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耳边嘶鸣。
沿途悬挂的喜庆红灯笼在他急速掠过时,被拉扯成模糊的、如同血泣般的光带,府内残余的喧嚣笙歌被远远抛在身后,耳中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狂跳,以及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就在他即将冲出回廊、踏入通往静心苑的月亮门时,眼角的余光如同被冰冷的针扎中般猛地一缩——拱门两侧!
是那两名护卫!
此刻,他们正如同两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木偶,直挺挺地杵在原地。远远观之,他们似乎还活着,但实际上与死无异。
他们的双眼空洞无神,眼珠凝固不动,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死气沉沉的灰翳,映不出丝毫光影,连灯笼跳跃的火光都无法在其中留下倒影。脸上的肌肉僵硬地保持着一种刻板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凝固的、如同面具般诡异的微笑。他们的手还按在腰间的符文佩刀刀柄上,姿势标准得如同雕塑,却失去了所有活人的灵动与警觉,甚至连胸膛的起伏都微弱到近乎停止。夜风吹过,他们的衣角纹丝不动,如同两具被无形丝线精密操控、悬挂于此的人形傀儡。
“被夺舍了?!”曲焕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椎尾椎炸开,直冲天灵盖!这绝非普通迷药或幻术能达到的效果!那所谓的“曲远山”不仅能操控傀儡替身混淆视听,竟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地侵蚀并彻底掌控这两位镇岳境守卫(等同于西方世界中的高阶法师)的心智,将其化为行尸走肉!
此手段之诡异、阴毒、霸道,远超他此前最坏的想象!对方对灵魂的玩弄,已臻至化境!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心脏,真的要继续往前么?或许退一步,现在回去跟父母亲禀报,也还来得及......
......吗?
“现在回去!万一你死了,你的父母会怎么想?”
“你忘了上次在工厂那次么?你的热血将会害死自己!”
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在心中炸响。
大脑在极速地权衡利弊,最终得出了撤退的结论。然而行动的速度,却远远快于思考。
“不,停下!!”
只萌生出这想法的一瞬间,这个想法便迅速消散,不是因为他想开了,而是因为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曲焕的身子如制动失灵的卡车,狠狠撞向了静心苑那扇紧闭的、雕刻着安宁祥云图案的厚重木门!
“轰——咔啦啦!!!”
狂暴的撞击力下,门栓瞬间崩断!厚重的木门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轰然向内爆裂洞开!木屑、碎木如同暴雨般飞溅!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
要战便战!
然而,当曲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扫遍每一个角落——紫檀雕花的梳妆台上,母亲常用的玉梳还静静放着;铺着柔软锦被的卧榻整洁如初;博山炉中,安神的香料依旧袅袅飘散着青烟;墙上悬挂的水墨山水静谧安然……
整个房间,
空无一人?!
预想中正在翻找或破坏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股令人作呕的死灵气息,也在此刻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瞬间抹除,彻底断绝!静得可怕!
巨大的恐怖感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瞬间淹没了曲焕的感官!人呢?!他明明“看”到对方进了这里!那“暗影之瞳”洞穿虚妄的能力难道也被蒙蔽了?是更高维度、足以欺骗灵魂感知的幻术?还是说……对方的目的根本不是寻找什么,而是……调虎离山?!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
他就在这里就在这里......
不要妄想与他作对,趁现在,离开!离开!
“想走么?”
一个冰冷、带着一丝戏谑、如同毒蛇在枯骨上缓慢爬行般的沙哑声音,毫无征兆地自身后——那刚刚被他狂暴撞开、此刻门框还残留着木茬的房门阴影深处——幽幽炸响!
曲焕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极致的危险预警如同尖啸的警钟在灵魂深处疯狂敲响!他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只凭着无数次生死搏杀锤炼出的本能,将脖颈以一种近乎折断的角度猛地向侧面极限一扭!
眼角的余光,在千分之一秒的刹那,只瞥见一道模糊的、仿佛由最纯粹黑暗凝聚而成的身影,就贴在自己背后不足半臂的距离!对方如同自己的影子,却又带着令人窒息的恶意实体!
一只覆盖着惨白能量、萦绕着不祥紫黑色雾霭、仿佛来自地狱的手掌,五指箕张如鬼爪,掌心对准了他毫无防备的后心!一股凝聚到极致、充满了疯狂、混乱、绝望与绝对支配意志的心灵冲击波,已然在掌心成型!
