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穗安计划去幽冥司探看一番,那里是构建和完善六道轮回的关键所在。可惜,那里非上神不可入。
她的修为倒是足够了,但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再隐瞒一段时间,等时机更成熟些再去,再等等吧。
她想起了另一个与青丘、与白浅命运交织的名字——玄女。
一个在原本命轨中,可怜又可恨,最终走向毁灭的角色。她想去看看,这个女子,究竟是本性如此,还是环境所迫。
凭借对气息的敏锐感知,穗安很快在一处狐族聚居地找到了玄女。
此时的玄女,果然顶着与白浅一般无二的容颜,引来周围不少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她似乎很享受这种关注,举止间刻意模仿着白浅的仪态。
然而,到了夜晚,穗安隐去身形潜入她房中时,却看到白日里光彩照人的“白浅”,正独自一人蜷缩在床角,肩膀微微耸动,偷偷地哭,那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穗安心中微叹,挥手点亮了房中的灯盏。
突然的光亮让玄女吓了一跳,她像受惊的小兽般猛地抬起头,看到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陌生的青衣女子,顿时浑身发抖,下意识地缩在床角,脸色煞白,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穗安没有进一步吓唬她,语气平和地开口:“你别怕。我只是见你顶着白浅的脸,有些好奇罢了。”
玄女虽然怕得要命,但听到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强撑着辩驳,死不承认:“我们……我们都是狐族,沾亲带故,长得像有什么……有什么奇怪的!”
穗安不置可否,自顾自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目光冷然:“是吗?”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仿佛击溃了玄女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猛地扑下床,哭着跪在穗安脚边,抓住她的衣摆哀求:“上仙饶命!我知道……我知道我不配用这张脸!可这不是我偷的,是白浅她自己愿意给我的!真的!”
“起来,不要哭。”穗安声音平静,“一张面容而已,没有什么配不配的。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觉得这张脸,好用吗?”
玄女察觉到穗安似乎真的没有恶意,情绪稍微镇定了些,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低声道:
“很好用……有了这张脸,再也没有人敢随意欺负我了,他们……他们都对我很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偷偷哭?”穗安一针见血地问。
玄女大着胆子看了她一眼,眼中迅速积攒起新的水汽,声音带着苦涩:“因为这终归是……别人的,不是我的。我现在得到的朋友、羡慕……都是因为这张脸。
他们是因为到不了白浅面前,才转而奉承我。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失败品,一个替代品……”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自厌。
但随即,她又像是给自己打气般,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带着一丝扭曲的期盼:
“不过没关系!有了这张脸,我一定能嫁得更好!未来的夫君……他一定会喜欢我的!”
穗安静静地看着她,问道:“那你分得清,他喜欢的到底是白浅,还是你玄女吗?”
玄女眼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却固执地说:“只要……只要能嫁得好就行。我相信,只要我全心全意对他,他总有一天会被我感动的!”
穗安简直要被这套逻辑气笑了,无语道:“你就没想过,好好修炼,依靠自己吗?”
“修炼?”玄女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修炼有什么用?我天赋又不好,总归是要嫁人的。不嫁人……会被笑话的。
就像……就像瑶光上神那样厉害,不也……不也恨嫁吗?”她小声嘟囔着,仿佛找到了佐证。
“啪!”穗安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玄女一抖,以为触怒了上仙,立刻又跪了下去,瑟瑟发抖。
“起来。”穗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无名火,“没生你气。”她是在气这个糟心的世道。
她心想:这个神魔世界,简直比凡人界的封建社会还要封建!见个女仙都要被催婚!
她记得,白浅后来十万岁未嫁,除了“四海八荒第一美人”的名头,不也被人取笑“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连凤九也不停被催婚?
眼前这玄女,更是被家族安排着,差点就要去嫁给黑熊精!
真是让人窝火。
穗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嫁人?是你母亲逼迫你的吗?”
玄女抬起头,脸上露出疑惑:“嫁人有什么不对吗? 女仙不都要嫁人吗?我娘说,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拿捏男人,这才是正道。
她……她就是一个资质很差的人,现在是我父亲的二房,不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吗?”
穗安闭了闭眼,不想再跟这个被封建思想荼毒至深的少女争论这个世界的糟心设定。
她睁开眼,目光清亮地看着玄女,直接抛出了橄榄枝:“现在,我给你一个变得强大的机会,一个依靠自己就能获得尊重和未来的机会。
你愿意放弃这张脸,跟我走吗?”
她顿了顿,报上自己的来历:
“我是瑶光上神的徒弟,穗安。”
玄女闻言,眼睛猛地亮起,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她跪下,仰头看着穗安,声音带着颤抖和不敢置信:“上仙……您,您是要收我为徒吗?”
但这份狂喜只持续了一瞬,长期的自卑让她立刻又忐忑起来,小声补充,“可是……我资质不好,怕会辱没了上仙……”
穗安看着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语气肯定:“对,我欲收你为徒。”
见她仍在纠结资质,便淡淡道,“资质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我瑶光府虽不比昆仑墟、青丘底蕴深厚,但供养你修炼的资源,还是供得起的。”
一个“好”字几乎要冲口而出,但玄女还是有点迟疑,她低声嗫嚅着:“去了瑶光府……是不是……就嫁不出去了?
我听他们说……那边风水不好,瑶光上神座下的好多女战将,都……都没嫁出去……”
她越说声音越小,仿佛这是什么可怕的诅咒。
穗安被她这奇葩的关注点气得直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再犹豫,我走了。”
这句话如同冷水泼头,玄女瞬间清醒。比起虚无缥缈的“嫁得好”,眼前这位上仙愿意带她离开、给她强大自身的机会,才是真实不虚的。
她立刻坚定地说道:“好!我去!师尊,我会好好修炼,好好……陪着您的!”
穗安何等敏锐,立刻意识到了她的潜台词——这小丫头是觉得瑶光和她座下女将们是因为“没人要”、“嫁不出去”才显得“孤独可怜”,她去修炼、去陪伴,更像是一种不得已的退路和怜悯。
这一刻,穗安简直都不想收徒了。眼前这姑娘,心思敏感又深受世俗荼毒,就是一个被环境塑造的普通小女孩。
但转念一想,自己最初在妈祖世界,不也很普通吗?会因琐事烦恼,会因不公而嫉妒,也会因受挫而钻牛角尖。
若是当初无人引导,自己是否也会在命运的洪流中随波逐流,甚至走上歧路?
如果今天不带玄女走,她几乎可以预见,这个渴望被认可、又缺乏正确价值观引导的少女,大概率会走上既定的老路,在扭曲的追求中耗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