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喧嚣与喜庆之后,公安城终于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沉沉睡去。
陆瑁是在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的。他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室的红色。红色的帐幔,红色的窗花,红色的同心结……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龙凤喜烛的香气和昨夜宴席的酒香,无一不在提醒着他,自己的人生,已然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他微微侧过头,身边是尚在熟睡的关凤。
烛光已熄,晨曦透过窗棂,为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睡梦中的她,褪去了平日里的英气与飒爽,也没有了初见时的娇羞与紧张。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安静的剪影,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正沉浸在一个甜美的梦境之中。几缕青丝散落在枕上,更添了几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温婉与宁静。
陆瑁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柔情与安宁。他心思缜密,运筹帷幄,习惯了在刀光剑影与阴谋诡计中求存。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生命中,会有一个女子,能让他感受到如此纯粹的、安稳的幸福。这种感觉,与沙场之上克敌制胜的快意不同,与为主公谋得基业的成就感也不同,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想要守护一生的温暖。
他伸出手,想要为她将散落的青丝拨开,却又怕惊扰了她的好梦,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只是化作一个温柔的微笑。
就在这时,关凤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关凤先是一愣,随即,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的脸颊“唰”的一下便红透了,如同朝霞染过的云彩。她猛地拉起锦被,将自己的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明亮而又羞涩的眼睛,偷偷地打量着陆瑁。
“夫……夫君,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又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羞赧。
陆瑁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不禁失笑。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露在被子外的手,那只手虽因常年习武而带着薄茧,此刻却显得格外柔软。
“嗯,醒了。”陆瑁的声音温柔而磁性,“凤儿,昨夜……睡得可好?”
关凤闻言,脸埋得更深了,只从被子里发出一声细若蚊蚋的“嗯”。
陆瑁看着她,眼中满是宠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在校场上是英姿飒爽的将门虎女,但在闺房之中,终究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他柔声说道:“天色尚早,你若困了,便再睡一会儿。我去为你准备些热水洗漱。”
“不……不用了。”关凤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她摇了摇头,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陆瑁,带着一丝好奇,“夫君……你平日里,都是这么早便醒来了吗?”
“嗯,习惯了。”陆瑁微笑道,“军中岁月,时刻都需保持警惕,不敢有丝毫懈怠。”
关凤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她知道,陆瑁年纪轻轻便名扬天下,其背后付出的艰辛与努力,绝非常人所能想象。她坐起身,锦被从香肩滑落,露出一袭红色的寝衣。她不再像方才那般羞涩,反而主动为陆瑁整理起略显凌乱的衣襟。
“夫君劳苦功高,如今荆南已定,也该好好歇息一番了。”关凤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妻子的关切。
陆瑁任由她为自己整理衣襟,心中感到无比温暖。他看着关凤那认真的侧脸,忽然开口问道:“凤儿,你呢?你平日里,也是这般早起吗?”
关凤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那是自然!我每日卯时便要起床,去后院练武呢!爹爹说了,习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日都不可荒废!”
陆瑁闻言,不禁莞尔。他可以想象,这位新婚的妻子,明日清晨便会提着剑,在后院的晨光中翩翩起舞的景象。这般英姿飒爽,与寻常女子截然不同,却也正是他所欣赏的。
“好。”陆瑁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笑意,“那从明日起,我便陪你一同练剑。”
“真的?”关凤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两颗璀璨的星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相视一笑,那份初为夫妻的羞涩与拘谨,在晨光与笑语中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意相通的默契与甜蜜。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侍女恭敬的声音:“将军,夫人,洗漱的热水与早膳已经备好了。”
“进来吧。”陆瑁应道。
侍女们鱼贯而入,为二人端来热水和崭新的衣物。在侍女的服侍下,两人洗漱完毕,换上了寻常的便服。陆瑁一身青衫,显得儒雅而沉稳;关凤则换上了一身淡绿色的罗裙,更显其清丽动人。
两人携手步入偏厅,早膳早已摆好。清粥小菜,精致而可口。两人相对而坐,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但偶尔的相视一笑,已胜过千言万语。
另一边,公安太守府内。
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军政要务后,刘备并未立刻歇息。他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荆州地图前,眉宇间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仁德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一团对未来的渴望与焦虑交织的火焰。他深知,如今这片刚刚到手的立足之地,如同风中之烛,北方的曹操随时可能南下,东边的孙权亦非善与之辈。
“来人,”他沉声对外唤道,“速请机伯(伊籍的字)先生前来议事。”
不多时,心腹谋士伊籍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书房,恭敬地行礼:“主公深夜召见,不知有何要事?”
