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园的厮杀余烬未冷,那轮悬于夜空的明月,已悄然浸染上愈发浓重的不祥血色,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诡谲的暗红光辉之下。血月,如期而至。
皇宫,坤宁宫。
萧景琰负手立于殿外廊下,仰望着那轮血月,面色沉静如水,唯有紧握的拳头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殿内,沈清辞靠坐在榻上,手中紧握着那枚“守望之眼”胸针,胸针在血月光辉下,竟隐隐泛起一丝与之呼应的微弱幽光,让她体内那股沉眠的烙印,也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
“陛下,”影煞带着一身未干的血迹与尘土,疾步而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疲惫与沉重,“静思园之围已解,太子殿下力竭昏迷,但性命无虞,岩雪姑娘正在照料。只是……那面具人再次逃脱,且……且京城多处同时出现骚乱,似乎都是为了牵制我方兵力!臣怀疑,墨家今夜,所图绝非仅是太子殿下!”
几乎在影煞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名内侍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声音尖锐颤抖:“陛下!不好了!钦天监观测台急报,血月异象已生,京城地脉之气出现异常波动,尤其是……尤其是皇城区域,似有不明能量正在汇聚!”
另一名浑身是血的禁军将领也踉跄奔至:“陛下!西苑冷宫方向传来巨响,有……有黑气冲天而起!”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墨家的行动,果然是全方位的!
萧景琰眼中风暴凝聚,他猛地转身,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夜空:“传朕旨意!京城全面戒严,所有兵马司、巡防营即刻出动,镇压骚乱,凡有趁火打劫、形迹可疑者,格杀勿论!影煞,你亲自带人,封锁西苑冷宫区域,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孙院正,随朕去静思园!”
一道道命令如同离弦之箭,射向京城各处。这台庞大的国家机器,在帝王的意志下,开始全力运转,对抗那来自暗处的疯狂。
……
静思园,听雪轩。
萧允翊在极度的虚弱与寒冷中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岩雪那张依旧清冷,却似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复杂的脸庞。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铺着厚厚裘皮的软榻上,周身穴位插着数枚散发着淡淡寒气的金针,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正通过这些金针,缓缓梳理着他因过度消耗而紊乱不堪的经脉与那新生的、却仿佛受到惊吓般蜷缩起来的“冰魄”之力。
“岩雪……姑姑……”他声音沙哑,想要起身,却被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阻止。
“别动。”岩雪按住他,声音不容置疑,“你强行催动尚未成熟的‘冰魄’,又硬抗了‘源血’侵蚀,能醒过来已是万幸。此刻你经脉脆弱,如同蛛网,需静养。”
她指尖萦绕着乳白色的光晕,轻轻拂过那些金针,萧允翊顿时感到一股更加精纯平和的寒意渗入体内,安抚着那躁动不安的力量,同时也带来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奇异的舒适感。
“我……我挡住了,对吗?”萧允翊看着岩雪,眼中带着一丝后怕,更多的却是完成某件壮举后的亮光。
岩雪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你做得很好。‘冰魄’初生,便能冻结‘源血’,即便在我雪岩族记载中,也属罕见。”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凝重,“但你也因此,彻底暴露了。墨家绝不会放过你这完美的‘容器’。”
就在这时,萧景琰与孙院正快步走入轩内。看到萧允翊醒来,萧景琰紧绷的脸色稍缓,快步走到榻边,握住儿子冰凉的小手:“允翊,感觉如何?”
“父皇,儿臣无事。”萧允翊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虚弱的身体,一阵咳嗽。
孙院正连忙上前为他诊脉,眉头紧锁:“殿下脉象虚浮紊乱,元气大伤,尤其是那股新生之力,似乎……与殿下本身精气结合得并不稳固,有离散之兆。需立即用药固本培元,稳住根基!”
