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军营的第三日,一切似乎风平浪静。
潘金莲被安置在一处更为宽敞的营帐中,门口甚至有士兵值守,美其名曰“保护”。她心知肚明,这是王守备的软禁,既是对她的保护,也是一种监视。
晌午时分,一个面生的小兵送来午膳,四菜一汤,比往日精致许多。放下食盒时,小兵突然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武都头让娘子安心,他在外一切安好,正在追查令牌之事。”
潘金莲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微微颔首。那小兵便躬身退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细细品味着这句话。武松安然无恙,且仍在暗中活动,这让她稍感安心。但“令牌之事”显然指的是赵先生拼死带走的那个神秘木匣。
究竟是什么样的令牌,能让赵先生如此重视?甚至不惜引爆火药制造混乱也要带走?
午后,扈三娘来了。她换了一身轻便的骑装,显得英姿飒爽,但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
“守备大人要见你。”她说着,目光在潘金莲脸上停留片刻,似有深意。
潘金莲整了整衣衫,随她走出营帐。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注意到军营中的守卫似乎增加了不少,气氛比往日更加肃杀。
王守备的帐中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中年文士,面白无须,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见潘金莲进来,他放下茶盏,目光如探照灯般在她身上扫过。
“潘姑娘,这位是京城来的李主事。”王守备介绍道,语气比往日更加正式。
潘金莲敛衽行礼,心中警铃大作。京城来的人?这么快?
李主事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潘姑娘不必多礼。听闻姑娘智勇双全,不仅识破梁山贼寇的奸计,更助王守备剿灭了清风寨匪患,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大人过奖了,民女只是侥幸,全赖守备大人指挥有方,将士用命。”潘金莲垂眸应答,姿态放得极低。
李主事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姑娘过谦了。不知姑娘对清风寨之事,知道多少?特别是...关于寨中那些文书账册?”
来了。潘金莲心念电转,谨慎答道:“回大人,民女只是奉命探查寨中情况,那些文书账册之事,守备大人处理得极为周密,民女并不知晓详情。”
王守备在一旁接口道:“是啊,那些重要证物已严加封存,只待...”
“守备大人,”李主事突然打断他,声音依然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朝廷对此事极为重视。下官奉命,已将那些证物接管,不日将押送回京,由枢密院亲自审理。”
王守备的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如此甚好,有李主事亲自督办,下官也就放心了。”
潘金莲心中雪亮。这是京城方面来人“接管”证据了!那些牵扯朝中大员的账册书信,恐怕永远到不了皇帝面前。
李主事又将目光转向潘金莲,笑容可掬:“潘姑娘立此大功,朝廷自有封赏。不知姑娘可有什么想要的?”
潘金莲福至心灵,突然跪拜在地:“民女别无他求,只求大人为民女兄长武大郎申冤!他遭西门庆与王婆毒害,惨死家中,至今冤屈未雪!”
帐中一时寂静。王守备和李主事对视一眼,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
李主事沉吟片刻,缓缓道:“此事...本官有所耳闻。既然姑娘提及,本官回京后自当禀明上官,重审此案。想必不久后,阳谷县就会有消息了。”
“谢大人!”潘金莲重重叩首,心中却明镜似的——这不过是敷衍之词。对方既然不想让她再追究清风寨的事,自然要用别的由头来安抚她。
又寒暄几句后,李主事便端茶送客。
走出大帐,扈三娘低声道:“你倒是机灵,知道借机提要求。不过...那些人说话,未必算数。”
潘金莲苦笑:“我自然知道。但至少,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动我,否则显得过河拆桥,吃相太难看了。”
正说着,忽见一队官兵押着几个囚犯走过。潘金莲一眼认出,其中一人竟是那日清风寨中与她一同送菜的小翠!
小翠也看到了她,眼中顿时涌出泪水,却不敢出声,只是哀求地望着她。
“这是怎么回事?”潘金莲问扈三娘。
扈三娘叹了口气:“清风寨俘获的人,都要押往州府受审。这姑娘...怕是难逃牵连。”
潘金莲心中一沉。她知道小翠是无辜的,但在那些人眼中,小翠这样的棋子随时可以牺牲。
当晚,潘金莲辗转难眠。小翠那哀求的眼神总在她眼前浮现。她想起自己刚重生时的无助,若不是武松及时赶到,她的下场恐怕比小翠好不了多少。
必须做点什么。
她悄悄起身,从贴身之处取出一小块藏着的碎银和一支不起眼的木簪——这是她仅有的财物了。
次日清晨,她找到扈三娘,将东西塞给她:“三娘,我知你今日要押送俘虏去州府。能否...打点一下,让那叫小翠的姑娘少吃些苦头?这些虽少,是我一点心意...”
扈三娘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又看看潘金莲,忽然笑了:“你倒是心善。”她将东西推了回去,“不必如此,我自有分寸。”
她顿了顿,低声道:“其实守备大人也知道其中有无辜者,但李主事盯着,表面文章不得不做。等到了州府,自然会有人从中周旋,从轻发落。”
潘金莲这才稍稍安心,对扈三娘和王守备有了新的认识。
又过两日,李主事带着证物离开军营。临行前,他特意召见潘金莲,赠她一枚银牌,说是“朝廷赏赐”,持此牌可在官府驿站获得便利。
潘金莲恭敬接过,心中却冷笑:这不过是封口费罢了。
然而,就在李主事离开的当晚,王守备突然秘密召见潘金莲。
帐中没有旁人,王守备神色凝重地递给她一个小巧的锦囊:“这是那日清理清风寨密室时,在墙角发现的,应是那些被掳女子遗落之物。本官...觉得还是交给姑娘处置为好。”
潘金莲疑惑地打开锦囊,里面竟是一块折叠整齐的素绢。展开一看,上面用炭笔匆匆画着奇怪的图案:一座山,山上有个特殊的标记,旁边还标有几个小字——“墨者秘藏”。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这图案,与那日赵先生木匣中的令牌上的纹路何其相似!
“守备大人,这是...”她抬头看向王守备。
王守备目光深沉:“本官什么都不知道。姑娘若是聪明人,就该明白,有些东西,不知道比知道安全。”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李主事虽然走了,但眼睛还在。”
潘金莲紧紧握住那块素绢,心中波涛汹涌。
原来王守备什么都知道!他暗中留下这个线索,是在帮她?还是在试探她?
回到营帐,她对着烛火仔细研究那块素绢。墨者秘藏...墨家?那不是先秦时期就已经衰落的学派吗?怎么会与当今的朝堂阴谋扯上关系?
她忽然想起,那日爆炸前,赵先生似乎喊了一句什么...当时混乱中没听清,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墨令既出,天下易主”!
潘金莲的手微微一颤,素绢险些脱手。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卷入的是一场多么巨大的风暴之中。
而帐外,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离去,很快融入茫茫夜色。
远方的黑暗中,有人轻笑低语:“鱼饵已撒下,就看鱼儿何时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