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萌关,在经历了短暂的狂欢之后,又恢复了大战前的宁静。但所有人的心,都随着那支孤军,飞向了北方。
当汉中城破,张鲁北逃,七万大军跪地请降的最终捷报,如同插上了翅膀,飞回葭萌关时,整个关城,彻底沸腾了!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狂欢。
而是一种混杂着敬畏、狂热与自豪的,集体性的信仰升华!
“赢……赢了?”
“汉中……整个汉中,就这么……拿下来了?”
“何止是拿下来了!十万大军啊!被陆将军一个人,一阵冲杀,杀得全军崩溃,七万人跪地投降!我的天老爷,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神!陆将军就是神!是咱们大汉的军神!”
帅帐之内,当信使将那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战报,一字一句地念完时,法正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一人……破十万……阵前……收三英……”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刘备,眼神里已经不是敬畏,而是……恐惧。
他恐惧的不是陆瑁,而是这支以刘备为核心的团队,所展现出的,那种足以颠覆整个天下的恐怖潜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投身的,是一项何等波澜壮阔,又是何等不可阻挡的伟业!
庞统手中的羽扇,早已掉在了地上。
他呆呆地站着,脸上那副招牌式的、智珠在握的笑容,也凝固了。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陆瑁离去前的那番话。
“先取汉中,再图西川。”
他当时以为,这只是一个精妙的战略构想,需要数年的时间,徐徐图之。
可现在……从陆瑁出征到汉中城破,用了多久?
不到一个月!
一个月,取汉中,俘三英,降七万!
这已经不是计谋了。
这是神迹!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终,还是刘备,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放声大笑,笑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开心,都要畅快!他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庞统和法正的肩膀。
“士元,孝直!你们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刘备的侄儿!我大汉的麒麟儿!”
他的眼中,闪烁着万丈豪情!
他转身,回到帅案之后,目光如炬,声音沉稳而有力。
“传我将令!”
“命法正、黄忠,率两万五千兵马,镇守葭萌关!孝直,你深知蜀中人情,黄老将军,勇冠三军。此关,乃我军之后路,更是威慑成都之前哨,万万不可有失!”
“末将(属下),遵命!”法正与帐外的黄忠,齐声应道。法正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定了下来。刘备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这,便是最大的信任!
“其余诸将,各守关隘,安抚地方,操练兵马,不得懈怠!”
“喏!”
“主公,那您……”庞统见刘备安排妥当,却唯独没有说自己,不由问道。
刘备微微一笑,他走到帐口,望着北方,那双仁厚的眼眸里,充满了期待与温情。
“我,要去见我的英雄。”
“士元,你随我来。我们,只带五千亲兵,去汉中!”
只带五千人?
庞统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抚掌赞道:“主公高明!汉中初定,民心不安。我大军若至,百姓必以为是虎狼换主,心中惶恐。主公以仁德之师,轻车简从,亲临安抚,此乃收服汉中百万民心之上上策也!”
“知我者,士元也。”
刘备大笑一声,翻身上马。
五千人的队伍,没有丝毫大战过后的肃杀,反而像一支去参加庆典的仪仗队。他们高举着“汉”字大旗,一路北上。所到之处,百姓们听闻是仁义无双的刘皇叔,亲自前来安抚,无不从藏匿的山中走出,跪于道旁,捧着粗茶淡饭,迎接王师。
刘备一一扶起,嘘寒问暖,尽显长者之风。
汉中城下。
陆瑁早已率领魏延等一众将士,在城外十里相迎。
当他看到远处那面熟悉的“刘”字大旗,看到那个在亲兵簇拥下,依旧显得那般温和儒雅的身影时,即使是他那颗古井无波的心,也忍不住,激起了一丝波澜。
他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衣甲,带着众将,快步迎了上去。
“伯父!”
“子璋!”
还隔着老远,刘备便从马上跳了下来,他快步上前,根本不给陆瑁行礼的机会,一把就将他紧紧抱住!
