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明白,自己背后有整个长庆侯府,这项秘密计划已然与他无缘了。
果然,陈夙宵揉了揉眉心,道:“匠人选拔就交给你了。”
回头看看天色,除了一簇簇火把照亮之地,余皆一片黑暗。
“朕要在天亮时,看到至少一百人的匠人队伍,无论如何,他们的户帖将从户部抹去。”
朱温点点头,神色颓然:“夏末秋初,天干物燥,臣会安排一场火灾!”
陈夙宵唔了一声,不置可否,挥挥手,示意朱温放手去做。
他是皇帝,还是个穿越者。
自然明白只问结果,不问过程的道理。
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自愿原则,而且又不伤人性命。
趁着天亮前短暂的一两个时辰,陈夙宵便在工坊里寻了把椅子,枯坐着思索着事情。
汪守直战战兢兢的候在一旁,心中翻江倒海,已经想到了自己数十种结局。
人们常说黎明之前,是最黑暗的。
就在陈夙宵枯坐一个时辰后,神兵坊靠近西山山脚的一座工匠营房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长风势,风助火势。
火势漫延的速度出乎意料,在救火队推着水龙拼命赶到时,大火已经烧了七座营房。
当大火被扑灭时,十座营房已化为灰烬。
而当陈夙宵匆匆赶到现场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巨大的火场里,随处可见被烧的扭曲的焦尸。
而在火场外,还活着的,也就林林总总百余人的模样。一个个同样浑身乌黑,脸色煞白。
陈夙宵费了好大功夫,才在人群中找到跪地不断磕头的朱温。
一把将他提起来,却见他双目无神,几近呆滞。
陈夙宵没有多问,直接将他拎到远离人群的火场僻静一角。
“你告诉朕,你在干什么?”陈夙宵把他扔在地上,低沉而沙哑的怒吼道。
“臣!已为陛下选出了一百人,他们已经趁乱进了工坊。从此,那座工坊,将是绝密。”
“你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个。”陈夙宵怒道。
朱温抬起袖口抹了一把眼泪,道:“陛下,臣愿献出全部家财,用以走水伤亡的工匠抚恤。”
陈夙宵气急,一脚将之踏翻,斥道:“放你娘的屁,朕缺的是那点抚恤金吗?”
“那臣,便只有以命相抵了。”朱温颤声说道。
“请陛下裁夺,军器监主簿朱温,渎职枉法,致使工匠营房走水失火,伤亡重大,罪不容赦,当诛!”
陈夙宵恶狠狠的瞪着他,含恨道:“你为何不也与他们一起死在里面,啊?”
怒吼出声时,一掌拍出,打塌了一堵残墙。
朱温吓了一跳,连忙重新跪好,低着头却不敢看陈夙宵,咬牙道:
“陛下,这件事须有人站出来负责。臣若死了,袁将军便会受无妄之灾。”
陈夙宵紧紧盯着他,怎么看都觉得他在狡辩。
火场另一头,袁聪发了疯一般带人冲过来,看着满场狼藉,两腿一软,直接跪了。
昨日他自西门而出,一路来回奔袭上百里。归来之时,人困马乏。
却又随即收到兵部文书,火烧屁股一般精挑细选了一千精骑。
好不容易到后半夜刚睡着一会,就被人连拉带拽给拖了起来。
神兵坊走水,死伤无数!
“姓朱的,你给本将死过来!”
袁聪大怒,也顾不上朱温是有爵位的侯爷,扯着嗓子便骂。
副将扯了扯袁聪衣袖,低声道:“将军,你往那边看。”
袁聪收住嘴,顺着副将所指的方向看去,在火场烟雾中,隐约可见两道人影。
“那是?”袁聪一脸懵圈。
副官道:“将军昨日忙于公务,恐怕还不知道昨日陛下就来了神兵坊,一直都未曾离开吧。”
“什么?”袁聪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弹身而起。
转着圈直骂娘:“你个狗娘养的,为什么不告诉本将,完了完了,这回彻底完了。”
副将道:“将军,要不您还是先过去看看,神兵坊事务,本就由长庆侯朱侯爷负责,与您,无关呐!”
袁聪张了张嘴,喃喃道:“可是,老子是守神兵坊的将军啊。”
副将闻言,顿时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叹了口气:“将军,糊涂啊,此事是万万不能认下的。”
袁聪定定看着他,想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抬脚便走。
“诶!将军。”副将开口。
袁聪头也不回,只是摆摆手:“你不用说了,本将知道该怎么做。”
副将闻言,心头一阵发慌。
身旁两名千户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喃喃道:“我有强烈的预感,将军会干傻事。”
“俺也一样!”
副将心情烦躁,斥道:“他娘的,你们两个就不知道盼点好。”
“不正是将军这憨批本性,才让我等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嘛。”
副将揉着眉心,只觉一阵头疼,憨批将军带出来一群憨批手下。
“将军若是倒了,那老子正好可以扶正了,倒是少了几年奋斗。”
两名千户大眼瞪小眼,随后齐齐瞪着副将。
“好啊,原来你早就存了不轨之心。”
“滚,老子心情不好,别逼老子扇你们。”副将斥道。
两名千户丝毫不惧,一左一右把他给夹在中间,用力一挤。顿时,将副将挤的直翻白眼。
“你们...竟敢以下犯上。”
“不好意思,我们可没动手。”两名千户相视奸笑。
副将气喘吁吁,怒道:“竖子欺吾老无力,气煞我也!”
“哈呸!你本无力,岂关老幼。”
这边几人笑闹不休,袁聪却战战兢兢,一步步到了陈夙宵跟前。
陈夙宵正怒气盈胸,突然看见他个人畏畏缩缩到了近前,一句话没说,先与朱温并排跪了。
“末将有罪,请陛下责罚!”
陈夙宵都气笑了,冷冷道:“很好,你倒是与朕说一说,你所犯何罪啊?”
袁聪正要说话,只觉被人在腰上狠狠的掐了一把,扭头一看,只见朱温正疯狂的挤眉弄眼。
正迷茫时,腰间再次一痛。
顿时,袁聪疼的呲牙咧嘴,跳将起来,指着朱温的鼻子就骂开了。
“好你个姓朱的,你眼睛有病就去治,你再手残可就别怪本将不客气了。”
朱温瞠目结舌,我tm是眼睛有病的手残党吗?
靠,不识好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