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洞外的晨光已透过竹林缝隙洒进来,像碎金般落在青石板路上。林砚双手捧着冰玉盒,指腹轻轻贴在盒身的阵纹上,冰凉的触感里藏着一丝安稳——盒内的残体已彻底沉寂,连最细微的蛊气都不再外溢。阿苗走在他身侧,指尖攥着苏婉的手札,布面被反复摩挲得有些发软,她时不时抬头望向四周,眼底满是释然:脚下的碎石不再沾着青黑蛊痕,路边的寒潭里重新浮起细小的银鱼,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艾草香,混着竹露的清甜,是寒月谷许多年不曾有过的生机味道。
刚到婉居门口,阿苗突然停步。林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竹檐下的蛛网沾着晶莹的露珠,网中央挂着一只半透明的小飞虫,正轻轻振翅,却没被蛛网困住——显然是新结的网,带着未被蛊气侵扰的柔软。更让两人心头一动的是,窗台上那盆苏婉生前种的寒月草,枯黄的叶尖旁竟冒出了嫩黄的新芽,芽尖沾着一滴露珠,在晨光里闪着微光,像颗小小的星辰。
“她好像……知道我们会回来。”阿苗轻声说,伸手轻轻推开木门,“吱呀”的门轴声比上次更轻,像是怕惊扰了屋内的旧物。屋内的尘埃在晨光里浮沉,桌上的月纹帕还摆在原处,针仍插在未绣完的半轮月亮上,冰蓝色的绣线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林砚怀中的铜铃突然轻轻颤动,挣脱衣襟飘了起来,慢悠悠地落在帕子旁,铃身泛着淡蓝的微光,每闪一下,帕子上的绣线就跟着亮一下,像是久别重逢的旧友在低声呼应。
“你看这页。”阿苗在木桌旁坐下,小心翼翼地翻开手札最后一页——纸页边缘有些磨损,上面贴着片干枯的寒月草叶,叶脉清晰可见,像是被精心压平保存的。草叶旁的字迹比前几页更温柔,带着几分牵挂:“阿苗性善,恐难承寒月血脉之重,换血后需每日以艾草汁护脉,莫让蛊气侵体。若日后遇砚儿,当助他护好寒月谷,莫让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林砚凑过去看,指尖拂过纸页上浅浅的笔痕,心头一暖——原来母亲早就算到今日,连护着阿苗的细节都写得这样清楚,那些年阿苗靠艾草汁压制蛊气的习惯,竟都是母亲早就安排好的。
两人并肩坐在桌前,一页页翻完手札,阿苗突然从袖中摸出个靛蓝色的小布包。布包边角绣着朵小小的月魂花,针脚有些笨拙,是她年少时学绣的样子。她轻轻打开布包,里面躺着一颗半透明的蛊卵,壳上还留着当年苏婉用银簪刻下的细小“月”字:“以前总以为她教我养蛊是为了控制我,怕我背叛寒月谷。”阿苗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更多是释然,“现在才知道,她是怕我从小跟蛊虫打交道,会被邪蛊反噬,才给我这颗最温顺的月魂蛊,让它护着我。”说着,她将布包轻轻放在月纹帕旁,与苏婉的手札、铜铃摆在一起,三样旧物的微光交织,像在诉说着跨越时光的牵挂。
林砚站起身,将冰玉盒放在书架最高处——那里摆着苏婉最常读的几本医书,书脊上的字迹虽有些褪色,却依旧清晰。冰玉盒的淡蓝光落在书封上,与封面上的“寒月”二字呼应,像是完成了一场传承。“母亲的心愿,从来都不是掌控什么,是护好寒月谷,护好我们。”他拿起桌上的铜铃,轻轻摇了摇,清越的铃声飘出窗外,惊起竹间栖息的小鸟。那只灰褐色的小鸟扑棱着翅膀,在晨光里绕了两圈,然后飞向远处的竹林,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
阿苗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风带着竹香涌进来,拂动她鬓边的碎发。她望着谷中渐渐变绿的竹梢,阳光穿过竹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以后我不催你找蛊王的下落了,也不执着于所谓的谷主责任。”她转头看向林砚,眼底带着笑意,“咱们一起守着这里,守着她留下的这些东西,守着这满谷的生机,就够了。”
林砚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处潭底的方向——那道曾让人恐惧的裂缝,如今已被新长的青藤蔓遮住,藤蔓上开着细小的白花,再也不见半分青黑雾气。晨光漫过婉居的木桌,落在月纹帕、手札与铜铃上,三道淡蓝光轻轻交织,像苏婉温柔的目光,静静落在两个终于解开心结的孩子身上。
寒月谷的风,终于吹走了百年的蛊影,只留下满谷的竹香、艾草香,还有藏在旧物里的温暖回忆,在晨光里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