“好!好样的!我的好侄儿!”刘备用力地拍着陆瑁的后背,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骄傲,“你,没有让伯父失望!没有让这大汉的江山社稷,失望!”
感受着那发自肺腑的拥抱,和那略带颤抖的声音,陆瑁的心头,也涌起一股暖流。
“全赖伯父信任,将士用命。”他沉声说道。
“哈哈哈,这个时候,就别谦虚了!”刘备放开他,仔仔细细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他毫发无伤,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陆瑁身后,那三个被五花大绑,神情各异的身影。
马超,低着头,一言不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生无可恋的死气。
庞德,昂着头,闭着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马岱,则是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满眼都是担忧。
刘备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与惋惜。他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亲自走上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亲手为马超,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孟起将军,威震天下,乃当世之英雄。昔日长坂坡前,备亦曾陷于万军之中,深知英雄末路之苦。今日胜负,乃天时,非人力也。备,敬重将军,岂能以囚徒待之?”
刘备的声音,温和而真诚,不带半分胜利者的炫耀。
马超浑身一震,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亲自为自己解绑的男人。
刘备又依次为庞德和马岱解了绑,然后,对着三人,深深一揖。
“备久闻西凉马氏,世代忠良,乃我大汉之栋梁。今汉室倾颓,奸贼当道,备不才,欲兴复汉室,匡扶天下。三位将军,皆是万夫不当之勇,人中之龙,何故屈身于张鲁此等米贼麾下,虚耗光阴?”
“备,今日在此,诚心相邀!愿与三位将军,共扶汉室,同安天下!若三位将军不弃,备,愿与你等,并肩作战!”
说完,他便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诚挚地看着三人。
整个场面,安静得落针可闻。
庞德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刘备,又看了看站在刘备身后,面无表情,却渊渟岳峙的陆瑁,心中百感交集。
马岱则早已被刘备这番举动,感动得不知所措。
而马超,他的内心,正在经历着一场天人交战!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马腾,惨死于曹操之手。想起了自己兵败之后,如丧家之犬,投奔张鲁,却受尽猜忌。
而眼前这个人,他的侄儿,刚刚在战场上,将自己的尊严,碾得粉碎。可他本人,却在胜利之后,给予了自己最大的尊重!
这种强烈的反差,这种帝王般的气度,让他那颗早已死去的心,竟重新,燃起了一丝火苗。
他看着刘备那双真诚的眼睛,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一言不发,却带给他一生梦魇的男人。
他忽然明白了。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或许,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宿。
“扑通!”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个曾经宁死不屈,高傲得不可一世的锦马超,缓缓地,双膝跪地。
他对着刘备,对着这位刚刚战胜了自己的陆瑁,低下了他那颗高傲的头颅。
“罪将马超……愿……愿为主公,效死!”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两行英雄泪,从他那张英俊的脸庞上,滚滚滑落。
猛虎,归心。
而这一幕,也通过无数双眼睛,传到了那七万降卒的眼中,传到了汉中城内,每一个惶恐不安的百姓心中。
连神威天将军锦马超,都心甘情愿地跪了。
这天下,还有谁,能阻挡这位仁义之主的脚步?
汉中,彻底定了。
州牧府,这座见证了张鲁数十年统治的建筑,如今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大堂之上,刘备居中而坐,左侧是智计百出的庞统,右侧是锋芒内敛的陆瑁。阶下,魏延、马超、庞德、马岱等一众新旧将领,分列两旁,气象森严。
“汉中已定,民心初步归附。”刘备温和的声音,在大堂中回响,抚平了每一个人心中的躁动,“然,我等不可有丝毫懈怠。北面,曹贼于关中屯有重兵,其势如虎,时时刻刻,都在觊觎着我汉中之地。”
他站起身,走到堂中的巨大地图前,目光凝重地看着汉中北面的关中平原。
“汉中,乃益州之咽喉,亦是我大汉北伐之根基。此地,必须有一位智勇双全、胆识过人的大将镇守。此人之任,重于泰山,关乎我军生死存亡,社稷兴复之大业。”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下诸将。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汉中太守,镇远将军!这是何等重要的职位!这是独当一面,执掌一方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
魏延的眼中,闪烁着渴望的火焰,但他紧紧地攥着拳,低着头,不敢有丝毫表露。
马超的眼神,则有些复杂。他刚刚归降,深知这个职位,绝不可能落到自己头上。
“士元,子璋,”刘备回过身,看向自己最倚重的两位谋主,“依你二人之见,何人可当此重任?”
