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苍荣神殿内便时常上演鸡飞狗跳的戏码。
穗安小憩,红莲化作小巧的红莲盏,悄悄霸占了她枕边最好的位置。
奇奇瞅准时机,一个猫猫飞扑,试图将莲盏推开,自己窝进去。
结果红莲瞬间变回人形,笑嘻嘻地反手抱住扑来的毛团,两个家伙一起从榻上滚落,撞倒了旁边的玉屏风,惊醒了浅眠的穗安。
穗安在七情树下讲道,红莲听得认真,周身灵气氤氲。
奇奇不甘示弱,非要挤到穗安怀里,用毛茸茸的尾巴去扫穗安的下巴,试图吸引注意。
红莲见状,偷偷催动一丝微不可查的怨气,化作一只黑色小蝴蝶去逗弄奇奇的胡须,惹得奇奇喷嚏连连,道也没听成。
下属进献了一盘稀有的琉璃浆果,晶莹剔透,灵气逼人。
穗安刚示意平分,奇奇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走了最大的那颗,得意地甩着尾巴。
红莲也不争抢,只是眨着那双清澈又勾人的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穗安。
穗安心软,只好将自己分到的那颗也给了她,奇奇见状,气得炸毛,扑上来就要抢,结果浆果滚落在地,被一旁路过的小仙侍不小心踩扁,两个小家伙同时傻眼。
这一日,不知又因何由头,奇奇追着红莲满院子跑,猫毛与莲瓣齐飞,喵呜与银铃共响。
穗安按着额角,正欲出声制止,却瞥见远处回廊下,朔光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依旧是那身玄衣,依旧是那副冷峻面容,但穗安分明看到他嘴角扬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显然是在看笑话。
穗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三十年来,与此人相处渐多,她早已发现,朔光并非没有情绪,只是情绪极其淡薄,产生和表达都远比常人缓慢、微弱,但并非心如死水。
比如现在,他显然觉得眼前这幕很有趣。
被穗安一瞪,朔光嘴角的弧度瞬间平复,恢复成万年冰山状,仿佛刚才那一丝笑意只是错觉。
穗安收回目光,看向那两个还在追逐打闹的小冤家,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你们两个,别闹了。”
奇奇和红莲立刻停下,一个蹲坐在地舔爪子假装无事发生,一个整理着略微凌乱的衣襟,眼神飘忽。
穗安看着她们,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今日的课业,谁先完成得又快又好,我便带谁去人间界游玩一日。”
话音刚落,两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真的吗主人?!”奇奇激动得猫尾巴竖成了天线。
“师尊说话算话?”红莲也忘了维持乖巧,上前一步,眼中满是期待。
之前的“恩怨”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竟难得地达成了临时休战协议。
然后同时转身,化作一白一红两道流光,争先恐后地朝着存放课业玉简的偏殿冲去,只留下原地一阵微风和无奈摇头的穗安。
看来,为了人间一日游,今日的课业效率将会空前之高。
朔光目光转向穗安,提醒道:“在人间界,不可轻易动用法力,否则会引动规则,遭受反噬。”
穗安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是天道定下的铁律吗?如此看来,天道对人间,倒存着一份偏爱之心。”
朔光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他听过太多类似的言论,却往往是相反的论调:
“旁人常言,天道无情,对人间太过苛刻。灾荒病痛,生老病死,皆不许仙神轻易插手,徒留凡人挣扎。”
穗安叹了口气:“我也是走过许多路,看过许多事,才渐渐明白。人族虽看似脆弱,却自有其坚韧不拔的魂魄与生生不息的力量。
神仙之责,在于维持天地运转,平衡阴阳四时,而非事无巨细地去干涉每一个凡人的命运轨迹。”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深沉:“若凭一己喜好,今日用法力救这个于水火,明日又帮那个逆天改命,看似慈悲,实则是扰乱了因果,对那千千万万凭借自身努力生存的凡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不公?
仙神并非无情,但若这‘情’用错了地方,今天偏爱这个,明天偏爱那个,这天地秩序,岂不是要乱套了?
度化一个人,度的是他的心,然后他用自己的力量改变命运。”
朔光静静地听着,那双万年冰封般的眸子里,似乎有极细微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如同冰层下终于透进了一缕暖阳。
他看着穗安,沉默了片刻,才极其认真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肯定,吐出三个字:
“你,很好。”
这突如其来的、直白又简单的赞誉,让穗安微微一怔,随即她忍不住莞尔,带着点小得意和调侃,扬起下巴:
“我当然很好,这还用你说?说点我不知道的来听听?”
她本是随口一句玩笑,想逗逗这个总是板着脸的天道使者。
却不想,朔光被她这话问得一滞,不知联想到了什么,那总是苍白缺乏血色的精致面容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泛起一层极淡的红晕!
他甚至来不及再说一个字,身形一晃,瞬间消散在原地。
穗安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眨了眨眼,完全没搞懂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一头雾水。
最终,还是红莲对道法的领悟更胜一筹,率先完成了课业,如同一团跳跃的火焰般冲到穗安面前,满眼都是“求夸奖”。
穗安含笑,伸手将她化作一朵莲花苞,轻轻簪在了自己的发髻间。随即,她身影化作一道流光,自九重天翩然坠落,向着烟火缭绕的人间界而去。
谁知,刚在人间一处郊野显出身形,没走出两步,便察觉到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两道气息。
回头一看,不是朔光和奇奇又是谁?
朔光依旧是一身玄衣,面无表情,怀里抱着奇奇。
发髻上的红莲立刻摇曳起来,传来她气鼓鼓的灵识传音:“师尊!他作弊!”
奇奇从朔光臂弯里探出脑袋,冲着穗安发髻的方向“喵呜”一声,傲娇地哼了哼:“你这是嫉妒!嫉妒主人……呃,朔光愿意带着我!”
红莲立刻反击,带着点小得意:“那又怎么样?现在师尊抱着的是我!略略略~”
这话可戳到了奇奇的痛处,它当即炸毛,挣扎着就要从朔光怀里飞扑出来,去够穗安发间的红莲。
朔光手臂稳稳地箍住它,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制止的力道:“别闹。不然,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奇奇瞬间僵住,不敢再乱动,只是委屈巴巴地看向穗安,拖长了调子喵喵叫:“主人,你看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穗安看着这熟悉的一幕,无奈又好笑,走到朔光面前,伸手轻轻点了点奇奇的鼻尖:“奇奇,愿赌要服输哦。这次是红莲赢了,下次你再努力好不好?”
奇奇碧蓝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声音哽咽,使出了杀手锏:“主人你不爱我了吗?
你明明说过,就算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废物,你也会喜欢我的!现在你有了新徒弟,就不要我了喵……”
这小模样,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穗安被它逗得噗嗤一笑,心里软成一片,连忙顺着它的毛安抚道:“怎么会呢?我们奇奇聪明又机灵,这么优秀,这么努力,怎么会是小废物?
你要是不想学那些枯燥的,咱们就不学,没关系的。”
听到这话,奇奇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它扭捏了一下,用爪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重新燃起斗志,盯着穗安发间的红莲,信誓旦旦地说:
“算了!我奇奇大人有大量!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证明我比她更有用!哼,你等着瞧!”
穗安看着终于安抚好的奇奇,又瞥了一眼看似置身事外,实则纵容了它的朔光,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