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凉亭,书页翻动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谢无妄的手还搭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上,指尖压着那道未折完的纸痕。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右眼闭得更紧了些。耳后的残片微微发烫,像贴了块刚出炉的铜钱,提醒着他——润玉的窥天镜还没撤。
系统007安静得出奇,连平日最爱蹦跶的“表情包收藏进度”提示都没冒头。
他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止锦觅走了,连她留下的那点温度也跟着散了。
可他不能追。
也不能喊。
只能坐着,像个读傻了的书生,捧着本谁也看不懂的破书,连呼吸都调成最平稳的节奏。
直到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踏在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是故意踩着某种节拍走来。
他没睁眼,但已认出这步子——利落,带风,靴底碾过落叶时干脆得不像女子所为。
鎏英来了。
她提着个青布药匣,走到凉亭外站定,目光扫过他紧闭的眼,又落在石凳上那本孤零零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上。
“你装得挺像。”她开口,嗓音不高,却像刀锋刮过铁皮,“可惜我见过你真疯的时候。”
谢无妄终于掀了下眼皮,墨玉般的右瞳缓缓睁开,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鎏英把药匣往石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还是说,你现在连话都不想听人说了?”
他没接话,只是将左手从书上收回,顺势把青铜铃铛往腰间一塞,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整理衣袖。
鎏英冷笑:“你知不知道锦觅刚才路过你这儿,像看个陌生人一样?”
“她走了。”他说。
“是啊,走了。”鎏英盯着他,“你倒是轻松,一句话不说,一个眼神不给,就让她自己猜去?你以为她是神仙,能算出你心里那本账?”
谢无妄垂下眼,重新看向书页,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越懂,就越危险。”
“所以你就让她误会你不在乎?”鎏英往前一步,语气陡然沉了,“你昨晚为了稳住能量波动,硬生生闭眼三刻钟不动,连睫毛都没眨一下,她要是知道你在防什么,还会觉得你冷漠吗?”
谢无妄的手指顿了一下。
“你以为你是在保护她?”鎏英冷笑,“你这是在把她往外推。她不是弱不禁风的花,是你把她当瓷器供着,才让她觉得自己不被需要。”
他依旧沉默。
“你记得那天天魔变轨吗?”鎏英忽然换了个语气,“整个香蜜世界差点崩塌,你在裂缝边缘吞噬剧情线,浑身都在抖。是我撑起结界的时候,看见你嘴里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谢无妄猛地抬头。
鎏英直视着他:“是‘锦觅’。不是任务目标,不是剧情节点,是她的名字。你当自己藏得住?”
凉亭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风停了,书页也不动了。
谢无妄喉头滚动了一下,终是没说话。
鎏英叹了口气,语气缓了些:“她刚走不远,我追上了她。她手里攥着个小本子,上面全是错题,还有一道题写着‘cosa = 1\/2,求a’。”
谢无妄眉头微动。
“她说,这题她会做,可有些事,条件给得再全,也算不出答案。”鎏英看着他,“你知道她什么意思吗?她在问你的心。”
谢无妄的手慢慢握紧了书角。
“我告诉她了。”鎏英说,“润玉的窥天镜能测心跳频率,你多看她一眼,情绪波动超标,整盘棋就得重来。你说你不敢睁眼,不是不想看,是怕看了就收不住。”
谢无妄闭了闭眼。
“我还告诉她,陨丹失效是因为你改了因果链,让她活下来;天魔变轨是你用混沌之瞳吞了原剧情,替她挡了那场血战。”鎏英盯着他,“你以为这些事没人知道?可总得有人告诉她真相,不然她只会以为你变了。”
谢无妄睁开眼,目光沉沉:“你没说……系统的事吧?”
“我说你是个背锅侠,每天顶着雷打不动的监控演戏,顺便拯救世界。”鎏英耸肩,“具体怎么救的,我留白了。毕竟你那套‘吞噬剧情换道具’的说法,说出来像疯话。”
谢无妄嘴角动了动,竟露出一丝极淡的笑:“还算靠谱。”
“少得意。”鎏英转身要走,又停下,“她待会儿可能会回来。我把话带到,信不信,看她自己。”
她走了两步,忽又回头:“对了,男人别总拿‘为了你好’当借口。真为了她好,就别让她一个人难过。”
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谢无妄坐在原地,许久未动。
他低头,翻开书页,目光落在那道“平面向量基本定理”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衣袋里的纸鹤。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他抬眼。
锦觅站在凉亭外,离石阶还有三步距离。她没进来,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先开口。
然后,她走上前,轻轻将一本写满笔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放在石凳边缘。
扉页上,一行娟秀的字迹清晰可见:
“这道题,我想听你讲。”
谢无妄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久久未移。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只是右手缓缓松开匕首,左手将书轻轻往自己这边拉了半寸。
系统007终于冒出一行小字:【检测到情感熵减趋势,建议宿主保持当前行为模式,切勿突然深情,容易翻车。】
谢无妄没理它。
他翻开那本书,看到她在某道函数题旁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你上次讲错了,这次别再骗我。”
他喉头动了动,终于低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
“我没骗你。”
锦觅站在原地,手指轻轻抚过花藤佩,没动,也没退。
他抬起头,右瞳澄澈如墨玉,直视着她:“我只是……不能说。”
她看着他,眼神从迟疑到微动,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风又起,吹动书页哗啦作响。
谢无妄伸手按住纸面,指尖恰好压在她写的那句话上。
他低声对系统说:“把《学猫叫》删了。”
识海中,系统007罕见地沉默了一瞬,只留下一行小字飘过:【友情备注:本次情感修复进度+37%,建议宿主继续保持‘沉默但可靠’人设。】
锦觅转身要走,却又停下。
“下次……”她背对着他,声音很轻,“别闭眼那么久了。”
谢无妄没应声。
她走了几步,裙角拂过石阶,身影渐远。
他低头,从衣袋里摸出那只折得极小的纸鹤,放在她留下的书页上。
纸鹤翅膀歪斜,像是飞不动了。
他伸手,轻轻把它推进书缝里,像藏起一句没说出口的话。
远处,一朵桂花从枝头坠落,砸在石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