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腾裹紧了身上的厚棉袍,指尖仍止不住地发颤。
不是因为雪夜的寒风,而是因为探子方才在帐外低声说的那句“有人在长乐宫见着小公子的衣角”。
他找赵念已经找了整整七日。
从发现孩子的贴身玉佩掉在宫门外的雪堆里开始,他就像被抽走了魂魄,疯了似的派人在京城内外搜寻。
茶馆、客栈、甚至是城郊的破庙,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可赵念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半点踪迹都没有。
此刻坐在冰冷的木椅上,赵腾盯着桌上那枚玉佩,青白玉料上刻着的“念”字被他摩挲得发亮。
他不是傻子,当年能顶着假阉人的身份在宫里混了十年,从掖庭的杂役做到皇帝身边的近侍,靠的就是这份察言观色的本事。
孩子失踪的第一日,他就猜到是戚真真干的。
除了那个手握实权的太后,谁有本事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把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藏得严严实实?
帐外的雪又下了起来,打在帐帘上沙沙作响。
赵腾端起桌上的冷茶灌了一口,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底的焦躁。
他如今虽是个闲散的鸿胪寺少卿,无权无势,可朝堂上的风吹草动却半点没漏过。
皇帝登基后,就一直在悄悄清理戚真真和刘子行的旧部,前几日连禁军统领都被冠上“通敌”的罪名抓了,下一个是谁,谁也说不准。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早就在皇帝的清算名单上了。
当年他虽没直接参与刘子行谋逆,却在戚真真身边待过太久,知道的秘密太多。
皇帝没动他,不过是因为他手里没权,又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暂时没腾出手来罢了。
可现在,戚真真突然让他知道赵念在长乐宫,这分明是故意的。
赵腾手指攥得发白,指节泛出青紫色。
那个女人从来都是这样,把别人的软肋捏在手里,像猫捉老鼠一样玩弄。
她明知道赵念是他的命根子,明知道他只要听到孩子的消息就会失去理智,却偏要在这个时候抛诱饵。
是想让他主动送上门,还是想借他的手做什么?
“大人。”
帐外传来随从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
“宫里又来消息了,说……说小公子今日在长乐宫的花园里哭着要找爹爹。”
赵腾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向后倒去,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快步走到帐帘边,手搭在冰冷的布帘上,指尖却在发抖。
他能想象出赵念的模样。
才十岁的孩子,眉眼像极了他过世的妻子,平日里连打雷都怕,现在被关在陌生的地方,见不到熟悉的人,该有多害怕?
可他不能去。
长乐宫是什么地方?
那是戚真真的地盘,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他要是真敢踏进去,恐怕连赵念的面都没见到,就会被按上“擅闯宫闱”的罪名,拉到午门斩首。
到时候,他死了,赵念没了唯一的依靠,下场只会更惨。
“大人,要不我们再等等?”
随从小心翼翼地劝道。
“说不定皇帝那边很快就会查到太后头上,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
“等?”
赵腾苦笑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
“戚真真那个疯女人,能等吗?她要是真急了,什么事做不出来?念念在她手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他想起当年在宫里的日子。
戚真真还是贵妃的时候,就敢为了争宠,把竞争对手的孩子偷偷扔进河里,事后还能装得楚楚可怜,让皇帝心疼。
现在她成了太后,手里握着实权,对付一个十岁的孩子,简直易如反掌。
赵腾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皇宫的方向。
长乐宫的灯火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双盯着猎物的眼睛。
他知道戚真真的目的。
最近皇帝对她的打压越来越紧,她手里的权力被一点点削弱,急需要找个突破口。而他,就是那个突破口。
她想让他去长乐宫,要么是想逼他投靠她,帮她对抗皇帝。
要么是想借他的“谋逆”罪名,嫁祸给皇帝身边的人,搅乱朝堂。
可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没有选择。
如果他不去,赵念会有危险。
如果他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赵腾抬手按了按眉心,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狼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