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宝珠在桃红和卫七的照顾下,坐了一个月的月子。
等她出了月子在皇宫中四处闲逛时,她发现来往的宫人一个个低垂着头,目不斜视,急匆匆来,急匆匆去,气氛压抑。
“发生何事了?为何大家都苦着张脸?”
“小姐,程太后和睿王两人在斗法呢!这一个月,只要上朝,两派人就吵个不停。睿王党坚持睿王没有谋害六殿下,程太后党攻讦睿王残害兄弟。这件事到现在都没有说法,估计最后呀只能不了了之。”桃红这几个月,跟宫里的人打交道,分析事情的能力比从前进步太多。
程宝珠感叹道:“连你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到了皇宫,也要学习揣测这些事情,这皇宫,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小姐快别悲观了,等少爷回来,咱们就可以回家了!”桃红劝慰道。
程宝珠经她这么一提醒,想到了程鹤年,眼中浮现伤感之色。
桃红猛地拍了自己一嘴巴子,“对不起,小姐,奴婢说错话了。”
程宝珠收敛了情绪,“走吧!我们到前面去看看。”
“自从陛下走了之后,娘娘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嬷嬷说道。
温太后面色红润,眼中带笑,“以前哀家不知道死了男人的好,现在啊,送走了继子,哀家总算是肩膀两头轻了!”
“这往后啊,守着程郎,日子都更有盼头了。”温太后微微眯着眼,笑意清浅,脸上的肌肤如同剥了壳的鸡蛋,鲜嫩亮白。
温太后和嬷嬷说着话,没有注意到拐角处还有人站在那里。
程郎?
程宝珠默默消化她口中的信息。
程郎是程嘉树吗?他怎么会和太后搅和在一起?
“桃红,今晚我们有件大事要做!”程宝珠将手拍在桃红肩膀上。
桃红看到程宝珠的表情心一跳,小姐又要做什么?
“桃红,再高点!”程宝珠低下头小声道。
程宝珠踩着桃红的肩膀,伸手拼命往上够,总算够到了高墙的顶端,她双手发力,一个弹跳,踩上了墙,问题是,她看着墙的高度,从这里跳下去会摔骨折吧!
这时,她看到离墙不远处有一棵树,跟着卫七练了一段时间的武功,她也算小有长进。这个宽度,她荡过去……程宝珠评估了下,试试吧!
程宝珠,你可以的!一二三!
程宝珠像一只兔子似的,轻轻一跃,跳了过去,踩在了树枝上,那根树枝摇摇晃晃,“咔嚓——”
程宝珠就要摔下去,还好她及时用脚勾住了树枝,倒挂在树上,“呼呼!好险!”
倒立的她和一个面生的小宫女大眼对小眼。
那小宫女就要叫出来,身后传来清润的男声:“阿珠,别叫。”
程宝珠激动落泪,晶莹的泪珠顺着眉骨滴落在地上,“大哥!”
程嘉树一身青色长袍,看身形消瘦了不少,他努力扬起一个清润的笑容,只是那双丹凤眼光芒不再,盛满了悲伤:
“宝妹妹,好久不见!”
“程夫人,请慢用。”阿珠将茶水端到桌子上,替两人关上了门。
两人沉默了半晌,还是程宝珠先开口:“大哥,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程嘉树苦笑一声。
“宝妹妹,你不该来这里的。”
“大哥,你在逃避什么?”程宝珠流着泪质问他,“你是太后的男宠吗?你为什么要干这个?”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程宝珠抓着他的手问他,“那这是什么?你的手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淤痕?”
“大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被逼的?我们可以想办法逃出去,大哥!”程宝珠目光灼灼,劝说着程嘉树。
“不,我还不能离开。”
“为什么?”
“宝妹妹,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么苦衷需要给一个老女人当男宠,她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的祖母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程宝珠处在发狂的边缘。
“宝妹妹,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大哥了吧!”程嘉树心狠道。
程宝珠一双杏眼失望的看着他,“大哥,你怎么会变这样?变得爱慕虚荣、自甘堕落,你太让人失望了!”
程宝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哭着跑出去了。
阿珠忧心忡忡看着离开的程宝珠,回头对程嘉树说道:“恩公,你为什么不和程夫人说实话呢?”
程嘉树眷恋的看着程宝珠的背影,那眼中是阿珠看不懂的悲伤,“没有那个必要了。我希望她永远是个开心的小姑娘。”
“那您自己呢?”阿珠心疼道,“阿珠也希望恩公永远快乐!”
阿珠忍不住小声啜泣,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程嘉树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柔声安慰她,“阿珠,你是个好姑娘。”
程嘉树弯起的唇角被进来的女人捕捉到。
“程郎,你笑了!”温太后猝不及防进来,让程嘉树和阿珠都没有准备。
阿珠脸上的泪水还来不及抹去,温太后已经循声看了过来。
“阿珠,你在这里哭什么?”温太后眼中的欣喜转化为嫌弃。
“奴婢……”阿珠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
嬷嬷提醒温太后,“太后您看,那桌上有两杯茶。”
温太后顺着嬷嬷的眼神望去,想到什么可能,眼神陡然变冷,“程郎,你和这个小丫头搞在一起了是不是?”