那毁灭性的精神能量压缩成一个紫黑色的、不断扭曲旋转的漩涡核心,距离他的身体,仅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完了!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腐臭气息!曲焕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绝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冲击波中蕴含的恐怖力量——那不是简单的精神攻击,而是足以将灵魂结构彻底崩解、将意识冲刷成一片虚无混沌的湮灭洪流!一旦被其击中,要么在瞬间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要么意识被污染扭曲,沦为只知嚎叫的疯魔!永恒的终结,就在眼前!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那紫黑色的毁灭漩涡,带着湮灭灵魂的无声尖啸,扑面而来!死亡的寒意已经触及他的皮肤!
曲焕又想起了和泰恩在工厂那天,那道刺眼的绿光在他面前消散的震撼。
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如今,他将迎来真正的终结。
这里不是索洛托,不是奇兰学院,没有莉塔,没有加利,也没有那个能在危难中和自己共存亡的泰恩。
“你的大意,终将害死你自己。”
莉塔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么?这是他的诅咒么?
“我在干什么,逞英雄么?”
“吃一堑长一智,我却......重复着又一个结局?”
“不,不要......我不.......”
“别,不,要......Nein?”
“ich bitte Sie,nichtt?temich,die?eiddhukqs.”
“#*~*!?''●,”
脑中的思绪开始混乱,崩溃,被肢解,被千刀万剐,那股力量不费吹灰之力就摧毁了他的所有防线。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无比纯净、温暖而坚韧不屈守护意志的嗡鸣,陡然从曲焕贴身的衣袋深处响起!
是那只洛丝亲手缝制的小猫护符!
它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灵魂即将遭遇的终极湮灭,内部蕴含的那道属于洛丝精纯、澄澈而充满生命力的心灵魔力,如同被彻底点燃、引爆!一股庞大到不可思议、闪耀着柔和粉色光芒的心灵洪流,并非向外攻击,而是瞬间倒灌入曲焕的体内,在他灵魂核心之外,构筑起一层坚实无比、流转着无数细密玄奥符纹的琉璃壁!
“轰——!!!”
紫黑色的毁灭冲击波,如同咆哮的冥河,狠狠地撞在了这层仓促形成却无比坚韧的粉色壁垒之上!
没有物理的巨响,只有灵魂深处如同天地崩裂般的恐怖震荡!曲焕只觉得自己的头颅像是被一柄无形的、燃烧着地狱烈焰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和飞溅的金星充斥!无数混乱的、充满恶意的嘶吼与尖啸如同亿万根毒针,疯狂地刺入他的意识,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疯狂深渊!
“喀嚓……啵……”
一声极其细微、却如同琉璃心碎裂般清晰的声响,自衣袋内传来。
那只承载着洛丝纯粹心意、曾替他带来无数温暖慰藉的小猫护符,在这一刻彻底耗尽了所有本源力量,化为了一捧失去所有光泽、布满蛛网般裂痕、再无半分魔力波动的碎屑。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
洛丝的护符,碎了。
但它成功抵挡了那致命一击至少八成以上的威力!
残余的一成心灵冲击,依旧如同冰冷的、淬了灵魂剧毒的钢针般狠狠刺入曲焕的识海,带来剧烈的眩晕、针扎般的刺痛和一阵阵恶心的翻涌,灵魂仿佛被撕裂开一道口子,但已不足以将他彻底摧毁或控制!他踉跄着,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死死钉在原地,没有倒下!
“嗯?!”
阴影中的“曲远山”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那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波动,仿佛平静的毒潭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他似乎完全没料到,自己这志在必得、足以瞬间废掉一位凤华境强者的灵魂冲击,竟会被这样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玩意儿硬生生挡下!而且是以如此决绝、自我毁灭的方式!
借着曲焕吐血踉跄、护符碎裂的瞬间,那道神秘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幽影,没有丝毫犹豫,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向后飘退!他的动作并非疾驰,更像是空间本身在排斥他,身影在阴影中连续几个闪烁、淡化,瞬间拉开了超过十米的距离,重新融入静心苑外一根粗大廊柱投下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之中。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和对未知变数的忌惮。
“咳…咳咳!”
曲焕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猛地抬手用袖子狠狠抹去嘴角方才漫出的的血迹。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受伤的孤狼,死死锁定阴影中那模糊的轮廓。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心悸、护符碎裂的不甘,以及被彻底点燃、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怒火!
