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县令为官多年,心中起了疑心,必然要追查到底的。
他不动声色的与盛宏周旋,希望可以从对方的话语中得到蛛丝马迹。
可盛宏也不是什么生瓜蛋子,能从灵州一路高升到汴京城,除了背后王老太师的照拂,他自己也是能力出众的,深谙官场之道才是主要原因。
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他明白想要隐瞒的事情必定是瞒不住了,不过,上赶着不是买卖,他直接起身告辞,让张县令自己去查明真相,最后再来找自己证实更有可信度。
送走盛宏,张县令立刻对兵士进行了问话。
兵士们有了盛宏的叮嘱,也感念墨兰的救命之恩,都只是含含糊糊提到盛家家丁和盛家四姑娘参与剿匪,其余的一概闭口不言。
这些人越是隐瞒,张县令就越是觉得蹊跷,于是直接将撬开真相的方向转为水匪。
那些水匪本就因为墨兰失去双手,心中的恨意翻滚,自然不会帮着隐瞒,不过他们不知道墨兰的身份,就开始乱扣帽子。
“盛家养了个武林高手,定是想要谋反。”
“那丫头看着不过七八岁大,长得柔弱纤细,下手竟如此狠辣,必是哪个门派的老怪物。”
“盛家勾结江湖人士,其心可诛,大人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那丫头心狠手辣,根本不给我等求饶的机会,直接就断了我等的双臂……”
“她还会江湖已经失传的轻功,盛家说不定是什么隐世门派的传人……”
……………………
这些水匪不遗余力的通过抹黑墨兰来抹黑盛家,众口一词想要给盛家扣上一顶,勾结江湖人士,图谋不轨的帽子。
张县令和盛宏无冤无仇,也不是急功近利之人,自然不会听信这些水匪的一面之词,只是他也抓住了众人话中的重点人物,“七八岁的小丫头”
结合兵士们的说辞,稍微一想就明白这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就是盛家四姑娘,怪不得盛大人含含糊糊,不愿吐露真相。
“师爷,你说这盛家四姑娘当真这般厉害?”张县令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的,可这些水匪的伤口还摆在这里,仵作检查过,伤口整齐,定是力气非常大,必定是同一人所为。
师爷用扇子敲了敲脑袋,笑着道:“大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再问,不如去盛家船上走一趟”
张县令正有此意,于是立即清点了衙门中的四名高手,一起向着盛家停靠在岸边的大船而去。
折腾许久,等盛宏回到码头已经是夕阳西下,本就不好的心情在撞见房嬷嬷和明兰时,就更加不郁。
看着主仆二人身后背着箱子的大夫,他立刻就明白老太太这是不相信他请的大夫。
背在身后的手已经紧握成拳,锐利的视线扫过房嬷嬷和明兰,两人躲闪的眼神让他厌烦不已,如此畏畏缩缩,哪里还有当年老太太身边第一人的模样。
尤其是两人半天不知道请安,盛宏更觉脸上无光,一张嘴跟淬了毒似得不客气道:
“房嬷嬷这是下船请大夫?本官不是让冬荣去请大夫了吗?房嬷嬷莫不是不相信本官?”
见房嬷嬷瑟缩了一下,脸上却满是不服,盛宏提高声音继续斥道:
“昨日我盛家上下才死里逃生,到底是谁泄露机密还未查清,房嬷嬷就无视本官禁止下船的禁令,到底是仗着老太太的势?还是说昨日的事就是嬷嬷故意引来的?”
