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时,棠棠的心中涌起一阵近乡情怯的悸动。三年了,自从高中毕业后赴美留学,她已经三年没有踏上这片土地。窗外熟悉的灰蒙蒙天空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烟火气,都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取了行李走出接机口,她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翘首以盼的父母。母亲眼角的皱纹多了些,父亲的白发也藏不住了,棠棠鼻子一酸,扔下行李就扑进了他们张开的怀抱。
“爸!妈!我好想你们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哽咽。
回家的车上,父母反常地沉默。棠棠兴致勃勃地讲述着留学生活的趣事,他们却只是心不在焉地附和。直到车子驶入小区,在家门口停稳,母亲才深吸一口气,转向后座的棠棠。
“棠棠,有件事...我们一直没告诉你。”
棠棠心里咯噔一下,无数糟糕的可能性在脑海中闪过。
父亲接过话头,语气小心翼翼:“你还记得任家吗?小时候常带你玩的任伯伯。”
棠棠皱眉思索:“有点印象,他们不是搬去南方了吗?”
“对,但他们的儿子任龙凤还在北京发展。”母亲握住了棠棠的手,“其实...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们和任家订了娃娃亲。”
棠棠愣住了,随即噗嗤一笑:“妈,你们开什么玩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娃娃亲?”
见父母一脸严肃,她的笑容渐渐凝固。
“不是玩笑。”父亲正色道,“当初任家帮过我们大忙,这份情谊我们不能忘。而且龙凤那孩子真的很优秀,年纪轻轻就是上市公司高管了...”
“等等,”棠棠打断他,“你们是认真的?让我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结婚?”
“也不算是素未谋面,你小时候常跟在龙凤后面跑,还说要嫁给他呢。”母亲试图缓和气氛。
棠棠推开车门下车,声音冷了下来:“不管怎么说,我不同意。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不兴这一套。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我不嫁!”
她头也不回地冲进家门,摔上自己的房门,留下父母在客厅面面相觑,长吁短叹。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棠棠用冷战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任家的邀约接连不断,都被她一口回绝。直到某天晚上,母亲红着眼眶敲开她的房门。
“棠棠,就当妈妈求你了,至少见一面。任伯伯病重,唯一的愿望就是看到龙凤成家。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们也不会强迫你...”
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棠棠心软了。
“就一面。”她妥协道,“但我先说好,只是见个面。”
见面的日子定在周末,一家高级餐厅的包厢。棠棠故意迟到半小时,穿着随便的t恤牛仔裤,素面朝天,打定主意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服务员推开包厢门的瞬间,她却愣住了。
窗边站着一个人,身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修长。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金丝眼镜后的双眼深邃有神,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他的气质成熟稳重,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正是棠棠最爱的那款“禁欲系帅哥”。
“棠棠?”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你好,我是你的未婚夫,任龙凤。”
那一刻,棠棠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你好。”她难得地结巴起来,暗骂自己没出息。
任龙凤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递上菜单。近距离看他更加惊艳,皮肤保养得很好,完全看不出已经三十四岁。他点菜时专注的侧脸和握着菜单的修长手指,都让棠棠移不开眼。
“听说你在哥伦比亚大学读的是传媒专业?”任龙凤问道,适时地打破了沉默。
“啊,对。”棠棠回过神来,“今年刚毕业。”
他点点头:“很优秀的学校。我有个表弟也在纽约,在茱莉亚音乐学院学钢琴。”
两人聊起纽约的生活,气氛逐渐轻松。任龙凤见识广博,谈吐优雅,总能接住棠棠抛出的任何话题。一顿饭下来,棠棠已经完全被他的魅力征服。
“关于我们的婚约...”餐后甜点时,任龙凤主动提起。
“我觉得可以试试。”棠棠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
任龙凤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这是我的荣幸。”
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任伯伯的病情突然加重,两家一商量,决定将婚礼尽快举行。棠棠在晕晕乎乎中披上婚纱,走过红毯,在病床前为任伯伯敬了茶,完成了所有仪式。
婚后才一个月,棠棠就开始后悔自己的草率。
不是任龙凤不好。相反,他太好了——成熟稳重,事业有成,体贴入微,包揽所有家务,财政大权也交由棠棠掌管。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棠棠喜欢追剧,任龙凤只看新闻和纪录片;棠棠是无辣不欢的吃货,任龙凤饮食清淡养生;棠棠熬夜睡懒觉,任龙凤早睡早起雷打不动。
最让棠棠受不了的是他对她饮食的管控。
“老公,我想喝奶茶。”某天下午,棠棠窝在沙发里撒娇。
任龙凤从文件中抬起头,推了推金丝眼镜:“糖分和咖啡因含量都太高,不健康。我给你泡杯花茶吧。”
“就一次嘛!”棠棠不依不饶。
任龙凤叹了口气,放下文件:“下不为例。”
然而这个“下不为例”很快就变成了无数次。每次棠棠眨着大眼睛软磨硬泡,任龙凤最终都会妥协,只是会叮嘱店家减糖加温,尽可能健康一点。
生日那天,棠棠满心期待地等着任龙凤的礼物。他却只是递过来一张黑卡。
“生日快乐,棠棠。想买什么,我买单。”
棠棠失望地接过卡:“谢谢。”
她不是物质的人,自己家境也不差,更看重的是心意。可任龙凤似乎永远不懂,总是用最直接也最冷漠的方式表达关心。
这天,棠棠接到好友林薇的电话,说她从日本回来了。棠棠兴奋不已,当即决定去接机。
“我陪你一起去吧。”任龙凤说,“晚上请你们吃饭。”
去机场的路上,棠棠难得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任龙凤只是安静地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目光温柔。
林薇一出闸就给了棠棠一个大大的拥抱。
“死丫头,三年不见又漂亮了!”
