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乱,乱得她想抓起长枪往什么东西上狠狠捅几下。
她弯腰捡起长枪,枪杆在掌心转了个圈,随即猛地向前刺出。
枪尖划破空气的呼啸声里,竟带着点泄愤的意味。
她就这么一招接一招地练着,刺、挑、劈、扫,玄色的劲装很快被汗水浸得发潮,贴在背上凉丝丝的,可心里那股躁火却半点没降。
远处传来晨练士兵的呼喝声,夹杂着战马的嘶鸣。
宏晓誉收了枪,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枪杆的雕花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望着空荡荡的靶场,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当年在雁门关,面对柔然人的铁骑都没这么慌过,如今却被儿女情长缠得像团乱麻。
“大师姐!”
凤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雀跃。
宏晓誉猛地回头,枪尖差点扫到她身上,惊得凤俏往后跳了半步。
“师姐你练得也太出神了!”
“有事?”
宏晓誉收了枪,语气还有些沉。
“师父让你去趟中军帐,说北境送来新的军报了。”
凤俏凑过来,见她满头大汗,从怀里掏出手帕递过去。
“师姐你这几天怎么总泡在演武场?枪法都练得带火气了。”
宏晓誉没接手帕,抬手用袖子擦了把脸。
“没事做,练练罢了。”
凤俏撇撇嘴,知道她还在瞒。
“漼风也该到清河郡了吧?说不定过两天就有消息了呢。”
这话像根针,轻轻扎在宏晓誉心上。
她没说话,拎着枪往中军帐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些,像是在逃什么。
中军帐里燃着炭火,暖意融融的。
周生辰坐在案后看军报,指尖捏着支狼毫,时不时在纸页上圈点几笔。
萧宴斜倚在旁边的软榻上,手里转着佛珠,见宏晓誉进来,冲她扬了扬下巴。
“宏将军这是刚从演武场回来?一身的汗味。”
宏晓誉行了个礼,没接话。
周生辰抬了抬眼,把手里的军报推过去。
“看看这个。柔然人开春可能要在西边异动,你带一队骑兵去查探下。”
“是。”
宏晓誉接过军报,目光落在上面的字迹上,心思却有些飘。
等她拿着军报退出去,帐里安静了片刻。
萧宴转着佛珠的手停了停,看向周生辰。
“你这大徒弟,快被情字熬出头油了。漼风那小子也是,去了清河郡连个信都没递回来。”
周生辰没说话,指尖在案上的军报上轻轻敲着。
“说起来。”
萧宴又道。
“什么时候把小十一接回来?漼府虽好,终究不是她的地方。”
周生辰的指尖顿了顿,目光落在帐外飘着的雪上,淡声道。
“再过几日吧。等这边安排妥了。”
“妥不妥的,还缺她一个小姑娘不成?”
萧宴挑眉。
“你可真沉得住气。这些天在府里陪着漼家女眷,指不定多闷。你就不想她?”
这话问得直白,带着点打趣。
周生辰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让萧宴识趣地闭了嘴。
帐里又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其实萧宴说得没错。
他怎么会不想?
夜里批阅军报时,总会想起藏书阁里的灯。
十一总爱抱着书卷坐在窗边,月光落在她发间,像落了层霜。
她看书时很专注,连翻页都轻手轻脚的,可只要他一进去,她总会立刻抬起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软软地喊一声“师父”。
前些天漼府来人送信,说十一在府里翻遍了北境的舆图,连夜里都抱着舆图睡。
他知道,她是在替他担心。
可他是南辰王,肩上扛着北境的安危,有些牵挂只能压在心底。
“再过几日。”
周生辰又低声说了句,像是在跟自己说。
“等把西边的事安排好。”
萧宴叹了口气,没再追问。
他知道周生辰的性子,看着冷淡,心里比谁都细。
只是眼下北境不太平,他不能分心。
帐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帐帘上沙沙作响。
周生辰望着案上的军报,目光却有些散。
他想起十一临走时,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放,小声问“师父什么时候来接我”,他当时说“很快”。
可这“很快”,竟也拖了这些天。
或许,真该早点接她回来了。
至少……至少藏书阁里的灯,该亮起来了。
而演武场上,宏晓誉已经翻身上了马。
风卷着雪沫打在她脸上,她却没像往常那样缩脖子。
马鞭一扬,战马嘶鸣着往前冲,蹄子踏碎了地上的薄冰。
她不知道漼风那边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前路是明是暗,只能像此刻这样,往前冲。
哪怕心里依旧乱得像团麻,至少手里的枪还握得紧,脚下的马还在往前跑。
雪落在她的发间,很快融成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雪水还是别的。
远处的山峦被雪覆盖着,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头,像极了她此刻的心事,没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