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周显将金荣如何与耶律烈书信往来、如何囤积粮草、如何约定在中秋之夜打开城门接应北狄大军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还画了供状,摁了指印。
此刻,当周显被衙役带到公堂之上,金荣看到他身上的囚服,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周显虽不敢直视金荣的眼睛,却在李默的示意下,捧着供状朗声道。
“大人,小人周显,愿作证金荣通敌叛国,与北狄耶律烈密谋谋反……”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金荣心上,让他那副强装的镇定,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金荣看到自己的心腹,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你……你竟然背叛我!”
他愤怒地指着心腹,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心腹低着头,不敢直视金荣的眼睛,声音颤抖地说道。
“金大人,对不住了。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老有小……”
李默看着金荣,冷冷地说道。
“金荣,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吗?”
金荣咬着牙,心中充满了不甘。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计划,竟然会被李默如此轻易地破解。
但他依旧不肯放弃。
“就算这些是真的,那又怎样?我不过是想让国家变得更好,你们这些迂腐之人,根本不懂我的苦心!”
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李默看着金荣眼中残存的顽抗,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声音里淬着冰。
“事到如今,你还在拿冠冕堂皇的理由粉饰自己的狼子野心?勾结外敌时你没想过我朝安危,私藏兵器、串联乱党时你没念过百姓疾苦,现在倒敢说什么‘让我朝变得更好’?我看你是想让这天下变成你金家的囊中之物,让万民都做你的阶下囚!”
金荣额头青筋暴起,喉间滚出一声低吼。
“休要血口喷人!我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革除积弊,你们这些守着旧规的蛀虫,怎会懂革新的代价?”
“革新?”
李默猛地提高声调,案几上的卷宗被他一掌拍得簌簌作响。
“用通敌的密信当革新的路引?用边关将士的鲜血做你晋身的垫脚石?金荣,你敢当着满城百姓的面把这些话说一遍吗?你不敢,因为连你自己都知道,你所谓的‘苦心’,不过是贪婪裹着的毒药!”
金荣被他字字诛心的话逼得后退半步,脊背撞到冰冷的廊柱,却仍梗着脖子道。
“空口白牙谁不会说?有本事拿出真凭实据,否则我断不会认!”
“真凭实据?”
李默冷笑一声,目光如利剑般刺向他。
“你以为只有那些密信和人证?你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金氏?”
金荣浑身一震,像是被惊雷劈中,随即脸上露出嗤笑。
“你想用她来诈我?痴心妄想!婉儿自幼与我相依为命,她最懂我的抱负,怎会背叛我?”
他口中的婉儿,便是金氏的乳名,话里的笃定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相依为命?”
李默缓缓踱步,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你私藏兵器时,可曾想过她是朝廷罪臣之女?你与外敌密会时,可曾念过她会被株连九族?金荣,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家国,实则连自己的女儿都当成了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她凭什么还要护着你?”
金荣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
“你……你胡说!婉儿绝不会……”
“她已经说了。”
李默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从你书房暗格里搜出的密信,是她指认的位置;与你联络的那几个乱党头目,是她供出的藏身之处;就连你上个月偷偷运出城的那批火药,也是她托人递的消息。”
金荣猛地摇头,眼中血丝密布。
“不可能!定是你们屈打成招,她性子柔,经不起吓唬……你们这群奸佞,连个女子都不放过!”
“屈打成招?”
李默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一朵半开的玉兰,正是金家的信物。
“她若真是被屈打成招,为何会留下这个?她说,你教过她,玉兰花未全开时最是坚韧,就像你们父女,要在暗处隐忍,等时机成熟再舒展枝叶。可她现在说,这朵玉兰花,早就被你亲手掐断了根。”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金荣心中最隐秘的角落。
那是金氏幼时,他抱着她在庭院里看玉兰时说的话,当时她还奶声奶气地问。
“爹爹,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开花呀?”
他说。
“等爹爹做成一件大事,就让你像全开的玉兰一样,风风光光站在人前。”
这暗语除了他们父女,再无第三人知晓。
金荣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手中的拳松开又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他死死盯着李默手中的玉佩,像是要透过那冰凉的玉石看到女儿的脸,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她……她真的说了?”
“千真万确。”
李默将玉佩收回袖中,语气里添了几分嘲讽。
“你以为她是为了什么?为了替你伸冤?还是为了陪你一起赴死?都不是。她招供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只要能免了死罪,她什么都肯说。毕竟,活着总比陪着你这个叛国贼一起掉脑袋强,你说对吗?”
“为了活命……”
金荣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荒谬的愤怒。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得像是夜枭啼哭,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
“好,好一个金婉儿!我养她二十年,教她读书识字,护她周全,到头来,她为了自己活命,竟把亲爹往死路上推!”
李默看着他失态的模样,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事到如今,你与其怨恨她,不如想想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家国,却连最基本的父女情分都维系不住,可见你的所谓‘抱负’,本就是建立在自私自利的沙砾之上,一推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