棠棠笑着捶她一拳:“你也是!”
任龙凤自然地接过林薇的行李:“餐厅已经订好了,我们边吃边聊。”
到了餐厅,任龙凤帮她们点好菜,却突然站起身。
“你们好久不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他掏出手机操作了几下,“我先回公司处理点事情,不打扰了。餐钱已经付好了。”
棠棠愣住了:“你不一起吃吗?”
“不了。”任龙凤微微一笑,向林薇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林薇凑近棠棠,压低声音:“棠棠,你不是一直喜欢比你小的吗?怎么跟大这么多的人结婚了?”
棠棠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啊,不提了。”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任龙凤发来的消息:“你跟你朋友叙叙旧,我就不打扰了。需要接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
林薇瞥见消息,啧啧两声:“还挺体贴。不过你们之间...感觉怪怪的。”
棠棠勉强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晚上回到家,已是十点多。别墅里一片漆黑,任龙凤不在家。
棠棠有些诧异,拨通他的电话,却是助理接的。
“任太太,任总在酒吧,好像喝多了...我这边临时有事走不开,能不能麻烦您去接他一下?”
棠棠按照助理发的地址找到那家高级酒吧,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来到包厢门口。门虚掩着,她正要推门而入,却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任龙凤显然喝醉了,说话都不太利索:“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另一个男声响起:“龙哥,你才三十四,正值壮年,说什么老不老的!”
“可是...”任龙凤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脆弱,“棠棠才二十七,她喜欢的是年轻人。如果我晚几年出生,这样,棠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棠棠僵在门口,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嫁给我,是不是只是因为婚约?如果不是这纸婚书,她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任龙凤继续喃喃道,“我努力想跟上她的节奏,可她说的那些网红、综艺,我完全听不懂...我们之间,好像隔着一个世界。”
朋友安慰他:“年龄差七岁而已,不算什么。你事业有成,对她又好,她迟早会明白的。”
“不,不一样。”任龙凤摇头,“她就像朝阳,而我已是午后的阳光。我怕我配不上她的鲜活,怕她有一天会厌倦...”
棠再也听不下去,推门而入。
包厢里的两个男人都愣住了。任龙凤的朋友率先反应过来,如释重负:“嫂子你可来了!龙哥就交给你了,我老婆催我回家呢!”
他溜得飞快,留下棠棠和醉醺醺的任龙凤四目相对。
任龙凤显然没料到她会来,一时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歪斜的领带,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棠棠心头一软。
“回家吧。”她轻声说,上前扶他。
任龙凤顺从地站起来,却因为醉意踉跄了一下,棠棠连忙撑住他。两人靠得极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杂着他惯用的雪松香水的味道。
回家的出租车上,任龙凤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棠棠以为他睡着了,他却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对不起。”
棠棠一愣:“为什么道歉?”
“给你添麻烦了。”他依然闭着眼,“我不该喝这么多。”
棠棠看着窗外流转的灯火,突然问:“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年轻人?”
任龙凤猛地睁开眼,酒似乎醒了大半:“你...听到了?”
棠棠点头。
他苦笑一下,重新闭上眼睛:“林薇说的没错,你一直喜欢比你小的。大学时交往的学弟,留学时约会过的意大利厨师...都比我年轻。”
棠棠震惊不已:“你...怎么知道?”
“你父母告诉我的。”任龙凤的声音很低,“他们说,你可能会嫌弃我年纪大。”
一时间,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嗡鸣。
良久,棠棠才开口:“我确实曾经喜欢过年轻人。但他们从来没有给过我这样的感觉。”
任龙凤看向她,镜片后的眼睛里有什么在闪动。
“什么感觉?”
“安全感。”棠棠轻声说,“被珍视的感觉。我知道你记得我不吃香菜,知道我冬天怕冷总是先上床帮我暖被窝,知道我虽然嘴上说要喝冰的但其实生理期不能受凉...”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那张黑卡,我一开始觉得你敷衍。后来才发现,你只是不擅长用言语表达,总是用最实在的方式对我好。”
任龙凤怔怔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可是我们之间确实有代沟,不是吗?”他轻声问。
棠棠笑了:“那又怎样?我可以带你追星看剧,你可以教我品茶养生。我们可以互相融入对方的世界,而不是单方面迁就。”
她鼓起勇气,伸手握住他的手:“任先生,要不要和你的小妻子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任龙凤的手微微颤抖,然后坚定地回握住她。
“好。”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流淌而过,映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七岁的年龄差,或许意味着不同的成长背景和生活方式,但在此刻,它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棠棠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也许冲动之下答应婚约并不全是错误,至少,它让她有机会重新认识这个表面成熟稳重,内心却柔软不安的男人。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