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侍卫领命时,甲胄碰撞声在肃静的大堂里格外清晰。
带队的是大理寺左卫统领周冲,他跟了李默五年,最是明白大人行事的雷霆手段。
既是下令“即刻”,便半分耽误不得。
周冲点了十名精锐侍卫,分作两队。
一队随他去城南关帝庙取文书。
另一队由副统领王奎带着去金府卧房搜钥匙。
临出门时,李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文书若有损坏,或中途有失,你们提头来见。”
周冲脊背一挺,沉声应道。
“属下遵命!”
转身时,见阶下的赵显等人正望着他们,脸色比金荣的囚服还要灰败,倒像是他们才是待审的犯人。
此时天刚过辰时,雪倒停了,风却更烈了些,卷着地上的碎雪沫子往人脖子里钻。
周冲带的五人都是顶盔掼甲,却依旧被寒风刮得脸颊生疼。
街上的百姓还没散,见他们一行人气势汹汹地策马而过,都知道是去查金荣的罪证,纷纷往路边退,嘴里不住地议论。
“看这阵仗,金公爵是真要栽了!”
“早该查了,沙陵城三百将士的命不能白丢!”
周冲勒住马,侧耳听着这些话,眉头皱得更紧。
他是沙陵城人,去年冬月那场惨败,他有三个同乡死在北狄刀下。
那时他还在边关当差,亲眼见过被掳百姓的家人跪在城门前哭断肝肠。
此刻握着缰绳的手,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关帝庙在城南旧巷深处,是座百年老庙,平日里香火不算鼎盛,只附近的老住户会来烧香。
雪后的庙门前积了半尺厚的雪,两尊石狮子冻得像覆了层冰壳,倒添了几分威严。
周冲翻身下马,让两名侍卫守住庙门,自己带着另外两人推门而入。
庙门“吱呀”一声开了,惊起梁上几只麻雀,扑棱棱撞在积着雪的瓦当上,落下一片雪尘。
大殿里光线昏暗,供桌上的烛火只剩半截,在穿堂风里摇摇欲坠。
关帝爷的泥塑神像披着褪色的红袍,丹凤眼微眯,仿佛正冷冷看着这伙不速之客。
“香炉在供桌前。”
周冲低声道,目光扫过殿内。
正中的青铜香炉足有半人高,炉口积着厚厚的香灰,边缘挂着些没烧尽的香头,想来昨夜还有人来过。
他示意一名侍卫上前,两人合力将香炉往旁挪了挪。
香炉比想象中沉,挪开时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香炉底下的青砖果然与别处不同,边缘有一道极细的缝隙,像是被人特意动过。
侍卫从腰间抽出匕首,顺着缝隙轻轻一撬,那块青砖便松了。
底下是个尺许见方的暗格,铺着层防潮的油纸,里面放着个油布包裹的匣子,约莫半块砖厚,沉甸甸的。
周冲的心猛地一跳,伸手将匣子取出来。
油布裹得严实,解开三层才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个乌木匣子,铜锁已经生了锈,锁孔里塞着些细沙,像是特意做过伪装。
他晃了晃,匣子里传来纸张摩擦的轻响,心彻底落定。
这定是金荣说的盟约文书。
“收好了。”
周冲将匣子递给身后的侍卫,用带来的锦袋仔细裹好。
“贴身带着,出半点差错,仔细你的皮。”
侍卫忙将锦袋系在腰侧,隔着甲胄按住,仿佛那不是文书,而是颗随时会炸的雷。
三人刚要转身,殿外忽然传来马蹄声,紧接着是侍卫的喝问。
“什么人?”
周冲眼神一凛,示意两人护好匣子,自己拔刀冲了出去。
庙门外,三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与守在门口的侍卫对峙,其中一人手里还牵着两匹快马,马鞍上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兵器。
见周冲出来,为首的汉子忽然从怀里摸出把短刀,低喝一声。
“抢文书!”
便朝侍卫扑了过去。
周冲反应极快,侧身避开短刀,刀柄反手一击,正打在汉子的手腕上。
短刀“当啷”落地,汉子痛呼一声,另两人已趁机往庙里冲。
“拦住他们!”
周冲吼道,挥刀迎上。
雪地里顿时刀光剑影。
那三个汉子身手不弱,招式狠辣,显然是练家子,且目标明确。
直扑抱着匣子的侍卫。
周冲心里雪亮。
这是金荣的同党,定是听到了风声,赶来销毁证据的。
他刀风凌厉,转眼便划伤了一人的胳膊,却见那汉子竟不顾伤口,依旧往前冲。
周冲心头火起,想起沙陵城的惨状,手下再不留情,一刀挑断了对方的脚筋。
另一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转身想跳上马逃跑,却被守在门边的侍卫一箭射穿了肩胛骨,惨叫着栽倒在雪地里。
为首的汉子见同伴皆败,知道事不可为,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就要往自己身上凑。
竟是想自焚灭口。
周冲眼疾手快,飞身上前一脚将火折子踢飞,反手将人按在雪地里,铁链“哗啦”一声捆了个结实。
“说!谁派你们来的?”
周冲踩着他的背,声音冷得像冰。
汉子咬着牙不吭声,嘴角却往外渗血。
竟是想咬舌自尽。
周冲早有防备,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厉声喝道。
“想死?没那么容易!带回去,交给李大人发落!”
此时庙里的侍卫已将乌木匣子护得严严实实,周冲检查了一遍,见匣子没受损,才松了口气。
他看了眼地上哀嚎的刺客,又看了眼关帝庙的大门,忽然觉得那尊神像的眼神柔和了些,仿佛在赞许。
“撤!”
周冲挥手,带着人押着刺客往回赶。
雪地上留下串串血印,很快又被风吹来的新雪盖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