刘备连忙亲自上前扶起伊籍,脸上露出诚挚而恳切的神情,拉着他的手,一同在案几前坐下。“机伯,快坐。这么晚了还劳烦你,实乃备心中有事,辗转难安啊。”
伊籍见刘备神色凝重,关切地问道:“主公可是为曹操或孙权之事忧心?”
刘备长叹一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但也不全是。”他指着地图上那片新得的疆域,“机伯你看,我虽侥幸得了荆南四郡,看似有了根基,实则四面受敌,危机四伏。备自知才疏学浅,德行微薄,全赖孔明、元直、云长、翼德、子龙、子璋等兄弟与诸君戮力同心,方有今日。但要守住这份基业,乃至实现兴复汉室的夙愿,仅凭我们这些人,恐怕还是捉襟见肘啊!”
他看着伊籍,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语气也变得急切起来:“你久居荆州,深谙此地风土人情,定然知晓此地还有哪些被遗漏的明珠,有哪些尚未出世的贤才?还请为我指点迷津,助我成就大业!”
伊籍闻言,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敬佩。他深知刘备这番话发自肺腑,这份求贤若渴的赤诚之心,正是他能吸引天下英雄的关键所在。他微微思索,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主公所言极是。荆州乃文华之地,自古多出俊杰。如今局势微妙,正需广纳贤才,共谋大计。若论荆州名士,籍倒确实想起一族英才。”
刘备顿时来了精神,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哦?是何方高士?还请机伯详细道来。”
“主公可曾听闻襄阳宜城的马氏一族?”伊籍问道。
“马氏?”刘备努力在脑中搜寻,“似乎略有耳闻,但不知其详。”
伊籍轻轻捋了捋胡须,继续说道:“此马氏一族,有兄弟五人,个个才情出众,饱读诗书,在荆襄一带声名远播,乡人皆称之为‘马氏五常’。”
“马氏五常?竟有五位贤才出自一家?”刘备又惊又喜,这简直是上天赐予的厚礼,“快!快与我说说,这五位先生各有何长?”
伊籍微笑道:“主公莫急。这五人之中,最年幼者名叫马谡,字幼常。此子聪慧过人,思维敏捷,尤其喜爱谈论兵法,对局势常有奇思妙想,见解独到,颇有辩才。”
“年少有才,实乃难得啊!”刘备赞叹道,“此等少年英才,若能善加引导,日后必成大器。”
“主公所言甚是。”伊籍点了点头,话锋却微微一转,“不过,幼常虽有才华,但终究年轻,阅历尚浅,其言论有时略显浮夸,尚需时间的磨砺与沉淀,方能成器。”
刘备深以为然地点头:“璞玉需琢,良马需驯。那其余四位呢?”
伊籍的神色变得格外郑重,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推崇:“主公,这五人之中,最为贤能杰出者,当属其兄——马良,字季常。”
“马良……”刘备默念着这个名字。
“正是。”伊籍的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此人不仅学识渊博,精通文韬武略,更难得的是其品性。他为人正直谦恭,心怀天下苍生,在乡里之间,素有仁德之名。此人样貌亦是不凡,眉清目秀,气质超然,最奇特的是,其眉宇之间,生有一撮白毛。”
“哦?眉间白毛?”刘备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这倒是个奇特之相。其中可有何说法?”
“何止有说法!”伊籍笑道,“正因如此,荆襄之地的乡里父老,在称赞他们兄弟时,才流传开一句谚语,叫做——‘马氏五常,白眉最良!’”