“有劳院正。”萧景琰沉声道,目光却看向岩雪,“岩雪姑娘,太子的力量……”
岩雪自然明白萧景琰的担忧,她看着萧允翊,缓缓道:“陛下,太子殿下觉醒的,并非普通的雪岩族寒冰之力,而是更为罕见、更为古老的‘冰魄’。此力至寒至净,源于‘守望者’血脉中最本源的守护意志,对阴邪之物有着天然的克制。但也正因其纯粹与强大,极难驾驭,稍有不慎,反噬自身。如今他根基未稳便强行使用,已伤及本源。”
她的话让萧景琰和刚刚赶到的墨云舟、楚晚莹心中都是一沉。
“可有补救之法?”沈清辞在玉蔻的搀扶下也走了进来,她脸色苍白,眼中满是忧色。
岩雪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回萧允翊身上:“寻常药物,只能弥补元气亏损,却难固‘冰魄’之本。或许……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众人异口同声。
“溯源。”岩雪吐出两个字,眼神深邃,“带他回北境,去苍岩峰,去我雪岩族的祖灵之地。唯有借助祖灵最纯粹的力量洗礼,才能稳固他的‘冰魄’根基,甚至……激发其更深层的潜力。而且,”她看向墨云舟和楚晚莹,“那里或许也能找到彻底净化‘源血’,解救皇后娘娘的方法。”
去北境?在这个内忧外患、血月当空的时刻?
这个提议无疑是大胆而冒险的。萧景琰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京城局势瞬息万变,太子离京,风险极大。但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和体内那不稳定却关乎未来的力量,他又不得不考虑。
“父皇!”萧允翊挣扎着开口,眼神坚定,“儿臣愿意去!儿臣不想再成为大家的拖累,儿臣想真正掌控这份力量,保护母后,保护大靖!”
少年的目光清澈而灼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萧景琰看着儿子,又看了看忧心忡忡的沈清辞,以及周围信赖的臣子,终于重重一点头:“好!既然如此,朕准了!”
他立刻下达一连串命令:“影煞,你挑选最精锐的影卫,由你亲自带队,护送太子与岩雪姑娘秘密前往北境!云舟,晚莹,你们随行,一路照料太子,并设法与凌云汇合!京城之事,朕自会应对!”
“臣等领旨!”几人齐声应道。
“事不宜迟,今夜便动身!”萧景琰果决道,“趁着夜色与骚乱掩护,悄然离京!”
计划已定,众人立刻分头准备。墨云舟和楚晚莹将连日来研究的、那些蕴含着微弱“冰魄”气息的符箓和药物小心打包。岩雪则开始为萧允翊进行最后的调理,以确保他能承受旅途劳顿。
然而,就在众人忙碌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听雪轩外庭院中,那几道被萧允翊冰魄之力冻结在冰盾上、后来随着冰盾消散而掉落在地的暗红色“源血”冰晶,在血月诡异的光辉照射下,正悄然发生着变化。那冰晶并未融化,反而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内部仿佛有暗红色的流光在缓慢蠕动,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诱惑与侵蚀意味的波动,正试图穿透岩雪布下的简易隔绝结界,向着轩内昏迷调息的萧允翊蔓延而去……
与此同时,北境,苍岩峰顶。
凌云与阿木等人,历经艰险,终于踏上了这片被万年冰雪覆盖、弥漫着苍凉浩瀚祖灵之息的圣地。峰顶平坦开阔,中央矗立着一座由不知名黑色巨石垒成的古老祭坛,祭坛上刻满了比圣殿基座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雪岩族符文。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岩烈的遗体安置在祭坛前,准备举行安魂与求助的仪式。
然而,就在阿木取出那份一直微微发热的兽皮拓印,准备吟唱古老的祷文时,异变发生了!
祭坛中央,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符文,在血月光芒的照射下,竟自主地、逐一亮起了幽蓝色的光芒!一股远比峰顶祖灵气息更加古老、更加深沉、甚至带着一丝……混乱与暴虐的意志,如同沉眠的凶兽,缓缓自祭坛深处苏醒!
整个苍岩峰,开始剧烈震动!冰雪崩塌,山石滚落!
“怎么回事?!”凌云大惊,死死握住刀柄,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从祭坛下方传来!
阿木和其他雪岩族战士更是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与迷茫:“这……这不是祖灵的气息!这是……被封印的……‘寂灭之息’!祭坛下面……祭坛下面封印的不是祖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