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卿请讲。”
刘徽的声音尚带着少年人的清朗,却刻意压着几分沉稳,只是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回陛下,叛臣金荣之女金氏,臣已按律收押大理寺地牢审问。”
李默垂首道。
“金氏顽抗抵赖,拒不交代金荣去向,臣已依律用刑,然其仍无半分松口之意。”
他顿了顿,补充道。
“臣已查到金荣曾在黑石滩现身,似在等候北狄接应,只是具体渡河时日尚未查明。小南辰王昨夜传来急报,说已布控黑石滩周边,想来不日便能擒获叛贼。”
提到周生辰,阶下群臣的神色都缓和了些。
有那位战神王爷亲自坐镇,金荣便是插翅也难飞。
刘徽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点了点,心中微定,朗声道。
“李爱卿辛苦了。金荣通敌叛国,罪证确凿,金氏既为其女,必有牵连。朕相信大理寺能审清此案,务必尽快查明金荣党羽,莫让漏网之鱼再掀波澜。”
他顿了顿,特意加重语气。
“至于金荣本人,朕相信皇叔定会给朝野一个交代。”
“臣遵旨。”
李默躬身应下,退回队列。
殿内再无他人奏事,刘徽摆了摆手。
“既然无事,便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山呼行礼,依次退出太和殿。
刘徽坐在龙椅上,望着空荡荡的大殿,直到殿门缓缓合上,才轻轻舒了口气。
没有皇叔在侧,连退朝后的寂静都显得格外空旷。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窗棂外的梧桐叶被晨风吹得沙沙作响。
刘徽卸下沉重的朝冠,随手递给身旁的贴身太监福安,疲惫地坐进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椅里。
“皇上,喝口参茶吧,看您这脸色,怕是昨夜又没睡好。”
福安端来一盏温热的参茶,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
“小南辰王办事稳妥,黑石滩那边定不会出岔子,皇上放宽心便是。”
刘徽端起茶盏,却没喝,只是望着氤氲的热气出神。
“福安,你说皇叔此刻在做什么?”
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黑石滩的芦苇荡那么大,金荣又是只老狐狸,会不会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北狄的船什么时候到,他们会不会提前动手?”
一连串的问句涌出来,倒把福安问得愣了愣。
他连忙道。
“皇上放心,小南辰王带的是当年平定西境的精锐,对付金荣那点残部绰绰有余。再说金荣就算狡猾,也斗不过王爷的智谋,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刘徽自嘲地笑了笑,将茶盏放在案上,茶水溅出几滴。
“朕也想放心,可心里就是悬着。你说刘子行当年护着朕的时候,是真心的吗?金荣刚入宫谢恩时,说要为北陈鞠躬尽瘁,那语气多诚恳。如今呢?一个成了叛贼,一个成了乱党。”
他望着案上堆叠的奏折,其中一本摊开着,正是周生辰昨夜送来的布防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朱砂批注,是皇叔亲笔写的部署,字迹刚劲有力,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人心这东西,真是比北狄的风沙还难测。”
刘徽叹了口气。
“可皇叔不一样。他说会护着朕,就真的从西洲赶回中州;他说会守住江山,就十年不回中州,在苦寒之地挡下无数兵戈。”
福安低声道。
“小南辰王是国之柱石,自然与那些奸佞不同。皇上您看,他连黑石滩的布防图都画得这般细致,连哪处芦苇深、哪处水流急都标得清清楚楚,可见是用了十二分的心。”
刘徽拿起布防图,指尖抚过上面的朱砂印记,忽然想起小时候,皇叔教他写毛笔字,握着他的手写下“守”字。
那时皇叔说,这字看着简单,要守住江山、守住民心,却要花一辈子的力气。
如今他才明白,那笔锋里藏着多少重量。
“金氏还在硬撑着?”
刘徽忽然问道,目光落在案角李默的奏折上。
“听大理寺的人说,受了不少罪,就是不肯松口。”
福安据实回禀。
“许是还盼着金荣能救她。”
“盼着金荣?”
刘徽冷笑一声。
“她不知道,此刻皇叔的刀怕是已经架在金荣脖子上了。等金荣被擒的消息传来,看她还能撑到几时。”
他走到案前,拿起朱笔,在李默的奏折上批了一行字。
“金氏案情暂缓,待擒获金荣后再审。所有党羽名册,即刻封存,交由皇叔处置。”
放下朱笔,他望着窗外,轻声道。
“皇叔昨夜的密信里说,北狄的先锋营离界河只有百里了,就等金荣带去的布防图。这一战,不仅要抓叛贼,还要让北狄知道,我大辰不是好欺负的。”
福安道。
“小南辰王运筹帷幄,定能一举两得。”
刘徽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北方,仿佛能穿透宫墙与山河,看到黑石滩的芦苇荡里,那抹素色身影正按着腰间的长剑,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他知道,此刻自己能做的,就是守好这中州城,不让皇叔在前方征战时,还要分心身后之事。
梧桐叶又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布防图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刘徽将布防图仔细折好,放进锦盒里,轻声道。
“福安,备些笔墨。朕要给皇叔写封信,告诉他中州一切安好,让他安心行事,不必挂怀。”
福安连忙应着取来笔墨,看着少年皇帝伏案疾书,笔尖在宣纸上落下工整的字迹,忽然觉得,皇上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些。
至少,他已经懂得,有些牵挂不必说出口,只需化作身后的安稳,让前方征战的人无后顾之忧。
信纸落下最后一笔,刘徽吹干墨迹,叠成方胜,递给出宫送信的侍卫时,特意叮嘱。
“务必亲手交到王爷手上,告诉他,朕在中州等着他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