垂落的人参须穗子突然绷直，指向左侧，\"往那边偏三步。\"
禺狨王最先跟着调整脚步，腕间的因果线墨痕微微发亮。
他伸手虚按在杨戬后心，那少年额角还渗着冷汗——方才在裂隙口时，第三只眼的剧痛显然余韵未消。
女娲则落在最后，补天石在她掌心流转着幽蓝光芒，与混沌光粒碰撞时会迸出细小的火花，像极了当年补天时的星屑。
\"到了。\"镇元子停步，宝鉴雾气突然凝结成七道金线，分别缠上众人足踝。
孙悟空这才发现，他们此刻站在一处环形石台上，四周的空间像被揉皱的绢帛，远处的\"山\"是倒悬的，\"云\"是凝固的，连自己的影子都被拉长成扭曲的蛇形，贴在地面缓缓蠕动。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先是石台中央的星尘突然疯狂旋转，搅成个漏斗状的漩涡；接着空气里响起指甲刮过青铜的刺耳鸣叫，震得杨戬捂住耳朵单膝跪地；最后是那声低吼——沉得像闷在深海里的雷，混着骨节错动的咔嗒声，从漩涡中心炸开来。
\"退后！\"通天教主的道袍猎猎扬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青锋剑。
剑身上的诛仙剑纹正泛起血色，与他眉间的诛仙印遥相呼应。
他话音未落，漩涡里已爬出个庞然大物：遍体覆盖着暗紫色鳞甲，每片鳞甲边缘都渗着黑血；头颅像被砸扁的巨鳄，却生着三对竖瞳，最中间那对瞳孔里竟映着三十三重天的星图；前爪扫过石台时，地面像豆腐般裂开，露出底下翻涌的混沌气海。
\"这是......\"女娲的补天石突然发烫，她指尖按在石上，眼底闪过惊色，\"是盘古开天后，被斧风撕碎的混沌兽残魂。
当年我补天用的五彩石里，就封过这类东西......\"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通天教主断喝一声，青锋剑划出半轮银月。
剑气所过之处，空间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却只在混沌兽脖颈处擦出道白痕。
那畜生吃痛，甩尾扫来，尾尖的倒刺裹着黑色罡风，直接将禺狨王方才拴住众人的因果线抽断了两根——墨痕在腕间猛地一烫，孙悟空踉跄两步，险些栽进裂开的地缝。
\"因果线被污染了。\"禺狨王扯下腰间的乌木算盘，指节在算珠上快速拨动，\"这畜生身上的气......是能腐蚀法则的混沌毒！\"他话音未落，被抽断的因果线突然化作黑血，从众人腕间的墨痕里渗出来，滴在地上立刻腐蚀出青烟。
镇元子的宝鉴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镜面映出混沌兽心口处的淡青色光团：\"那是它的命核！\"他袖中飞出七枚人参果，分别砸向众人脚边，\"含住！
能暂时抵抗混沌毒！\"
孙悟空咬开人参果，清甜的汁水混着微苦的药香在喉间炸开。
他望着通天教主再次挥剑——这次剑身上缠着三朵青莲虚影，正是方才裂隙里碎裂的创世青莲残瓣所化。
剑气劈在混沌兽命核上，终于撕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血喷溅到女娲身上，却被补天石的蓝光挡下，在半空凝成黑色冰晶。
\"退开！\"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睁开，金光照在混沌兽最中间的竖瞳上。
那畜生发出刺耳尖叫，前爪狠狠拍向地面——整座石台剧烈震颤，空间叠层彻底紊乱。
孙悟空看见左侧的\"山\"倒着砸过来，右侧的\"云\"突然凝成冰锥，而头顶的天空里，竟有另一个自己正倒悬着冲他伸手。
混沌兽趁机扑来，腥风裹着腐肉味几乎要将人呛晕。
通天教主的剑被拍飞，整个人撞在石壁上，咳出的血里都带着细碎的星芒。
禺狨王的算盘崩了三颗算珠，正咬着牙重新编织因果线；镇元子的宝鉴出现蛛网裂纹，他颤抖着将最后一枚人参果塞进杨戬口中；女娲则将补天石按在地上，蓝光如藤蔓般蔓延，暂时稳住了塌陷的空间。