庞统与陆瑁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庞统轻摇羽扇,上前一步,笑道:“主公,镇守一方,非但需有万夫不当之勇,更需有深谋远虑之智,能审时度势,独当一面。放眼军中,有此才者,非一人也。”
他这话,吊足了胃口。
刘备微笑道:“士元但说无妨。”
庞统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而是对着空气,缓缓说道:“此人,勇猛过人,冲锋陷阵,不输当世任何名将。此人,亦有谋略,知兵法,懂进退,能于逆境中,寻得一线生机。更重要的是,此人有一股悍不畏死的血性,有一颗渴望建功立业的雄心!将汉中交给他,他便会将性命,与这座城池,牢牢地绑在一起!”
“曹操若想踏过汉中一步,便只能从他的尸骨上,踩过去!”
庞统的话,说得斩钉截铁。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刘备的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他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但他没有说破,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陆瑁。
“子璋,你的意思呢?”
陆瑁上前,与庞统并肩而立。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士元所言,深得我心。伯父,当今之世,名将如云,然多为两种。一为守成之将,稳重有余,开拓不足。二为冲锋之将,勇则勇矣,却难堪独当一面之大任。”
“而士元所言之人,兼具二者之长。他有猛虎之心,亦有苍鹰之眼。此次随我北上,火烧巴中,山谷设伏,奇袭南郑,他皆为先锋,功不可没。更难得的是,他虽渴望建功,却从不冒进,一切皆以大局为重。”
“汉中这道门户,交给他,我,放心。”
两位意见竟出奇地一致!
刘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缓缓地,将目光投向了阶下那个从始至终,都低着头,身体却在微微颤抖的身影。
“文长。”
“末……末将在!”
魏延猛地抬起头,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变得嘶哑。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从他投奔刘备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等!他渴望证明自己,渴望得到重用,渴望能像关羽、张飞那样,成为主公真正倚仗的栋梁!
而今天,机会,终于来了!
刘备缓缓走下台阶,亲自将他扶起。
“文长,昔日我取长沙,便知你乃国士之才。今日,我便将这汉中门户,这十万军民,这大汉的北疆,尽数托付于你!”
他握住魏延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命你为汉中太守,领镇远将军衔,统领四万汉中降卒,为我大汉,镇守国门!你,可敢担此重任?!”
“主公!”
魏延虎目含泪,这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从不皱眉的铁血汉子,此刻,竟泣不成声。
他猛地挣脱刘备的手,再次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发出一声响彻大堂的誓言!
“士为知己者死!主公不弃,委以国门重任,延,万死不辞!”
“曹贼若来,必叫他有来无回!汉中在,我在!汉中亡,我亡!”
“好!”刘备大笑道,“好一个‘汉中在,我在’!有文长此言,我汉中无忧矣!”
他亲自将魏延扶起,又看向马超等人,说道:“孟起、令明、伯瞻,你三人,便随我返回葭萌关。今后,我军中,又添三员虎将,何愁大业不成!”
马超等人,看着眼前这君臣相知,托付生死的感人一幕,心中亦是感慨万千,齐声应诺。
三日后。
汉中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刘备留下魏延和三万精挑细选的汉中兵,镇守这座新得的城池。
而他自己,则率领着庞统、陆瑁、马超、庞德、马岱等一众文武,以及剩下的两万五千荆州精锐和三万余汉中降卒,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近六万人的大军,踏上了返回葭萌关的路途。
大军的旗帜,迎风招展。
那面绣着“刘”字的大旗旁,又多了一面绣着猛虎的“马”字将旗。
当这支比去时,声势浩大数倍的军队,缓缓消失在汉中百姓的视野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