嬑笙的身影随着光幕的淡去而消散,只留下无尽的震撼与哀思在人间回荡。
程家,这个风暴的中心,在极致的悲恸与世人的唾弃中,试图为那个被他们亏待至死的女儿——程少商——收敛遗骸,举行一场属于程家的葬礼,聊以弥补那迟来的、微不足道的悔意。
然而,皇帝的一道旨意,彻底打破了他们最后一点念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程氏四女少商,慧敏天成,本乃紫宸星君临凡,身负匡扶社稷、泽被苍生之天命。然天妒英才,遭奸人所害,致星辉陨落,朕心甚痛,万民同悲!为彰其功,慰其灵,特追封为‘昭明圣宸公主’,赐享亲王礼制。其灵柩,入皇陵安寝,永伴帝侧,受皇家万世香火供奉。钦此!”
“昭明圣宸公主”——这个尊崇至极的封号,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程家每个人的脸上,也昭告天下,程少商的价值,早已超越了一个程家女儿的身份,她是属于这个王朝,属于天下人的瑰宝。
葬礼的规格,空前绝后。
皇帝亲自主祭,身着素服,神情肃穆哀戚。所有皇子、公主,无论长幼,皆身着孝服,亲自为这位早夭的“皇妹”扶灵,即使是一向粗鄙的三公主和傲慢的五公主也是心甘情愿为其扶灵。
灵柩以最尊贵的楠木打造,覆盖着象征皇家最高礼遇的明黄锦缎,其上绣着代表紫宸星宿的繁复星图。
送葬的队伍绵延数里,满朝文武、世家勋贵、乃至自发前来的无数普通百姓,皆身着素衣,手持白菊,默然肃立街道两旁。哭声震天,纸钱如雪,整个都城沉浸在一片庄严肃穆的哀伤之中。
程家人,包括刚刚经历丧女之痛的程始和萧元漪,只能穿着最普通的麻衣,混杂在街尾最不起眼的百姓群中,远远地、卑微地望着那象征着无上哀荣的灵车缓缓驶过。
他们看着皇家仪仗的威严,听着万民同悲的哀声,感受着那份属于“昭明圣宸公主”的尊崇,再对比自己身上那洗不掉的污名和心中无尽的悔恨,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反复切割。
那灵车通往的是象征着永恒尊贵的皇陵,而他们通往的,是永无止境的深渊和唾弃。
程少商之死,如同给程家判了死刑。曾经煊赫一时的将军府,瞬间成了京城人人避之不及的不祥之地。门庭冷落,昔日亲朋故旧避而不见,就连府中下人走在街上,也时常被人指指点点。
程始与萧元漪心灰意冷,深知京城已无他们立足之地。
夫妻二人联名上表,言辞恳切而卑微,请求戍守最苦寒的边关,以残躯为国守边,以此赎罪。皇帝念及程始旧日功劳,终是准奏。夫妇二人带着长子程咏、次子程颂,远赴苦寒之地,从此再未踏入京城一步。
程承与葛氏,并未如原着般和离。巨大的变故和良知的煎熬,竟让这个一向懦弱、被葛氏拿捏的程家二爷,第一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势。
他没有休妻,而是用一种更决绝的方式惩罚葛氏,也惩罚自己。他带着面如死灰、终日惊惶的葛氏,离开了程府,来到了程少商曾经被遗弃、差点饿死的那处偏僻庄子。
他遣散了所有仆人,只留下几亩薄田和破旧的屋舍。昔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葛氏,被迫学着洗衣做饭、下地劳作。程承则沉默地承担起所有粗重的农活。他们粗茶淡饭,衣衫褴褛,生活清苦至极。
程承不再与葛氏多言,但每日清晨,他都会在院中,朝着皇陵的方向,默默磕头忏悔;夜深人静时,葛氏压抑的、充满恐惧和悔恨的哭声,常常从破屋中传出。
余生漫漫,他们便在这片浸透着程少商血泪的土地上,用肉体的劳苦和精神的折磨,偿还着那笔永远还不清的债。
程老夫人被孤零零地留在了空旷、冰冷、死寂的程府大宅里。锦衣玉食依旧,仆从环绕依旧,但儿子们远走边关,生死难料;二儿子带着媳妇自我放逐,形同陌路;最疼爱的幼子程止,也因家族蒙羞,仕途受阻,对她多有怨怼,极少归家。
无边的孤独像毒蛇般缠绕着她,而更致命的是那日夜啃噬内心的内疚——是她当年的愚昧、偏听偏信和自私的“留子”决定,亲手将孙女推向了葛氏的魔爪,最终导致了这无法挽回的悲剧。
她常常独自坐在当年程少商被饿得奄奄一息时住过的那个破败小院门口,一坐就是一天,老泪纵横,口中喃喃自语:“嫋嫋……祖母错了……祖母对不起你啊……”
曾经最重颜面、最爱热闹的老夫人,在锦衣玉食的牢笼里,被孤独和悔恨折磨得形销骨立,精神恍惚,不过短短几年光景,便在无人知晓的深夜,带着无尽的痛苦和遗憾,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