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辰命亲卫备好马车送时宜回府,自己则随着刘徽往皇宫走去。
官道旁的杨柳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阳光穿过枝叶洒在两人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皇叔。”
刘徽忽然开口,声音低了些。
“金荣搜出的密信里,真的有北狄的布防图?”
“是残页。”
周生辰沉声道。
“但已能看出北狄对我北疆的布防了如指掌,金荣卖给他们的,恐怕不止这些。”
刘徽的脚步顿了顿,脸上的轻松褪去不少。
“那……刘子行呢?他与金荣勾结的证据,也在密信里吗?”
“有几封往来信件,虽未明说谋逆之事,却能看出二人私交甚密,且涉及不少兵权调动。”
周生辰道。
“等大理寺审出结果,再连同密信一并呈给陛下。”
刘徽点点头,攥紧了拳头。
“刘子行藏得太深了,若不是皇叔这次擒了金荣,朕还被蒙在鼓里。”
他抬头看向周生辰,眼神坚定。
“皇叔放心,朕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软弱了,该清算的,一个都跑不了。”
周生辰拍了拍他的肩,没再多说。有些路,终究要让这孩子自己走。
马车将时宜送到南辰王府门口时,王管家已带着下人候在门前。
看到她下车,王管家连忙上前。
“姑娘可算回来了,您去年种的兰草开得正好,就在后院暖房里呢。”
时宜笑着点头。
“劳烦王管家了。”
走进王府,熟悉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
穿过回廊,后院的暖房果然透出幽幽的兰香。
她推门进去,只见几盆素心兰开得正盛,细长的叶片间,白色的花瓣带着晨露,清雅动人。
她伸手轻轻拂过花瓣上的露珠,水珠滚落,沾在指尖,带着微凉的湿意。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种兰草的午后,周生辰站在廊下看着她,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温柔得像此刻的兰香。
“姑娘,宫里来人了,说陛下请周将军入宫后,特意让御膳房给您也备了些点心。”
侍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时宜回过神,应道。
“知道了,端到书房来吧。”
她走出暖房,望向皇宫的方向。
那里有等待周生辰的君臣议事,有尚未了结的朝堂风波,有需要一步步厘清的阴谋。
但她知道,只要那个人在,这一切终会尘埃落定。
就像这兰草,历经风雨,总会在该开花的时候,绽放出最坚韧的芬芳。
书房的窗开着,风带着兰香飘进来,落在摊开的书页上。
时宜坐下,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字迹,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等他从宫里回来,该好好说说这一路的见闻了,说说界河的晨雾,说说芦苇荡的风声,也说说,这中州城终于盼来的安宁。
周生辰随刘徽步入宫门时,午间的日光正盛,太和殿前的铜鹤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檐角的风铃被风吹得轻响,衬得宫道愈发寂静。
他走在青石板路上,靴底碾过细碎的尘土,思绪却仍停留在那几张从金荣行囊中搜出的布防图残页上。
金荣卖中州布防图尚可理解,他盘踞中州多年,早有叛心,勾结北狄无非是想借外力破城,给自己谋一条生路。
可西洲……
那是南辰王军的根基所在,城墙由他亲手监修,戍卒多是跟随他征战十年的旧部,布防更是他耗了三年心血定下的铁律。
金荣一个中原叛将,怎会有西洲的布防图?
又为何要将它卖给北狄?
“皇叔在想什么?”
刘徽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思,少年皇帝正回头看他,眼底带着几分好奇。
“从城门口起,您就没怎么说话。”
周生辰收回目光,看向太和殿的朱漆大门。
“在想金荣的密信。”
刘徽脚步一顿,脸上的轻松淡了几分。
“那些残页……真的会影响西洲防务?”
“暂时不会。”
周生辰道。
“布防图是三年前的旧版,这三年西洲的烽燧和暗哨换了七处,北狄就算拿到,也只能摸到些皮毛。”
他真正忧心的,是金荣如何得到这图。
西洲布防历来只有他与三位主将知晓,连军中偏将都只识得自己防区的部署,金荣一个外臣,怎会有机会接触到核心图纸?
说话间已到殿门,福安公公早候在阶下,见二人来,忙躬身引路。
“王爷,陛下,御膳房的羊肉汤刚炖好,老奴让人先呈到偏殿?”
刘徽摆摆手。
“先议事。”
他拉着周生辰往殿内走。
“皇叔,您擒住金荣时,他身边除了密信,还有没有别的异动?”
周生辰在殿中站定,目光扫过龙椅旁的空位。
那曾是皇兄批阅奏折时的常坐之处,如今蒙着一层薄尘。
他收回视线,沉声道。
“金荣被擒时,怀里揣着半块虎符,是镇守西境的宁朔将军旧部的信物。”
“宁朔将军?”
刘徽皱眉。
“那位不是五年前就战死在雁门关了吗?”
“是。”
周生辰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紧。
“但他的副将还在西境任职,掌管着三座粮仓的钥匙。我已让人快马去查,看这位副将是否与金荣有私交。”
刘徽点头,走到龙案后坐下,手指敲着案上的密信残页。
“北狄近年频频扰边,若真是和金荣勾结,恐怕不止想要西洲的布防图这么简单。”
他拿起一页残纸,上面的墨迹已有些晕染。
“这上面提到‘秋猎’,难道他们想趁朕秋季围猎时动手?”
周生辰接过残页细看,字迹是金荣的手笔,却带着几分刻意模仿的生涩。
“不像。秋猎的行宫守卫虽不如皇城严密,但北狄若想潜入中州,需穿过三道防线,得不偿失。”
他忽然想起一事。
“去年北狄遣使求亲,皇兄未允,今年开春又派了使者来,被金荣以‘边境未宁’为由拦在了寿阳。”
“求亲?”
刘徽一愣。
“他们想求娶哪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