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陈夙宵踏着晨曦微光,面有倦色,走入乾元殿。
众大臣一看,齐齐跪倒,才刚开口:“臣等......”
然而,陈夙宵却挥手打断:“别等了,都起来吧。”
刹那间,一众文武全都懵了。
这不合规矩!
皇帝打破规矩,不是什么好事啊。
联想到这几日如石沉大海的奏折,再加上皇帝今日反常的表现,只怕他是知道了什么。
众人大臣左右四顾,相互对视,不由都生了退意。
皇帝斩了贤王,剪其党羽,余威犹在。
嗯,还是不是触其逆鳞的好。
“诸卿可有本奏?”陈夙宵懒懒的说道。
下方沉默片刻,突然轮椅滚动声响起,众人凝神看去,只见崔怀远推动轮椅到了大殿中央。
“启禀陛下,臣近日与陆尚书共同准备秋闱之事,发现贡院年久失修,多处疑有坍塌之嫌。经臣与陆尚书计算,修缮工作约须花费白银一万一千零六十七两。”
一气说罢,崔怀远长出一口气,似是有些拿不准陈夙宵的意思,小心翼翼的说道:
“臣,恳请陛下朱笔御批,户部两位大人尽快拨款,也好赶在秋闱之前,修缮完毕。”
陆观澜一听,眉头大皱。
他奶奶的,这小年轻,竟敢拉老夫当垫背的。
真是不当人子啊。
这是什么时候,北地战事已起,花钱如流水,你还拉着老夫一起要钱。
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呃,陛下,臣有本奏!”陆观澜躬着腰连忙站了出来。
“准啦。”陈夙宵笑着,似乎心情大好。
然而,对于如今的朝堂众臣来说,可是谁也不敢保证他什么时候翻脸。
“陛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皇后娘娘又亲征北疆,正是用钱的时候,您若不方便,大可推迟拨付银钱,也成。”
陆观澜赔着笑,脸上写着’理解万岁‘。
崔怀远一听,顿时就急了:“不对,陆尚书,昨日在贡院时,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诶,此一时,彼一时,崔先生也需审时度势嘛。再说了,贡院只是疑有坍塌之嫌,这不是还没塌嘛。”
“可是,真等塌了,就什么都晚了。”
陆观澜一脸大义:“那也没北疆战事重要。”
陈夙宵看的好笑,敲了敲龙案,笑道:“不就一万多两银子吗,等下了朝,你们去户部批就是,用的着在朕面前争的面红耳赤?”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一喜。
“谢陛下。”
“嗯,还有事吗,没事就退下吧。”
“是!”
陆观澜捋须微微一笑,竟直接接替平时破军的工作,推着崔怀远就往回走。
“诶诶,陆老何至于此。”
“哈哈,无妨,无妨!”
皇帝批钱这么爽快的吗?
一万多两银子虽然不多,但其中的油水可不少。
再说了,方才陛下说什么来着?
“下了朝,你们自己去户部批就是”!
“嗯咳!陛下,微臣有奏。”
“哦,原来是郭侍郎,准奏。”
工部侍郎郭启年朗声道:“陛下,昨日江南道湖州府送来消息,修渠经费尚有缺口一百余万两银子。呃,陛下,您看...”
陈夙宵戏谑的看着他,工部常年修修补补,手底下养着一大帮工匠。
本来就是肥差衙门。
工部尚书鲁辰彦也因陈知微谋逆一案被下了大狱,从他家中秘密库房里可是抄出来不少银子。
如今工部也与户部一般无二,靠着侍郎撑场面。
没想到,这脏手当着他的面,就肆无忌惮的伸了出来。
“来人呐!把这漏网的蠹虫给朕拖出去,摘了官帽,扒了官服,送大理寺查办。”
郭启年大惊失色,猛地转身,只见两名侍卫如狼似虎的冲进来,一左一右捉了他就往殿外拖去。
“陛下,陛下!”郭启年彻底慌了,大声疾呼:“陛下,因言降罪,您不能这么做。陛下,您如此独断专行,就不怕史官手中的春秋笔墨吗?”
“陛下,陛下,微臣知错了,求您饶了微臣吧。”
郭启年的声音越来越远,陈夙宵从始至终,丝毫不为所动。
一瞬间,所有人心惊之余,不由再次想到了吴承禄。
他一太监,残缺之人,凭什么能得皇帝如此荣宠。
郭怀年与之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正在此时,殿外当值太监通禀:“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殿外求见。”
“宣!”
随着声音落下,吴承禄身着锦衣玉带,头戴玄金高冠,大踏步如披风赶月而来。
他行走间带起的风,拂过朝堂上每一位大臣。
风起!
百官黯然失色。
行至御阶前丈许之地停下脚步,吴承禄大膝跪地,匍匐着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老奴吴承禄,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
“谢陛下。”
吴承禄起来,头微微低着,但却左右看了看。
这几日文武百官都鼓噪的厉害,看来,他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号,还不够唬人。
被他看过的大臣们,只觉后背发凉。
纷纷暗自哀嚎,被这样一尊索命的恶鬼盯上,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任他吴承禄此时如何的威风八面,镇压全场,总有不怕死的。
自然就是’以死为荣‘的御史言官了。
“陛下,臣有本奏。”
“哦,说来听听。”
“臣...”那名言官狠厉的盯着吴承禄的背影,咬着牙道:“要参他吴承禄一本,倚仗圣恩,娇纵妄为,私受贿赂,私放罪人。”
“此人,罪大恶极,其罪当诛,请陛下明察。”
言官越说越激动,气势越来越激昂,眼红,脸红,脖子也红:
“陛下,臣还要参您一本。其一,您重用太监,放任其为祸朝堂。其二,他一个太监,残缺之人,没有资格登堂入室,与我等并列朝堂。”
“陛下,您有违祖制,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嘶!
真tm勇啊!
朝堂上,所有人都在心底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如今的吴承禄可是活阎王,最恨别人说他是太监,是残缺之人。
你倒好,每一下都在戳他的肺管子。
陈夙宵却笑着摆摆手,道:“诸位不妨先听吴指挥使的话,再作定夺。”
吴承禄面色阴沉,微微侧身,冷冷的瞟了一眼身后那名言官。
等再抬起头来时,已然满脸和煦。
“启禀陛下,老奴奉旨查办陈知微叛逆一案,主犯陈知微,刘允之,魏知远,鲁辰彦等一十八人,抄没家产合计八百万两银子。”
“另,从犯按犯罪轻重,予以罢官罚款等不同形式的处罚,共计收缴罚银五百万余两。”
“老奴将会与户部诸公,一起核对账目,以保证毫厘不差,尽归国库,以资北伐。”
众大臣闻言,冷汗刷刷往下掉。
这哪是人家贪墨,借机敛财。
分明就是陛下仁德,不愿大肆杀戮,也为众人往后留了一条生路啊。
一时间,众臣俯首,默然不语。
就在此时,一人飞奔进殿,一个滑跪,冲到近前,急切嘶吼:“陛下,雁回关飞鸽传书...”
那人咽了口唾沫,喉咙里仿佛塞了一团棉花,艰难说道:“皇后娘娘,葬身火海,尸骨...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