“马氏五常,白眉最良!”刘备重复着这句话,眼中光芒大盛,“好一个‘白眉最良’!能得乡亲如此盛赞,可见这位马季常先生,定是德才兼备的国士之才!与他兄弟马谡相比,他又‘良’在何处?”
伊籍抚须答道:“主公问到关键了。若说马幼常之才,如锋锐之利剑,可出奇制胜,则马季常之才,便是厚重之盾牌,稳固邦国。幼常善谋一域,而季常善谋全局;幼常可见一时之利弊,而季常能察百年之兴衰。其人洞察人心,分析局势,所献之策,无不从大局出发,既合道义,又利民生,是真正的王佐之才啊!”
听到这里,刘备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他霍然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王佐之才……王佐之才!备颠沛半生,所求者,不正是此等国士吗!”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紧紧握住伊籍的手,急切地问道:“机伯!这位白眉马良先生,如今身在何处?我……我要立刻去见他!不,是备当亲自登门拜访,以示诚心!”
伊籍见刘备如此激动,连忙起身,拱手说道:“主公求贤若渴之心,实在令人动容。马良先生现居于襄阳郡的宜城县,在一处名为‘青溪村’的宁静村落中。那里山清水秀,环境清幽,确实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主公若要前往,籍愿一同随行,为主公引路。”
“好!太好了!”刘备猛地停下脚步,当机立断,“机伯,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准备出发!”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深思熟虑的光芒,“此事,备不能一人前往。”
“主公之意是?”伊籍好奇地问道。
刘备走到地图前,目光在公安、长沙、零陵之间逡巡,缓缓说道:“备一生识人,深知欲得国士之心,必以国士待之。孔明先生当初躬耕南阳,备三顾茅庐,方得其出山辅佐。如今这位马季常先生,既有‘白眉最良’之美誉,其才其德,必不在寻常名士之下。备此去,不仅要带上我的心,更要带上我的诚意。”
他转过身,对伊籍道:“机伯,我准备带云长和子璋一起去。”
伊籍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抚掌赞道:“主公高明!关将军乃我军武将之首,更是主公的义弟,他亲身陪同,代表了我方武将对贤才的最高敬意与期盼。而陆将军,智勇双全,新立大功,又是关将军新婿,代表了我军年轻一辈的俊杰。主公携此二人同往,一文一武,一老一少,既显尊重,又示我军人才济济、后继有人。马季常若见此阵仗,必知主公乃是真心实意,而非一时兴起!”
刘备欣慰地点了点头:“正是此理。我刘备的诚意,就是要让天下贤才都看得到!快去办吧,命他们立刻到太守府正堂会合。”
“诺!”伊籍领命,匆匆退下安排。
空旷的书房中,刘备再次望向地图上的“宜城”二字,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新婚燕尔,府中的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喜悦与温馨。陆瑁与关凤的婚事,是刘备集团安定荆南后的第一件大喜事,整座府邸都是由糜竺亲自督办,布置得既雅致又不失大气。
此刻,在后院的卧房中,红烛的泪痕尚未干涸,淡淡的檀香与女儿家的脂粉香气混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令人心安的旖旎氛围。
关凤并未正坐在梳妆台前,小心翼翼地为陆瑁整理着一个行囊。行囊不大,里面只放了几件换洗衣物、一卷竹简和一些伤药。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为人妻的温柔与细致,与平时那个在校场上英姿飒爽的将门虎女判若两人。
陆瑁则站在她身后,从铜镜中静静地看着她。镜中的妻子,身着一袭淡粉色的丝质寝衣,长发如瀑,侧脸的轮廓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柔美。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忍不住从身后环抱住她,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
“好了,就带这些吧。又不是去打仗,只是陪同主公访友,不必如此紧张。”陆瑁的声音温柔而富有磁性。
关凤的动作一顿,感受着耳边传来的温热气息,脸颊不禁微微一红。她放下手中的衣物,转过身,仰头看着自己的夫君,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关切与好奇。
“夫君,主公让你现在便随他出城,究竟是所为何事?信使说得语焉不详,我……我有些担心。”
陆瑁见她眉宇间带着忧色,不由失笑。他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柔声道:“傻丫头,担心什么?不是战事。主公此去,是为我军再求一位栋梁之才。”
“栋梁之才?”关凤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军师那样的人物吗?”在她心中,诸葛亮就是智慧的化身,是她们这些武人最为敬佩的存在。
“或许吧。”陆瑁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听伊籍先生说,此人乃襄阳马氏之英杰,名良,字季常。乡里有谚:‘马氏五常,白眉最良’。能得乡人如此称颂,其才德定然非凡。主公对此人极为看重,特意命我与二……与父亲大人一同陪他前往拜访。”他本想说“二将军”,但话到嘴边,又自然而然地改了口。
