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的脚步声消失在阁外廊道,最终归于寂静。观星阁内,只剩下鲸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窗外愈发清晰的海浪呢喃。那富有韵律的涛声,仿佛直接拍打在人的心岸上,与阁内无声涌动的暗流交织在一起。
东方墨与青鸾依旧并肩立于窗前,望着墨城外那片无垠的、被星月光辉渲染成深蓝色的海面。银河横亘天穹,璀璨夺目,无数星辰冰冷而遥远,却又仿佛近在咫尺,静静俯瞰着人间。
长时间的静默,并未带来尴尬,反而酝酿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引而不发的张力。
终于,东方墨微微侧过头,目光不再流连于星空瀚海,而是彻底、专注地投注在身旁女子的侧脸上。月光勾勒出她清隽的轮廓,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唇线,以及那双映照着星辉、却似乎比星辰更深邃的眼眸。
“青鸾。”他唤了她的名字,声音比方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打破了维持已久的宁静。
青鸾闻声,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终于也缓缓转过头,迎上了他的目光。她的眼中带着一丝询问,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更多的,是十年风雨锤炼出的、面对任何变故都能保持的沉静底色。
东方墨凝视着她,那双洞悉世情、惯于筹谋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身影,再无其他。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薄唇微启,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这十年来,你我相伴,走过北疆风雪,历经南海波涛,看过长安云诡,也共筑此海外基业。”他的话语不带丝毫旖旎,却蕴含着岁月沉淀下的千钧重量,“你于我,早已超越臂助、超越知己。”
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如海,仿佛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初时,或许是怜你身世,或许是惜你才华。但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某次深夜对坐、无言却心意相通之际……你便已悄然入驻此地,再难割舍。”
他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动作缓慢而坚定。
青鸾的呼吸在那一刻仿佛停滞了。她怔怔地望着他,清冷的眼眸中,先是浮现出巨大的、近乎不敢置信的惊愕,如同冰面被巨石击中,骤然裂开无数缝隙。随即,那惊愕之下被压抑了十年、深藏了十年的情感,如同破冰而出的春潮,汹涌地漫了上来,迅速淹没了所有理智与克制。
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一层晶莹的水光迅速汇聚,模糊了眼前他专注而深情的面容。那水光越聚越多,终于承载不住,化作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过她光洁的脸颊,在星月光辉下,折射出碎钻般的光芒。她没有发出任何抽泣声,只是任由泪水流淌,仿佛要将这十年间所有无法言说的等待、所有深埋心底的悸动,都随着这泪水倾泻而出。
东方墨看着她无声落泪的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情绪外露,这泪水,比任何言语都更直接地告诉了他答案。
他不再犹豫,缓缓抬起手,伸到她的面前,掌心向上,是一个邀请,也是一个交付一切的姿态。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这静谧的观星阁内,如同誓言般响起:
“青鸾,这海外天地广阔,前路或许依旧漫长未知。我可否……不再仅仅视你为最可靠的同伴与知己?”他凝视着她的泪眼,问出了那句盘旋于心、酝酿已久的话,“你可愿,以妻之名,与我并肩,执手同行,直至此生尽头,乃至……永恒?”
话音落下的瞬间,阁内万籁俱寂,连窗外的海浪声都仿佛骤然远去。
青鸾的泪水流得更急,但那泪水中蕴含的,不再是悲伤与委屈,而是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惊喜与幸福。她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曾执棋布局、也曾挥剑定乾坤的手,又抬眸望进他那双盛满了自己倒影、再无其他纷扰的深邃眼眸。
千言万语哽咽在喉间,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伸出自己微微颤抖的、却同样坚定的手,缓缓地、义无反顾地,放在了那只等待的掌心之上。
指尖相触的刹那,温暖瞬间传递。
随即,他的手紧紧合拢,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力道坚定,仿佛握住了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再也不愿放开。
星光漫天,海涛伴奏。在这海外孤岛的观星阁内,跨越了十年风雨相伴的两人,双手紧紧相握,目光交织,无声地许下了超越时间与身份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