孙悟空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盘古斧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就在混沌兽的命核深处，那丝清甜正透过黑血的腐臭钻出来，像暗夜里的灯芯。
金箍棒在耳中发烫，他能听见它在共鸣，像当年在花果山巅，第一次听见东海潮声时那样。
\"老猴子。\"禺狨王突然扯住他的衣袖，血从指缝里渗出来，\"因果线只能再撑三息。\"
孙悟空望着倒在血泊里的通天教主，望着女娲发白的唇，望着杨戬颤抖的指尖仍在凝聚金光。
他摸了摸心口——那里的七十二道刻痕正在发烫，每一道都像被注入了活的火，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
混沌兽的巨爪已经笼罩下来。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腥甜的血味混着人参果的清甜在肺里炸开。
他抬手摘下金箍，轻轻抛向空中。
金箍旋转着涨大，在头顶凝成金色光圈，将众人护在中央。
然后他转身，望着混沌兽命核处那点微光，从耳中取出金箍棒——
棒身的纹路开始流动，像被激活的星图。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雷，能听见刻痕在体内发出战歌般的轰鸣，能听见盘古斧在呼唤，像父亲在喊晚归的孩子。
\"退远点。\"他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青铜，\"这一棒，我要劈开混沌。\"
众人的惊呼被风声撕碎。
孙悟空握紧金箍棒，混沌气灌进每一个毛孔，刻痕里的清泉突然化作岩浆，烧得他眼尾发红。
他望着混沌兽的竖瞳，望着其中倒映的自己——那不是齐天大圣，不是斗战胜佛，而是当年在花果山巅，望着漫天星斗说\"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的石猴。
金箍棒尖开始凝聚金光，比太阳更亮，比星辰更烫。
混沌兽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巨爪在空中顿了顿。
孙悟空咧嘴笑了，露出带血的虎牙。
他后腿微屈，肌肉在皮肤下绷成铁索。
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花，风声突然静了。
\"来。\"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让你看看，什么叫——\"
\"齐天大圣。\"
金箍棒挥出的刹那，孙悟空耳中嗡鸣如雷。
七十二道刻痕在血脉里翻涌成河，每道刻痕都像被盘古斧的气息点燃的引信，从心口烧到指尖。
他望着混沌兽瞳孔里扭曲的星图，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灵台方寸山，菩提祖师敲他三下脑袋时说的话：\"你这石猴，终有一日要劈开困住天地的茧。\"
那茧，此刻就裹在这头混沌兽的毒血里。
混沌兽的前爪带着腥风压下，腕间被腐蚀的因果线突然泛起幽光——禺狨王的算盘珠子几乎要迸裂，他咬破舌尖，血珠溅在算珠上，染得墨色因果线渗出暗红：\"去！\"十二根因果线如毒蛇窜出，缠上混沌兽右前爪的第三枚倒刺。
这畜生吃痛嘶吼，爪势竟偏了三寸——正是禺狨王算准的破绽。
\"好！\"通天教主咳着血撑起身子，青锋剑上的诛仙剑纹突然活了，化作四道血芒钉入混沌兽后颈。
那是他以本命精血引动的诛仙剑阵残势，虽不能斩仙，却能暂时锁死混沌兽的动作。
女娲的补天石蓝光暴涨，在众人头顶织成穹顶，将混沌兽甩尾带起的黑罡风挡在三尺外；镇元子的宝鉴裂纹中渗出绿光，照在混沌兽命核上，淡青色光团的轮廓愈发清晰——那是盘古斧的气息在排斥混沌毒。