温太后不由分说扇了阿珠一巴掌,直接把阿珠扇在地上,“你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阿珠倒在地上,左半边脸高高肿起,红了一大块,看上去极其可怖。
“太后,你误会了。”程嘉树表现的极其镇定。
温太后看向程嘉树,只听他继续说道:“多出来的这杯茶,是我给您留的。”
“您尝尝,这是您最喜欢的乌龙茶。”程嘉树牵着温太后的手,邀请她坐下。
温太后摸着程嘉树温热的手,心中一阵激动,“程郎!”
程嘉树勾起一抹笑容,将茶杯放到温太后嘴边,“来,喝喝看。”
温太后被程嘉树哄着喝了一口乌龙茶,程嘉树笑着问:“好喝吗?”
“你为哀家泡的,当然好喝。”温太后眼中都是程嘉树,丝毫没有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个宫女。
程嘉树却眉头一皱,“可我泡的并不好。这茶旧了,都是这个宫女,没有尽心送来好茶!”
程嘉树指着阿珠,神情嫌恶,阿珠也是个机灵的,立马跪地求饶,“都是奴婢的错,求太后和程公子开恩,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不,太后还是赶紧换掉她吧!这人做事情毛手毛脚的,我不喜欢。您身边的那个阿紫就不错,把她给我吧!”程嘉树建议道。
温太后眉心一跳,看向自己带来的婢女,“阿紫,你出来。”
被叫到名字的宫女战战兢兢出来,浑身抖得不像话。
“抬起头,让哀家看看。”温太后威严的话语令阿紫产生深深的恐惧感,她无法抵抗,只能服从。
温太后锐利的眸子直射向阿紫那张俏丽的小脸,如果她见过程宝珠的话,一定能发现这两个人有许多相似之处。
温太后从鼻腔中发出冷嗤,“程郎,你的眼光似乎不太行。这个阿紫,也不怎么样嘛!”
程嘉树火上浇油道:“我觉得挺好的。”
他可没忘记,这个阿紫时不时借机勾引他,还欺凌过阿珠,本来因为她有三分像程宝珠,他对她有几分好感,可随着对她的深入了解,程嘉树心中升腾起对阿紫的无限厌恶。作恶之人,就该受到惩罚,这是程嘉树信奉的规则。
“行了!哀家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你身边伺候的宫女都换成太监吧!”
“我不喜欢太监——”
“哀家管你喜不喜欢,你既然是哀家的人,就得事事依从哀家!”温太后罕见地发了火,夺门而出。
阿珠趴在地上,泪流满面:“恩公,为何要赶走我哦?”
“阿珠,谢谢你帮了我做了那件事,你欠我的恩情早就还清了,不要再耗费时间在我身上。”
“恩公!”阿珠哽咽道,“你报了仇,一定要逃出来啊!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女孩低低呜咽,程嘉树轻叹一声,声音像是远方飘来的云雾:
“出宫以后,好好生活,祝你幸福!”
程嘉树伸手扶起了她,动作轻柔,他轻轻一笑,像是温柔的清风拂过,滋养人的心扉。
阿珠含泪点头,一步三回头出了门,她知道,这一走,他们再也不可能相见了。但他的样子,会永远在她的心中,如不朽的诗篇,重复那惊鸿一瞥的心动。
再见了,恩公!
程鹤年带着使团回京,在路上,他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想起了那张和他六分相似的脸。
是他吗?
“前方的林子里,我们休息一下。”程鹤年示意。
“是。”
程鹤年匆匆下马,怀着紧张的心,指着俘虏中的那个少年,“把他带出来。”
少年的几个好哥哥警惕的看着程鹤年,对那少年喊道:“小九!”
“哥哥们,别担心,我去去就回。”小九被两个士兵押着到了程鹤年面前。
俘虏的盔甲都被去除了,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色囚服,随着少年的走近,那张脸越发清晰。
小九看到程鹤年的面容也是一愣,这人和他长得真像。
程鹤年声音有些激动,热切的看着小九,“你叫小九?”
小九听到程鹤年的话,从愣神的状态恢复过来,警惕的看着程鹤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几岁了?家住哪里?”程鹤年继续不死心的问。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小九如同竖起尖刺的刺猬,对程鹤年充满了防备。
程鹤年看见他警惕的眼神,心中被刺痛了,他直觉,这就是他的弟弟。
见什么都问不出,程鹤年忍住心中的激动和焦急,一挥手,让两个护卫将其带走了。
至于是不是他的弟弟,他会慢慢找机会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