阴影中,那双隐藏在绝对黑暗后的眼睛,似乎也在冰冷地审视着并未倒下的曲焕,评估着那件破碎护符的来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寂后,一声冰冷到了极致、充满了无上轻蔑与某种刻骨嘲讽的嗤笑,如同万年玄冰相互刮擦,幽幽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渣砸落:
“呵……曲府……早已是日薄西山。这般徒劳的挣扎,不过是……蜉蝣撼树,可笑至极。”那声音里透出的,是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视一切反抗为尘埃的极致傲慢,更深处,却似乎隐藏着一丝……被意外打断计划的恼怒?
“住口!”曲焕目眦欲裂,胸中怒火彻底焚尽了理智!这恶贼不仅潜入母亲居所,暗施毒手,更毁掉了洛丝用心灵与魔力亲手雕琢的珍贵守护!此刻还敢如此轻辱曲家!
体内残存的、被愤怒点燃的暗影之力疯狂咆哮!那股血脉之力似乎也在嘲笑他的无能,隔着那道防御透来刺耳的笑声。
“我赏赐你如此强大的力量,你却两次落得如此绝境?废物。”
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焰此刻又被添加了一把干燥的薪柴。
《暗影篇》中记载的近身搏杀绝技——“影拳·崩”瞬间发动!
他的右拳之上,浓郁如墨的暗影能量高度压缩凝聚,拳头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嗡鸣!整个人如同被强弩射出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箭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阴影中声音传来的方向猛扑过去!拳风所至,光线湮灭,寒意刺骨!
这一拳,蕴含着他所有的愤怒、悲痛与决绝!快!狠!准!直取对方咽喉要害!
然而,面对这含怒而发、足以崩碎精钢的一拳,阴影中的“曲远山”只是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开一片飘落的枯叶般,向侧面极其微小地挪移了一步。
动作看似缓慢优雅,实则快到了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精准地计算到了毫厘之间,妙到巅毫!
曲焕那凝聚了全身力量与生命精华的一拳,带着毁灭性的暗影能量,擦着神秘人玄色衣袍的边角,狠狠地、毫无保留地轰在了他身后那根需要两人合抱的坚硬青石廊柱之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石粉烟尘冲天而起!
坚硬的青石廊柱表面瞬间炸开一个脸盆大小的深坑,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至整根柱子!狂暴的暗影能量如同失控的黑色雷霆,在断裂的石柱上疯狂流窜、炸裂!碎石如同炮弹般四散射!
整座静心苑都仿佛在这一拳的余波中震颤了一下!
宾客与守卫必定会随着这声动静前来。
而“曲远山”,依旧稳稳地立在一步之外的阴影之中,衣袂甚至都未曾被狂暴的拳风和激射的碎石掀起半分涟漪。他仿佛从未移动过,又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闪避只是空间本身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哼。”又是一声冰冷的轻哼,从阴影深处传来。这一次,那声音里的不屑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骨的、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浸透了血与火的冰冷恨意,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吹来的寒风。
他没有选择继续攻击,似乎此刻将风波闹得太大,并非他的本意,或者……他只是想刻意避免和听到动静即将赶过来的人接触。
他隐藏在阴影后的目光,冰冷而恶毒。留下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粘稠的血河中捞出,带着沉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诅咒:
“日后我们必将再会,曲氏孽种。”
“曲家……血债,”
“当以血来还。”
最后一个“还”字,如同丧钟敲响,带着无尽的怨毒与宣告,重重砸落!
话音未落,那融入阴影的身影,如同滴入深潭的浓墨,瞬间淡化、消融、扭曲。
那一刻,周围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吞噬着他存在过的最后一丝痕迹。连同他身上那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死灵气息,也彻底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在此地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冰冷恨意,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静心苑内,一片狼藉。只剩下曲焕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廊柱上那狰狞可怖的巨大裂痕与深坑、衣袋中冰冷的碎屑不断刺痛着他的肌肤,以及那句如同烙印般刻入灵魂骨髓深处的、冰冷血腥的宣告,在死寂的、弥漫着烟尘的空气中,如同魔咒般久久回荡、盘旋不去。
劫后余生的冷汗,此刻才如同冰冷的蚯蚓般爬满曲焕的脊背,浸透了他的内衫。他扶着那根几乎被他一拳轰断、布满裂痕的冰冷廊柱,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的剧痛。他望向神秘人消失的方向,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眼中除了燃烧的愤怒与劫后余生的心悸,更深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冰冷与凝重。
血债……血偿?
他……究竟是谁?
“曲少爷,您没事吧?!”
老管家的声音响起,后面跟着的是守卫沉重的奔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