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深知此刻必须趁热打铁,给出一个能让所有人都能下台阶、且符合家族长远利益的解决方案:
“爷爷,爸,二叔,”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
“荣盛不能分。这不仅是因为它是爷爷的心血,更因为从产业布局上看,
“江城的业务是上游供应链和基础,燕城的业务是下游市场和拓展,两者唇齿相依,分割开来,价值链就断了,竞争力就会大打折扣。
“余家没有人会从分割荣盛中获利。”
他稍微停顿,让这个商业逻辑深入人心,然后继续道:
“但是,过去的糊涂账必须厘清。
“我的建议是:立即着手,聘请第三方权威审计机构,彻底清查并清晰划分荣盛现有的所有资产归属。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二叔您之前……动用的那部分,该划归个人的划归个人,该返还集团的返还集团,一切以审计和法律为准绳。”
他看到余志涛的眉头动了动,但没有立刻反驳,便抛出了最关键的和解方案:
“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重新制定一个清晰、公平、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公司章程和分红协议。
“未来,所有家族成员的权益,包括二叔您,以及堂弟余翔未来的权益,都会白纸黑字地明确下来,受到法律保护。
“荣盛未来的发展,靠的是制度,而不是猜忌和争斗。”
最后,他迎上余志涛审视的目光,语气诚恳却充满自信:
“至于荣盛未来的掌舵人,我认为,应该由能力、远见和对规则的敬畏来决定。
“我愿意承担起这个责任。我会用事实证明,我能带领荣盛走得更稳、更远。”
这番有理有据、既有原则又留有余地的话说完,客厅里一片寂静。
余志超看着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余庆老爷子浑浊的眼中,则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泪光。
最受震撼的,是余志涛。
他死死地盯着余夏,这个他一度认为只是书呆子的侄子。
他原本以为会是一场关于“分家”的激烈争夺,没想到余夏给出的却是一个“整合确权,共享未来”的宏大蓝图。
这格局,这手腕,这冷静……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保——上面是他儿子余翔阳光却仍带稚气的笑脸。一股巨大的、难以言说的失落和差距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不得不承认,余翔至今仍沉浸在校园和游戏的世界里,与眼前这个已然具备企业家雏形的余夏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良久,余志涛长长地、带着一丝苦涩和释然叹出一口气,他身体微微后靠,摆了摆手,声音沙哑:
“老了……真是老了。”他摇了摇头,目光复杂地看向余夏,语气里带着一种被打败后的奇异平静,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天天……你很好。你比我们这一代,强。”
他没有明确表示同意,但这声叹息和这句评价,已然宣告了争执的终结,和一个新时代的悄然开启。
后续的处理漫长而繁琐,在李珏律师的指导下,一切都严格遵循法律程序进行:该申报的申报,该厘清的厘清,该补偿的补偿。过程虽痛苦,却也最大程度地保全了余家的根基和声誉,避免了更严重的法律后果。
至于那个证券账户,在余夏一再保证不加杠杆之后,余志超也就默许了。不仅如此,还把自己的一个几十万的证券账户一并交给儿子打理。
返回燕城的飞机上,余志超看着窗外翻涌的云海,良久,对身边的儿子说:“天天,这次……多亏有你。”
余夏转过头,脸上依旧平静,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份历经风雨后的成熟:“爸,家是我们共同的责任。以后,我会一起扛。”
云层之上,阳光穿透舷窗,照亮了前路。家族的航船经历了一场风浪,它的掌舵人,已经多了一个年轻的身影。
~
与此同时,远在南州度寒假的江静知,不知不觉落入了父母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一场充满善意的“算计”。
这“算计”的源头,还要从她对母亲肖潇坦言“单身挺好”说起。
肖潇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独立要强的女儿,哪能接受她打算单身走完一生的念头?
她不仅催促王劲在燕城帮忙物色合适的青年才俊,更将电话打到了江诚光那里,要求前夫也“统一战线”。
事关女儿终身幸福,江诚光自然责无旁贷。
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饭,厨房里弥漫着洗洁精的清香和水汽。张俪和江诚光并肩站在水池前,水流哗哗作响。
江诚光一边擦着碗碟,一边低声将肖潇的担忧和盘托出。
夫妻俩沉默了片刻,只有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江诚光将擦干的碗小心放进橱柜,沉吟道:“这孩子有主见是好事,但这条路……终究太孤单了。咱们不能硬来,越劝她可能越拧巴。”
“是啊,”张俪轻声应和,“得想个法子,让她自然而然地感受到家的温暖,体会到有人陪伴、牵挂的滋味。”
寒假伊始,江静知回到了南州奶奶的老屋。
熟悉的老房子弥漫着温暖的烟火气,厨房里飘散着奶奶煨了一下午的浓郁鸡汤香。而房间里,几个月大的弟弟江静伟正躺在婴儿床里,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拳头,成了全家人的新宠。
江静知放下背包,很自然地洗净手,走过去,从张俪怀里接过了那个沉甸甸、软乎乎的小家伙。
“来,姐姐抱抱。”她的动作略显生涩,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她学着张俪的样子,调整姿势,让弟弟的小脑袋安稳地枕在自己臂弯,轻轻摇晃着。
小家伙睁着乌溜溜、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忽然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一只小手还胡乱地抓住了她垂落的一缕发丝。
“哎哟,静伟喜欢姐姐呢!”张俪在一旁看着,眼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江静知的心瞬间被这笑容融化,忍不住也笑起来,低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弟弟嫩豆腐般的小脸蛋,一种奇异的、暖融融的柔软感在心间弥漫开来。
她耐心地给弟弟喂了奶,仔细拍出奶嗝,又动作虽不熟练却万分轻柔地换了尿布。
奶奶在一旁看着,乐得合不拢嘴,连连夸赞:“我们静知真有姐姐样儿!细心,真细心!”
忙完这一切,江静知抱着已经睡熟的弟弟,像捧着易碎的珍宝,轻轻放进小床,仔细掖好被角,才直起身,轻轻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腰。
张俪适时递上一杯温水,柔声道:“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夜深人静时,张俪与江诚光商量着他们的“大计”。
“以后静知回来,咱们多营造点热闹温馨的家庭氛围。”
张俪轻声说,“比如,多让她带带静伟,让她亲身体会孩子带来的那种纯粹的快乐和甜蜜的牵挂。咱们也多聊聊身边那些夫妻和睦、儿女绕膝的幸福故事,但别刻意,就像平常拉家常那样。”
“嗯,”江诚光点头赞同,又补充道,“有机会也让她多和那些阳光开朗、积极上进的男同学接触接触。
“年轻人在一起,氛围轻松自然,说不定潜移默化间,她自己就转变想法了。”
张俪点头:“你说得对。这事急不得,得‘润物细无声’。咱们就让她多感受家的温暖,让她自己慢慢体会到,人生路上,有个知冷知热、互相扶持的伴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只是,江静知在家的时光总是短暂。两周后,她便收拾行囊,准备返回q大。
她没有再去省城探望母亲,因为肖潇开春之后,就要带着小妹妹潇婉北上燕城了。
这个寒假短暂的温暖插曲,像一颗种子,悄然埋在了江静知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