不给房嬷嬷反驳的机会,盛宏一句接着一句,当着外人的面将这老货的皮一层一层揭下来。
“房嬷嬷,下人就是下人,要认清本分,你可明白?若是因为嬷嬷导致我盛家任何一人出了意外,嬷嬷就是千刀万剐也万死难辞。”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明明白白告诉房嬷嬷,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让她本分些。
“本官作为盛家家主,关系到盛家满门的性命,就是再谨慎也不为过,以后没有本官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下船。”
他的眼神直直看向守这出入口的三人,严厉道:“既然,今日嬷嬷已经将人请来了,本官也不是不近人情,来人,检查这位大夫身上的东西有没有利器”
“等会,你们二人随大夫一起去老太太房里看着大夫检查,再送大夫出去。”盛宏下令道,这是摆明了不信任房嬷嬷,也不相信这位大夫。
可偏偏两人心中憋屈也不敢说什么,毕竟盛宏刚刚说了,“昨日才死里逃生”“关系到盛家满门性命”,只能忍着。
说完这些,他又低头看向明兰,冷哼一声,再次觉得明兰这丫头心思深沉,果然是香饮院出来的,跟她娘一样都是祸头子。
“小六,房嬷嬷去干正事,你跟着去干什么?”盛宏语气冰冷,眼神更是像是利刃一般射向明兰。
明兰的芯子虽是成年人,但前世二十多年,都是在有爱的家庭里长大,从未被人如此疾言厉色的对待过,心中微微发颤,辩解道:
“女儿,女儿担心……”
盛宏直接打断,“担心,到底是担心还是什么,你心里清楚,下不为例,可不要学了那些恩将仇报、满腹算计、祸及全家的恶毒心思,要知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房嬷嬷心中猛地一颤,主君这哪里是在说六姑娘,分明是在点她和老太太。
分明是在说她们对先勇毅侯恩将仇报,更是在说她们这次泄露盛家资产,差点连累全家,也是在说她们多行不义,日后必定会遭到反噬。
偏生她还不能反驳,否则不就是不打自招了,房嬷嬷拉着泪水涟涟的明兰告饶,得到盛宏允许后,这才带着大夫迈着蹒跚的步伐离开。
墨兰的房间刚好对着船头出口,母女两看了一出大戏,畅快不已,正得意忘形之际,林噙霜的视线对上盛宏锐利的眸子,赶忙放下窗户。
“墨儿,你爹爹好像看见娘了,会不会迁怒我们?”她揉着帕子担心道。
墨兰安抚的拍拍他的背,笑着道:“娘,您多心了,咱们又没惹爹爹不高兴,且昨日的事情没完呢,爹爹的心尖尖长柏哥哥还病着,哪有心思来管我们。”
林噙霜微微拧眉:“也是,长柏也不知怎样了,晏嬷嬷被借过去还没回来,你爹爹又不允许我们探望长柏,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儿,否则大娘子可怎么受得了。”
她的担忧纯属多余,冬荣请的大夫还没到,长柏就醒了过来,大夫细细检查过后,就开了一副安神药。
盛宏去探望的时候,长柏正坐在床边看书,见儿子如此用功,他心里满意也心疼儿子懂事,“刚刚醒,为何不多歇歇,仔细着眼睛。”
长柏放下书,看向盛宏,面上很是羞愧:“父亲……昨日,儿子让父亲失望了,若不是四妹妹,只怕……”
盛宏叹了口气,只觉得大儿子道德感太高,责任心太重,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先是开解道:“柏儿,你能在危难之前,和为父一起共同抵挡贼人,保护家中女眷,你做的很好,为父很满意,不过,昨日之事你确实应该好好感谢墨兰。”
大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和兄妹们关系疏离,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作为未来的盛家家主,如果一直以这种态度对待兄妹,等他百年之后盛家的未来堪忧。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
“一个家族要兴盛,并不是靠某一个人,而是全府上下一心,就像是昨日,墨兰作为抵御外敌的第一道防线,而你、我、长枫就是第二道防线,第三道防线就你那些姨娘、姐妹。”
见长柏似懂非懂的表情,盛宏继续道:
“为父希望你能明白,独木难支,要保住盛家,要光耀盛家,需要如昨日一样,全府上下一心,共同朝着一个目标努力”
这话让长柏回想起之前华兰纳征后,母亲失望的训斥话语和父亲所说的:孤臣是不可能活下来,姐妹们的夫婿和长枫是他天然的同盟。
当时他还不以为意,觉得母亲小题大做,觉得兄弟姐妹们不堪大用,可经过昨夜,他终于明白以前有多自以为是。
四妹妹墨兰明明不太喜欢他这个哥哥,可昨日那种情形,四妹妹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是看出了他差点魔障,当机立断助他早早破除心结。
明明昨日她要是不管,他这个大哥哥废了,父亲一定会重点培养长枫,未来的家主之位林栖阁一脉未必不能争上一争,可墨兰没有,倒是衬得他之前的高傲和防备那么可笑。
“儿子明白了,以前是儿子没想明白,以后定会做好榜样,和兄弟姐妹们好好相处。”长柏诚恳受教。
盛宏见他表情真诚,又提点了几句,直到下人来报张大人拜访,他才叹了口气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