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更大了,沙子打在脸上很疼。陈默靠着岩石站着,右手紧紧握着插进石头缝里的斩虚剑。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手心结了一层硬壳,一动就裂开,又出了新血。
阿渔躺在他怀里,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龙珠的光早就没了,只剩下一小道银线,连着他贴在她心口的手。他把最后一点骨火送进她身体里,手指发麻,整条左臂像被火烧一样痛。
已经三天了。
他一直没睡。每次闭眼,都觉得阿渔的呼吸更弱一点。骨火用得太多,他头疼得厉害,左眼里的纹路忽明忽暗,好像随时会炸开。
他抬起右手,在地上划了一道。混着血的碎骨画出一个不完整的阵法——这是从苏弦那儿学来的简单防护阵,只能撑一会儿。他把剩下的骨火灌进去,黑气顺着线条蔓延,形成一层薄薄的罩子,把两人盖住。
刚弄好,海面突然动了。
不是浪,是水底下有东西在游。远处海水翻滚,像煮开了的墨水。空气变得很沉,连呼吸都压着胸口。
陈默慢慢站起来,动作很轻,怕吵到阿渔。他把她背起来,快步退到岩壁凹进去的地方,用破布和铁链把她裹紧,只留出一点点鼻息露在外面。然后转身站定,死死盯着那片靠近的黑水。
黑水越来越近。
一百丈、五十丈、三十丈。
哗啦——
海面猛地炸开,血雾冲天。雾里站着一个人影,三丈高,全身是红色的骨头架子,肋骨间插着十二把骨刀。眼眶里闪着幽幽的火光,照得海水发红。
陈默没动。
他知道这只是投影,不是真身。但那种杀气和压迫感是真的。
“交出龙女。”声音从海底传来,像很多人一起说话。
陈默抓紧斩虚剑,手指发白。
“你怎么认识她?”他问。
血罗刹仰头大笑,笑声让海水倒流。它抬手,胸前一块玉牌亮了起来,红光照出一个符文——弯弯曲曲像蛇,中间有一道裂痕,像是被人砍过。
陈默瞳孔一缩。
这个图案他见过。在师父玄明子身上。那天晚上,师尊站在丹阁顶上,玉佩在月光下一闪。他当时以为那是宗门的信物。
原来不是。
他也想起来了。敖烈也有这块牌子。就在阿渔被抓去祭坛前,他看到对方袖子里露出一角。
三个地方,同一个符文。
域主……都用这个标记。
血罗刹看他脸色变了,笑得更狠:“现在懂了吧?我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陈默左手悄悄伸进袖子,扣住一枚骨戒。他不动领域,也不再催骨火,只是站着不动。
“你们想干什么?”他声音很低。
“八荒血祭需要纯血龙女。”血罗刹往前走一步,海水向两边分开,“用心头血开路,用骨魂引路,飞升之门才能打开。她是注定的祭品,逃不掉的。”
“那就让她死。”陈默说。
血罗刹愣了一下。
“你要杀她?”它的声音冷下来。
“我说过要交人吗?”陈默抬头,“我只问你们想做什么。”
话没说完,他右脚猛踩地面。骨火阵立刻启动,黑气喷出来,在身前形成一道墙。火焰裹着碎骨,烧得海水滋滋响。
血罗刹怒吼,双臂一挥,十二把骨刀全飞出去。刀尖撞上骨火墙,炸出一团团火光。冲击波掀翻石头,沙土乱飞。
陈默站着没动。
他知道这具投影撑不了多久。真正的危险不在眼前,而在背后的人。他要的是消息,不是拼命。
骨刀一根根断掉,血罗刹的身影开始扭曲。但它没退,反而再进一步,冥火直扑陈默脸。
“焚天骨狱……真的出现了!”它大叫,“你以为你能护住她?域主们不会放过你们——”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陈默左手猛地张开。骨戒震动,一股力量轰出去,打中投影胸口。
砰!
血雾炸开,骷髅碎成一片,玉牌从中飞出,落在沙滩上,滚了几圈停下。
陈默快步走过去,捡起玉牌。
玉牌很烫,符文还在闪。他用指甲刮了下边缘,外面一层碎了,露出里面灰黑色的东西,像是骨头磨成粉压出来的。
不是玉,是骨。
他攥紧玉牌,转身走回岩壁。
阿渔还在原地,呼吸比刚才更弱。他蹲下,把玉牌塞进怀里,右手再次贴上她心口。骨火慢慢流动,维持她的体温。
远处海面恢复平静,紫雾早散了。只有那片黑潮留下的痕迹,像一块烧焦的布浮在水上。
他低头看阿渔的脸。
睫毛微微抖,嘴唇干裂。她昏迷时说过“情劫提前”,但他不信命。他只信自己能撑多久。
玉牌贴着胸口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他没管,全部心思都在阿渔的心跳上。
一下,两下……
很慢,但还在跳。
他拔出斩虚剑,插在身前。剑上有血,斜指着大海。
再来,就再打。
哪怕只剩一口气。
夜更深了。风停了一下,又吹起来。沙子打在剑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陈默靠着岩壁坐着,眼睛睁着,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怀里的玉牌又热了一下。
他没动。
但手指慢慢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海平线上,有一点红光闪过,像萤火虫,又像火星。
一闪就没了。
他低头,看见阿渔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勾住了他的衣角。
还在昏着。
他没松手,继续输送骨火。
天快亮了。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剑尖上的血滴下来,落进沙地,染黑一小块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