关凤听闻父亲也要同去,心中的担忧顿时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浓的骄傲。她知道,能与自己的父亲一同被主公委以重任,陪同去“请”一位大才,这本身就是对丈夫能力与地位的最高认可。
“能与父亲大人同行,是主公对你的看重。”她为陆瑁整理着衣领,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我的夫君,现在也是主公身边离不开的重臣了。”
陆瑁被她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握住关凤的手,笑道:“我算什么重臣,不过是主公仁德,给我这个年轻人一些历练的机会罢了。”
关凤却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才不是。我听父亲说,你和子龙叔在长坂坡七进七出杀的曹军胆寒,在乌林搅得曹操粮道不得安宁,计取将领,力退周瑜,智取长沙,计败黄忠,连军师都对你赞不绝口。如今在军中,将士们都说,我们除了有卧龙军师,又多了一位‘鬼谷少主’呢!”
“这都是将士们抬爱,胡乱传的。”陆瑁嘴上谦虚,心中却感到一阵甜蜜。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温存片刻,关凤忽然想起一事,眼中流露出一丝新婚妻子的不舍与娇嗔:“可是……我们才刚刚成婚,你马上便要出远门。这一去,不知要多少天才能回来。”
陆瑁心中一软,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傻凤儿,主公大业为重。如今我们有了自己的家,更当为主公尽心尽力,早日匡扶汉室,结束这乱世。到那时,我便可以日日陪着你了。再说了,襄阳离此地不远,快则三五日,慢则七八日,我一定回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在家时,你要照顾好自己。父亲大人不日也将回长沙,你也要代我多尽孝心。”
“嗯,我知道了。”关凤将头埋在丈夫的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鼻音,“夫君此去,也要万事小心。那位马先生既是高士,想必定有脾性,你莫要像翼德叔父那般冲动。”
“哈哈,”陆瑁被她的话逗笑了,“你把我当成三叔了?放心吧,我省得。我此去,是去学习主公如何礼贤下士的,定会谨言慎行。”
陆瑁辞别了依依不舍的妻子,换上一身干练的青色儒衫,手握他梅花枪,准时来到了太守府的正堂。
此时的堂中,除了几名侍立的卫兵,空无一人。他知道自己来早了,但这是对主公的尊敬,也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他没有四处张望,而是静静地站在堂下,闭目养神,脑海中则在思考着今日拜访马良时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从堂外传来。那脚步声不重,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大地的脉搏之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
陆瑁心中一动,睁开双眼,转身望去。
只见晨曦之中,一个魁梧的身影逆光而来。他身着一袭绿色锦袍,外罩一件无袖的软甲,并未佩戴盔缨,但那冲天的豪气与凛然的威仪,却比任何华丽的盔甲都更具压迫感。面如重枣,目若丹凤,三缕长髯飘于胸前,不怒自威。
正是岳父关羽。
关羽显然也看到了陆瑁,他那双素来威严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比自己还早到。
“父亲大人。”陆瑁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长揖及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子婿之礼。
在军中,他称关羽为“二将军”,但在私下或是这种半私密的场合,一声“父亲大人”,无疑更能拉近彼此的关系。
关羽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走到堂前,目光在陆瑁身上停留了片刻,沉声问道:“你来得倒早。”
“主公有召,不敢怠慢。”陆瑁的回答滴水不漏。
“嗯。”关羽抚着长髯,不再多言,径直走到一旁的兵器架前,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青龙偃月刀上。那柄神兵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一头蛰伏的巨龙,即便不动,也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一时间,大堂之内陷入了沉寂。只有关羽偶尔拂过刀柄的细微声响,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陆瑁知道,这是岳父在考验自己的定力。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局促不安,依旧静静地侍立一旁,如同一个最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位当世武圣和他心爱的神兵。
沉默持续了约莫一刻钟,关羽才缓缓转过身来,那双锐利的丹凤眼再次锁定了陆瑁。
“主公召你我前来,所为何事,你可知晓?”关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在考问。
陆瑁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他躬身答道:“主公是为拜访襄阳名士马良,充当陪侍。”
“哼,”关羽冷哼一声,似乎对“陪侍”这个词有些不以为然,“大哥要去请一个酸儒,却要劳动你我两个武夫。子璋,你且说说,主公此举,是何用意?”
