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丝骤然亮起的念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浮木,让林晏清几乎停滞的心脏重新剧烈跳动起来。她猛地坐起身,动作之大,惊动了身旁的萧煜。
“晏清?怎么了?”萧煜睡意朦胧地睁开眼,声音带着关切。
“没……没什么,”林晏清极力压下声音里的颤抖,掩饰道,“只是……孩子踢得厉害,我想起来走走。”她说着,已掀被下榻,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妆台,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摸索着寻找火折子。
萧煜不疑有他,只当她孕期不适,含糊地叮嘱了一句“仔细脚下”,便又沉沉睡去。
火折子亮起,昏黄的光晕驱散了角落的黑暗。林晏清的手因紧张而微微发抖,她从袖袋深处取出那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绢。这是长姐林晏华留给她的,绘有芍药墨玉簪图样,并写着“见簪如晤,慎之,藏之”的那一方。
她将素绢在妆台上小心翼翼地铺开,凑近灯火,屏住呼吸,仔细审视着素绢的边缘。之前她的注意力全被簪子图样和那行字吸引,并未留意这些看似装饰的细微之处。
在素绢左下角,靠近边缘的地方,借着跳动的火光,她终于看清了——那里并非随意的绣纹,而是用极其细密的、近乎透明的丝线,绣着几行蝇头小字!字迹与“慎之藏之”同出一源,正是长姐的手笔!
那几行小字并非诗句,也非寻常言语,而是一串看似毫无规律的字符与数字的混合:
“巽三,离七,金五,水一,玉枢转,艮位启。”
林晏清反复默念着这几句话,眉头紧锁。这像是一道谜题,或者说……是开启某个机关的指令?巽、离、艮是八卦方位,金、水是五行,数字又代表什么?“玉枢”听起来像是某种枢纽、轴心……
她的心怦怦直跳。长姐果然留下了更具体的指引!这指令,定然与那支芍药墨玉簪有关!难道那簪子并非简单的信物,而是一把钥匙?一个容器?
她尝试着将这几句指令与手中的簪子联系起来。巽为风,方位东南;离为火,方位正南;艮为山,方位东北……金五,水一……玉枢转……
她轻轻转动簪身,试图找到所谓的“玉枢”,然而簪子通体光滑,除了花心那颗固定的墨玉,并无任何可以旋转或活动的部件。
难道是需要特定的环境,或者……需要与其他物品配合?
思绪纷乱如麻,一时难以理清。但她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长姐留下的,是一条需要破解的密码。
她不敢将这方素绢留在明处,仔细记下那几行字符后,便将其重新折好,贴身收藏。然后吹熄灯火,回到榻上。
躺下后,她却再无睡意。脑中反复回响着那几句指令,以及秋画提及的那个“脾气有些怪”的西街尾胡银匠。
胡银匠……前朝宫廷遗风……他是否不仅知道这支簪子的样式,甚至……知道如何解开其中的秘密?秋画在那样危急的时刻,独独提到了他,绝非偶然。
天色微明时,林晏清心中已有了决断。她必须去见一见这个胡银匠。但此事风险极大,绝不能以宸王妃的身份,甚至不能动用王府的任何明面力量。
早膳时,她显得比前两日更加沉默,眉宇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萧煜只当她是为秋画失踪(他尚不知内情)和自身孕期所扰,温言宽慰了几句,见她依旧神色恹恹,便道:“若是闷了,不如请岳母过府来陪你说说话?或是让成王妃、康王妃她们来坐坐?”
林晏清摇摇头,声音带着一丝虚弱:“不必劳烦母亲和各位王妃了。我只是……昨夜没睡好,身上懒怠,想清净些。”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萧煜,语气带着些许不确定的恳求,“王爷,我……我昨夜梦到未出阁时的一些旧事,心中有些不安。听闻西街尾有位胡姓老银匠,手艺是祖传的,最是稳妥。我想……私下里请他打一件小小的长命锁,给未出世的孩子,也算是……全个念想,祈个平安。不知……可否?”
她刻意将理由说得含糊,带着孕期女子特有的敏感和多思,目光盈盈地望着萧煜,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萧煜闻言,微微一怔。他素知林晏清并非迷信之人,此时提出要私下找银匠打长命锁,理由虽有些牵强,但念及她孕期情绪起伏,又提及“旧事不安”,便也只当是妇人家寻求心理慰藉的心思。
他沉吟片刻,道:“既然你想,本王让秦川去安排便是,定寻个稳妥可靠的人去办。”
“不!”林晏清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连忙放缓语气,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是祈求平安的私密心意,不想兴师动众。只需找个脸生的、机灵些的小厮,拿着图样和银两去便是,也不必提及王府,只当是寻常富户人家定制。如此……更显诚心。”
她这番说辞合情合理,萧煜虽觉得她有些过于小心,但见她眼中那份执着的恳切,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依你。我会安排一个绝对可靠的生面孔去办。”
林晏清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下,连忙道谢。她知道,萧煜手下能人辈出,找一个机灵且不会泄露身份的人不难。关键在于,如何让这个人,从胡银匠口中,套出关于那几句指令,或者关于前朝宫廷旧物机关的消息,而又不引起怀疑。
这需要极其精妙的引导和话术。
接下来的半日,林晏清强撑着精神,画了一幅极其简单的长命锁图样,又在另一张纸上,用极其隐晦的方式,写下了那几句指令,交给萧煜安排的人,并低声叮嘱了许久。
她不知道这样做能否成功,也不知道那胡银匠是否真的知道内情,更不知道此举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盲人,凭着直觉和手中这点微弱的光亮,小心翼翼地踏出这一步。
使者拿着图样和密语离去后,林晏清只觉得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靠在软榻上,连指尖都在发颤。她知道,自己正在下一盘险棋,每一步都关乎着无数人的生死,包括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她只能祈祷,长姐留下的线索是真的,那胡银匠是友非敌,而萧煜派去的人,足够机敏,能够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带回她急需的答案。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而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