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和话刚说完,顿觉大殿里的气氛诡异无比。
四周静的落针可闻,每个人都仿佛在竭力摒住呼吸。
稍顷,陈夙宵笑着率先打破寂静:“哦,这位...啊...”
破军一听,一脸古怪。
又来!
你到底是不是皇帝啊,怎么手下的臣子,大多都叫不出名字来。
“微臣上林书院国子学,书学双学博士,呃,孟清和。”
陈夙宵想了想,总算是记起来他是谁。
“哦,原来是书院孟先生。”
“微臣惭愧。”
“那不知先生,反对的是什么?”
孟清和长出一口气,总算问到点子上了。
忙抱拳躬身,道:“回陛下,国子监祭酒是朝堂官职,更是天下文人之师。陛下乾纲独断,却也不能私下任命祭酒人选。”
“所以呢?”陈夙宵面有不悦。
大殿之上,一众文武官员倒吸一口凉气。
有话俗话说‘读书读傻了’,如今看来,孟清和只怕真的读傻了。
今天的陛下已不是昨日的陛下!
杀伐果断,冒着朝纲崩坏的风险,也要在一夕之间,铲除异己。
冷酷无情,贤王说杀就杀了,太后说禁就禁了。
况且,他还有常人所不及的雷霆手段,恐怖至极。
这时候正是皇帝气势最盛之时,人人唯恐避其锋芒不及,孟清和这傻子却是傻拉巴叽,却撄皇帝锋芒。
这不是纯粹的寻死吗。
“所以...所以...”孟清和终于有些害怕了,方才嘴一张,便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现在倒好,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必死的局。
想到这里,孟清和咬牙豁出去了,高声说道:“这位崔大人声名不显,恐怕难以服众,更难让人认同为天下文人之师。”
崔怀远暗叹一口气,国子监祭酒不比朝堂一般官员,按资排辈尤有胜之。
文无第一,再加之文人相轻。
于是,祭酒之位的争斗,便越发激烈。
“孟卿此言...”
话说一半,陈夙宵突地沉默了。
孟清和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脸发白,呼吸急促,冷汗直冒。
“在理!”陈夙宵接着说道。
呼!
孟清和长出一口气,还好,万幸逃过此劫。
“不过...”
才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
陛下呀,您都说了在理了,就别“不过”了,微臣怕啊。
此刻,孟清和只恨自己利欲熏心,干嘛非要跳出来寻死,活着不好吗?
“孟卿的意思是他崔怀远还不够格,只有你这位双学博士才有资格担任国子监祭酒,朕这么理解,没错吧。”
孟清和腿都软了。
皇帝陛下您这么大张旗鼓的说出来,让我孟怀瑾往后还怎么做人?
文人喜欢含蓄,争权夺得往往藏在大义凛然之下。
“微臣绝无此意,还望陛下明鉴。”
孟清和这心啊,一上一下,眼看着就要喘不上气来。
恰在此时,一掌按在龙案之上,沉声道:“朕觉得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很应此时的景。”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如今我陈国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孟先生以为研究琴棋书画,能否救国救民?”
“不,不能。”孟清和满脸惨白。
“那孟先生以为,什么学问才能改变国运,救万民于水火?”
孟清和哑口无言,怔怔的不知所措。
国子监六学,上三品学问都是儒家经典,学如何驭人,下三品学问反倒是学习专门技术。
若要论起来,好像都被皇帝归类琴棋书画,舞文弄墨一类了。
朝堂上,一众武将闻言,满脸喜色,胜似过年。
皇帝此言,分明有要打压文官,扶持武将的意思。
古往今来,往往武将开国,文官治国。
双方矛盾,难以调和!
如今,武将又看到了压倒文人的希望。
而文官队伍,却个个如丧?妣。
就连崔百节都满脸颓色,受陈知微,刘允之所累,现在文官集团算是抬不起头了。
突然间,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陛下,此言差矣。”
嗯?
一众文武惊诧万分,循声望去,只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
然而,当看清说话之人后,全都傻眼了。
崔怀远,竟然是崔怀远!
孟清和瞪大眼睛,感动的都想要冲上去认亲了。
谁说文人相轻,惺惺相惜那也是可以的嘛。
“哦?”陈夙宵好整以暇看向崔怀远:“崔先生不妨说说,朕错在哪里了。”
“武可定国,文亦能安邦,岂可以高低论之。”
陈夙宵点点头:“有道理。”
崔怀远愣了一下,满朝文武也同时哑然。
什么情况,皇帝这就认输了?
相较于他这几天干的事情,这就不是他的性格啊。
难道说,皇帝对这位新晋祭酒大人如此偏爱吗?
“武可定国,文能安邦。但唯有振兴一道,国富民强,方才是长久之道。崔先生以为,该如何做?”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说什么轻徭薄赋,都是老生常谈。
尤其是如今再启战端,只会劳民伤财,何谈振兴之道。
崔怀远叹了口气,从轮椅上颤巍巍站起身来,缓缓跪伏在地,道:
“恕臣愚钝,不及陛下万一。”
陈夙宵轻笑一声,断然道:“科技,唯有科技方能兴邦。”
“科技?那是什么?”
满朝文武一头雾水,眼里全是问号。
“罢了,现在与尔等说这些,为时尚早。朕提出来 ,不过是告诉你们,什么天下文人之师,什么清贵名头。在朕看来,都是狗屁,谁当不是当。”
“同样的,在座的诸位。比如你方竞,朕不看你的资历,只看你的能力。”
“能把事情做好,朕明日就可封你个万户侯,赐你个中书令。”
“当然。”陈夙宵冷笑一声:“若谁还想着尸位素餐,那朕也可以随时把你从高位上拉下来,送上断头台亦无不可。”
“诸卿,可都明白?”
一众大臣连忙跪地高呼:“臣等明白。”
“很好,如今皇后远赴北地,征战沙场。朕与尔等身在帝都,自然也不是享福的,粮草,军需,饷银一样也不能少了。”
“户部...”
陈夙宵抬眼看去,只见如今的户部,竟只剩下个孤零零的侍郎。
不由叹了口气:“方竞,你便先去户部做个侍郎,你们两人务必要把户部给朕操持好了。”
方竞与那人对视一眼,同时出列。
“臣,遵旨。”
此刻,满朝文武都看明白了。
别看现在朝堂空缺良多,但皇帝又岂会缺人手,他要的是干实事的人。
这些空缺,便是留给干实事的人。
今日早朝,大概便是这个意思。
叛逆已除,剩下的人该何去何从,皇帝已经给众人指了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