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进通往御书房的回廊,慕朝歌才敢松懈紧绷的神经,下意识地抬手抹一把额头上的虚汗。
手抬到一半,猛地顿住。
这是尉迟澈的身体,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绝对不能有任何失态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却乱成一团麻。
边关军报……
原着小说里,这个时间点有边关军报吗?
她拼命回想自己看过的那本小说内容。
她穿成的这个慕朝歌,在书里只是个活不过十章的炮灰,因家族获罪而被赐死,戏份少得可怜。
关于皇帝尉迟澈的朝堂大事,书里大多是一笔带过,为的是衬托男主角的英明神武和与女主角的感情发展。
她只依稀记得,大殷国北境一直有狄戎部落骚扰,但具体的细节……她根本就是一抹黑!
“该死的信息差!”慕朝歌在心里低咒一声。
现在的局面,早已偏离了原着的轨道。
自从她和尉迟澈在一场意外后莫名其妙互换了身体,她就从变成了不得不在前朝扮演皇帝的“冒牌货”,而真正的皇帝尉迟澈,则困在她原本的身体里,留在后宫。
两人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得不暂时合作,共同守住这个秘密。
像今天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到紧急军报,必须立刻做出反应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尉迟澈……你现在在哪儿?得到消息了吗?”慕朝歌一边加快脚步往御书房走,一边在心里焦急地念叨。
她此刻无比希望看到尉迟澈,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指示,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好啊。
御书房外,大太监德全早已躬身等候,脸上满是凝重:“陛下,几位大人和兵部的人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慕朝歌微微颔首,“嗯。让慕妃也过来。”她顿了一下,补充道,“就说朕有些后宫之事要问她,让她在偏殿等候。”
眼下情况紧急,她必须立刻见到尉迟澈。
德全应了声“喏”,立刻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办了。
慕朝歌定了定神,推开御书房的门。
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兵部尚书,两位内阁大臣,以及一位身着戎装的信使,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参见陛下!”
“平身。”慕朝歌走到御案后坐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位信使身上,“军报如何?详细奏来。”
她的心跳得厉害,但面上必须维持镇定。
她暗暗庆幸,幸好这几个月在尉迟澈的“魔鬼训练”下,她至少不会在这种场合露怯。
……
与此同时。
后宫,揽月轩。
这里位置偏僻,陈设简单,与宠妃的身份毫不沾边。
此刻,尉迟澈正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眼神却并没有落在书上。
窗外是几株翠竹,阳光透过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这具身体实在娇弱,力气小,连带着情绪似乎也更容易产生波动。
尉迟澈很不习惯,但他更不习惯的,是对前朝一无所知的那种无力感。
他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慕朝歌那个蠢女人虽然学得还比较认真,但万一露出马脚,后果不堪设想啊……
正沉思时,贴身宫女锦心匆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慌乱:“娘娘,太和殿那边传来消息,说北境有紧急军报抵达,陛下已经提前离席,去御书房了。”
尉迟澈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一紧,书页被捏出几道折痕。
军报?北境?他心头猛地一沉。
狄戎各部今秋草场欠收,蠢蠢欲动,他是早有预料的,也做了一些布置。
但“紧急”二字,意味着情况可能超出了预期。
“可知道具体的内容?”他放下书。
锦心摇头:“具体还不清楚,只说是八百里加急。不过,陛下离席后,传旨让娘娘您去御书房偏殿等候,说是有事要问。”
尉迟澈眸光一闪。
让她去御书房?看来慕朝歌那女人还不算太笨,知道这种情况下必须立刻找他商议。
他起身,淡淡道:“更衣,备轿。”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
兵部尚书凌松篱捧着军报:“陛下,狄戎左谷蠡王率五万铁骑,突袭我北境重镇临渊城!守将刘将军率部血战三日,城……还是破了,刘将军殉国。狄戎骑兵正分兵劫掠周边州县,百姓死伤惨重!”
慕朝歌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城破了?
她知道边关不太平,却没想到战事一开场就是惨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龙椅的扶手,指尖发白。
怎么办?她现在该说什么?是立刻调兵遣将,还是先安抚臣子?
她强迫自己冷静,沉声问:“临渊城守军有多少?敌军的兵力还有更详细的情报?周边驻军情况怎么样?”
她的问题问得中规中矩,完全是基于常识的反应,也没引起怀疑。
兵部尚书和几位大臣立刻开始补充细节,分析局势。
慕朝歌脑子飞快转动,试图抓住重点。
她知道,自己不能轻易下结论,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听汇报,然后找机会和尉迟澈商量。
讨论进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初步的情况总算明白了一些。
慕朝歌见几位大臣都有些疲惫,便道:“军情紧急,刻不容缓。诸位爱卿先按方才说的,即刻拟个条陈上来,一切事宜,也需要尽快拿出章程。一个时辰后,朕再与诸位商议。”
几位大臣躬身领旨,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只剩下慕朝歌和德全。
慕朝歌揉了揉眉心,对德全道:“朕有些乏了,要歇息片刻。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慕妃还在偏殿吗?”
“回陛下,慕妃娘娘一直在偏殿等候。”
“嗯,朕去看看。”慕朝歌起身,走向与御书房相连的偏殿。
德全识趣地没有跟进去,而是守在了门外。
偏殿内,尉迟澈正端坐在椅子上,看似平静,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了他内心的焦灼。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正好与推门进来的慕朝歌四目相对。
慕朝歌一看到“自己”的脸,几乎要抱怨,但看到尉迟澈那严肃的眼神,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她反手轻轻关上门,快步走到尉迟澈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你都听说了?临渊城丢了!死了个将军!现在怎么办?他们要你拿主意呢!”
