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求的夜色,平和而静谧。墨港的海浪轻柔地拍打着新建的栈桥,节奏舒缓,与万里之外长安城那无声的惊涛骇浪恍若两个世界。州衙书房内,只余一盏孤灯,映照着东方墨沉静的面容和青鸾清冷的侧影。
那枚来自莫文的、带有最高警示标记的加密竹管,已化作案几上的一小撮灰烬。但其承载的信息——那份详尽的罪状名单、被牵连者的背景、以及长安城如今“万马齐喑”的恐怖氛围——已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在东方墨的棋局推演中,刻下了清晰而沉重的一笔。
“罪名已定,罗网已张。”东方墨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窗外的夜色,深沉无波,“长孙借此雷霆之势,不仅铲除眼前之敌,更要彻底震慑朝野,巩固其独断之权。李治……深陷泥沼,进退维谷。”
青鸾微微颔首,清冽的眸光在灯下流转:“吴王李恪,处境尤为堪忧。其‘贤名’与过往,在此刻皆为取祸之道。依长孙之势,恐难容他。”
“李恪……”东方墨轻声重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他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海图前,目光掠过琉求,掠过南屿,最终落在那片代表着大唐大陆的广袤区域。
“一枚重要的棋子,岂能轻易沦为弃子?”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长孙欲使其成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我却偏要看看,这只‘凤雏’,能否挣出这铁笼。”
他回到案前,取过一张特制的、质地极为坚韧的桑皮纸,以尖细的墨笔,开始书写。并非密语,而是以一种极其古朴、近似道符的笔触,勾勒出数个含义难明的符号,并在末尾,画上了一个简易的、环绕着云纹的鼎炉图案。
写毕,他并未将其封入信函,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过拇指大小、色泽温润的玉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龙眼大小、色泽深紫、几乎不透光华的丹丸。那丹丸并无浓烈药香,反而散发着一股极淡的、如同深海寒铁般的冷冽气息。
他将丹丸与那张写有符号的桑皮纸并置于一个巴掌大的扁平玉盒内,合上盖子,指尖在盒盖上轻轻划过,留下一个无形的气印。
“青鸾,”他转身,将玉盒递出,“将此物,以‘玄鸟’途径,密送长安莫文。令他务必亲自处置,依盒内图示,伺机交予吴王。不必多言,不必解释,送出即可。”
青鸾双手接过那看似寻常却重若千钧的玉盒,并未多问一句。她深知,这枚丹药与这封信,绝非寻常之物,乃是“墨”在万里之外,于无声处落下的一记暗手,或许关乎着一位亲王的生死,乃至未来大陆棋局的微妙变数。
“星火不灭,自有燎原之日。”东方墨望向窗外无垠的黑暗,语气悠远,“大陆风暴已起,且让它在长安城内尽情呼啸。我等,只需静观其变,积蓄力量,记录下这风暴中的每一片落叶,每一缕尘埃。待风息浪止,方是我等登场,收拾山河之时。”
海外静览,并非漠不关心。
而是将惊涛骇浪,化作案头卷宗;将生死棋局,纳于方寸之间。
一粒丹,一封信,一枚无声落下的暗子。
这局棋,还远未到终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