孙悟空的睫毛被金光刺痛，却笑得更凶。
金箍棒与混沌兽爪甲相撞的刹那，他听见骨裂般的脆响——不是他的，是混沌兽的。
黑血溅在他衣襟上，腐蚀出焦黑的洞，可刻痕里涌出的清光却顺着伤口漫开，将毒素逼成黑雾散入空中。\"老狨！\"他吼了一嗓子，\"因果线给我缠它左眼！\"
禺狨王的算盘\"咔\"地崩了最后一颗算珠，却在崩裂前将因果线精准缠上混沌兽最中间的竖瞳。
那畜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左爪下意识去抓眼眶——这一滞，正是孙悟空要的。
他脚尖点地跃上兽首，金箍棒抡圆了砸向命核处的青光。
\"开！\"
这一棒下去，空间像被扯开的破布。
混沌兽的鳞甲碎成紫黑色的雨，命核处的青光终于挣脱腐臭的包裹，化作一道匹练直冲天际。
那畜生庞大的身躯在金光中簌簌瓦解，最后一声嘶吼里竟带着几分解脱——原来它被困在这残阵里，守着盘古斧的碎片，也受了亿万年的苦。
尘埃落定后，镇元子的宝鉴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青铜镜面的雾气重新凝聚成箭头：\"往东南，二十步。\"
众人这才发现，方才混沌兽盘踞的石台下方，不知何时裂开道一人高的缝隙。
冷风裹着松脂般的清冽气息涌出来，比裂隙外的清甜更浓三分——是盘古斧的味道。
禺狨王扯下衣襟裹住腕间溃烂的因果线，率先踏进缝隙：\"我开路。\"他的影子刚没入黑暗，缝隙里便亮起点点幽光，像被惊醒的萤火虫，顺着众人衣摆往上爬。
女娲摸了摸洞壁，指尖沾了些淡金色粉末：\"是盘古泪。
当年他开天后，血汗落进地脉，化为此石。\"
洞穴越走越深，脚下的碎石渐渐变成整块的青玉，每一步都像踩在共鸣的琴上。
镇元子的宝鉴突然\"当\"地一声，镜面映出洞底的景象——
一柄斧头斜插在石座上，斧刃泛着暗金，却比月光更柔和。
斧柄缠着九道赤纹，每道纹路都像流动的岩浆，在阴影里明明灭灭。
斧身周围的空气扭曲成细小的漩涡，连混沌光粒飘近都被轻轻推开，像在守护什么珍贵的东西。
\"盘古斧......\"女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指尖颤抖着触碰斧刃，却在离斧身三寸处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那屏障泛起涟漪，竟与她掌心补天石的蓝光产生共鸣——原来当年补天用的五彩石，真的取自盘古遗骨。
孙悟空上前两步，掌心突然发烫。
七十二道刻痕同时震动，像在应和斧柄的赤纹。
他伸手的瞬间，屏障自动消散，指尖刚触到斧柄，便有滚烫的力量顺着血脉炸开。
那力量不是压迫，而是交融，像久别重逢的亲人，在他识海里翻涌着画面：
混沌未开时，一个巨人举斧劈开黑暗；
天倾西北时，那斧头的碎片化作星辰；
此刻，碎片归位，在他掌心重新凝聚成完整的形态。
\"这是......\"他声音发哑，\"盘古斧认我为主？\"
\"不。\"女娲望着斧身映出的两人倒影，眼底泛起泪光，\"它认的是你体内的混沌本源。
当年我补天，正是将混沌之气封入你命魂，为的就是今天——让能驾驭它的人，握住劈开宿命的剑。\"
镇元子的宝鉴突然剧烈震颤，镜面映出洞外翻涌的混沌气海：\"残阵要塌了。\"他指向洞顶正在剥落的青玉，\"我们只有半柱香时间离开。\"
孙悟空握紧斧柄，力量顺着刻痕流遍全身。
他试着轻轻挥动斧头，空气里立刻响起龙鸣般的尖啸，洞壁的盘古泪被震得簌簌掉落，在地面铺成金色的河。
洞外，三十三重天残阵的星尘开始疯狂坍缩。
而洞内，斧头的光正从他指缝里渗出来，像要烧穿这方天地的茧。
他们能否带着盘古斧突出重围？
而更远处，幽冥深处，有双眼睛正盯着这抹突然亮起的金光，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