尉迟澈心情十分复杂。他深吸一口气,用慕朝歌的声音,冷静地说道:“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
他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了眼外面,确认没有人偷听,才走回慕朝歌身边,声音压得更低了:“把军报的详细内容,还有刚才他们讨论的重点,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慕朝歌连忙点头,努力回忆着刚才在御书房听到的一切,磕磕绊绊地复述起来。
尉迟澈眉头越皱越紧。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临渊城是北境门户,此城一破,狄戎骑兵便可长驱直入,劫掠富庶的河朔地区。
刘将军是员老将,他的殉国对士气打击很大。
“狄戎的主帅是左谷蠡王,此人勇猛有余,但谋略不足,而且与其他部落首领有嫌隙。”尉迟澈沉吟道,“五万铁骑,听起来声势浩大,但狄戎各部联军,向来号令不一。这,或许是我们的突破口。”
慕朝歌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我们该怎么回覆他们?一个时辰后他们就要拿出方案了。”
尉迟澈瞥了她一眼:“不是我们,是你。皇帝陛下。”他走到书案旁,上面备有纸笔。
他提起笔,蘸了墨,快速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第一,立即八百里加急,命令距离临渊城最近的朔方和云中二镇守军,即刻收拢兵力,依托地势固守,避免野战,同时派出小股精锐骑兵,袭扰狄戎后勤粮道。”
“第二,擢升朔方镇副将赵擎天为代主帅,统辖北境前线所有兵马。此人出身寒微,但作战勇猛,熟悉狄戎战法,可用。”
“第三,命兵部即刻从京畿大营抽调三万精锐,由……“他笔尖顿了顿,写下一个名字,”由镇北将军宇文铭率领先行驰援。粮草辎重随后启运。”
“第四,将此惨败消息昭告天下,诏告各州县加强戒备,同时表彰刘将军忠烈,以激励士气。”
写完后,他吹干墨迹,将纸递给慕朝歌:“记住这几点。回去之后,就按这个思路对他们说。具体细节,让他们去补充。记住,语气要果断,不要犹豫。尤其是指派宇文铭和赵擎天,如果有人质疑,你就说……”
他低声教了慕朝歌几句应对的话。
慕朝歌接过那张纸,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飞快地记着上面的内容。
她不得不承认,尉迟澈在军事上的决策能力,远非她能及。
“宇文铭……他可靠吗?”慕朝歌记得这个名字,在原着里似乎是个重要的配角,但具体是正是邪,她记不清了。
尉迟澈淡淡道:“宇文家世代将门,忠心耿耿。重要的是,他够快,也够狠,能稳住局面。至于赵擎天,算是朕埋下的一步棋。”
他没有多说,但眼神中的笃定让慕朝歌安心了不少。
“我明白了。”慕朝歌将纸条上的内容牢牢记住,然后走到烛台边,将纸条点燃,看着它烧成灰烬。“我这就回去。”
“等等。”尉迟澈叫住她,“太后那边,你需要格外留意。今日宴席上她突然关切,未必只是表面文章。后宫也不怎么平静。”
慕朝歌心头一凛,点了点头。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和衣冠,重新摆出皇帝的威仪,推开门,走了出去。
德全立刻迎了上来。
“回御书房。”慕朝歌淡淡道,目光扫过偏殿方向,补充了一句,“慕妃体弱,让她先回宫歇着吧,朕晚些时候再去看她。”
这是为了避免尉迟澈在御书房外停留过久,引人猜疑。
德全躬身应下。
回到御书房,几位大臣已经拟好了初步的方案。
慕朝歌按照尉迟澈的指点,一条条提出自己的想法。果然,在任命赵擎天和紧急抽调京畿兵力上,有大臣提出了疑虑,认为赵擎天资历尚浅。
慕朝歌记着尉迟澈的交代,面色一沉:“赵擎天熟悉边情,正是用人之际!至于京畿安危,朕自有考量,难道狄戎还能飞渡千里,直取京师不成?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她将尉迟澈教的话原封不动地抛出来,配上冷厉的眼神,竟也唬住了几位老臣。
看着大臣们退下的背影,慕朝歌才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竟惊出一层冷汗。
扮演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儿!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钢丝。
……
接下来的半天,慕朝歌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一道道命令从御书房发出来。批阅奏章,听取汇报,反复商讨细节……
直到华灯初上,才勉强告一段落。
慕朝歌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乾清宫。
屏退左右后,她几乎是瘫软在榻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做皇帝……真能累死人……”她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就在这时,寝殿内侧一道暗门被轻轻推开,尉迟澈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这是他们之前发现的,连接乾清宫和一条隐秘通道的暗门,方便尉迟澈暗中来往。
看到慕朝歌这副样子,尉迟澈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讽刺的话。
他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递过去。
“谢了……”慕朝歌接过,一口气喝干,才感觉缓过来一点。
她看向尉迟澈,虽然顶着自己的脸,但那眼神里的沉稳,是她永远学不来的。
“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尉迟澈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语气平静:“这只是开始。战事一起,后续的麻烦会更多。粮草、兵源、朝中不同派系的博弈,甚至可能有人会借此机会兴风作浪。”
慕朝歌一听,脸又垮了下来:“啊?还有这么多事?那我们……”
“我们必须尽快换回来。”尉迟澈打断她,“这种状态持续越久,破绽越多,风险越大。一旦被人察觉,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慕朝歌何尝不想换回来?她可不想天天提心吊胆地扮演皇帝。
可是……
“我们连怎么换的都不知道,怎么换回来?”
尉迟澈沉默了片刻,道:“朕查阅了宫内所有记载奇闻异事的典籍,也暗中派人寻访宫外的能人异士。目前虽然没有线索,但并非毫无头绪。互换之时,正值天象异变,或许与此有关。朕已命钦天监密切留意天象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