陆瑁定了定神,不卑不亢地答道:“回父亲大人。孩儿以为,主公此举,蕴含深意。其一,是为‘诚’。父亲大人乃主公义弟,我军武将之魂,您亲身前往,代表的是我方武将对贤才的最高敬意,足见主公求贤之心,诚比金石。”
关羽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其二,是为‘势’。”陆瑁的思路越发清晰,“孩儿乃新进之将,亦是父亲新婿,蒙主公厚爱,得与父亲大人同行。此举是向那位马先生,乃至天下人昭示:我主帐下,不仅有关、张、赵这般元从宿将,更有我等后起之秀,人才鼎盛,代有传承。此乃我军之‘势’,亦是汉室复兴之‘势’。”
“其三,是为‘融’。”陆瑁的语调微微提高,“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主公携文臣伊籍先生,又带我等武将,文武偕行,共访贤才,是为向天下表明,我主帐下,文武和睦,上下一心,共为兴复汉室之大业而奋斗。此乃人和之‘融’。”
一番话说完,陆瑁再次躬身:“此乃孩儿愚见,请父亲大人指教。”
大堂之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关羽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那双丹凤眼中,先是惊讶,随即是审视,最后,化作了一抹深深的赞许。他原以为,陆瑁只是一个精于战阵谋略的将才,却没想到,他对人心、对局势的洞察,竟也如此深刻通透。
“好……好一个‘诚’、‘势’、‘融’!”关羽抚着长髯,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你能看到这一层,便不算辱没了凤儿,也不算辜负了大哥对你的看重。”
他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陆瑁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长辈的提点:“你很有见地。但要记住,那些名士,大多脾气古怪,自视甚高。今日此去,一切听凭大哥安排,多看,多听,少言。我等武人,只需将诚意摆在那里,便足够了。”
“孩儿谨遵父亲大人教诲。”陆瑁心中一暖,他知道,自己已经初步赢得了这位孤傲岳父的认可。
就在这时,刘备与伊籍联袂而入。
“云长,子璋,你们都到了!好!好啊!”刘备看到关羽和陆瑁站在一起,翁婿二人气氛融洽,脸上顿时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快步上前,一手拉着关羽,一手拉着陆瑁,高兴地说道:“有云长和子璋陪我同去,备心中,便又多了几分底气!我料那马季常纵是铁石心肠,见到我这两位一‘武圣’一‘奇才’的左膀右臂,也该动心了!”
刘备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朴素的布衣,看上去就像一个富庶的乡绅,而非一方诸侯。他环视众人,郑重道:“诸位,我们此行,是为求贤,非为巡视。一切从简,不乘车驾,不着官服,只带少数亲卫,扮作寻常访友的客商。务必让马先生感受到我们的诚意,而非权势。”
“谨遵主公号令!”关羽、陆瑁、伊籍齐声应道。
晨光熹微,一行人悄然离开了太守府,骑着普通的马匹,汇入出城的人流之中,朝着襄阳宜城的方向。
一行人骑着快马,沿着蜿蜒的小路,朝着马良的居所疾驰而去。沿途的风景如诗如画,青山绿水间,偶尔可见几处农舍,炊烟袅袅升起,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然而,刘备心中却无暇欣赏这美景,他满脑子都是如何说服马良出山,为自己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