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药,极其金贵。一个疗程下来,至少要上百两银子。”
程凡重新将药包好,郑重地放回怀中,然后抬眼,深深地看着程英。
“姐,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凑齐你的药费。”
“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想着怎么去帮我们干活,而是调整好心态,养好身体,积极配合治疗。”
她的声音,变得无比温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早一天好起来,就是为家里省下了最大的开销,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你快点好起来,重新穿上你的武服,拿起你的长枪,站在我身边,保护我,保护这个家。这,才是我最想让你干的‘活’。”
“大姐,你听明白了吗?”
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程英的脑海中炸响!
原来……原来凡儿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上百两的药费,这个她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她的弟弟,正在用他的智慧和汗水,一点一点地为她赚回来。
她不是累赘!
她不是包袱!
她是弟弟奋斗的目标,是全家人期盼的希望!
那股淹没她的冰冷潮水,在这一刻,被一股滚烫的暖流瞬间冲散。
心里的那个窟窿,仿佛被这股暖流,一点一点地填满、熨平。
“我……我……”
程英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抓住程凡的手,任由泪水无声地奔流。
那是释然的泪,是感动的泪,更是重新燃起希望的泪。
程凡反手握住她,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
她知道,姐姐心里的结,解开了。
“好了,别哭了。”她柔声说,“把身体养好,等我府试考完,我们就正式开始治疗。”
“嗯!”
程英重重地点头,这一次,她的声音里,不再有迷茫和自卑,而是充满了力量。
程凡笑了。
她重新拿起毛巾,浸入药汤,细致地为姐姐擦拭着双腿。
第二日,天还未亮透,程家的小院里已经亮起了灯火。
经过一夜的休息,全家人都恢复了精神,昨夜的喜悦还挂在每个人的眉梢,干起活来充满了使不完的劲。
程大山和程老爷子负责生火,一个烧烤炉,一个烧大锅。
何氏带着程玉和程澜,熟练地清洗着红薯和玉米,又开始准备熬煮奶茶的材料。
程凡则在检查今天要用的糖和板栗,确保品质万无一失。
整个小院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一家人低声的笑语,充满了勃勃生机。
“凡儿,今天学堂要开课了吧?”何氏一边忙活,一边问道。
“嗯,休沐结束了,今天得去上课。”程凡点点头。
“那……那我们今天的摊子,摆在哪儿?”何氏有些迟疑地问。
程凡毫不犹豫地回答:“就摆在江氏族学门口。”
话音刚落,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程大山生火的动作停住了,何氏和两个姐姐也面面相觑,连年纪最小的弟弟们都抬起了头,脸上带着不解。
“摆……摆在族学门口?”程大山磕磕巴巴地开口,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大哥,那可都是读书人啊!”三姐程玉急急地说道,“我们在那里卖东西,会不会……会不会给你丢人?”
“是啊,凡儿。”何氏也满脸担忧地走了过来,“你是案首,是咱们岳阳城最有头有脸的读书人。你的同窗,你的先生,看到我们一家子在门口吆喝叫卖……他们会怎么看你?会不会在背后说你的闲话?”
他们的担忧,朴素而又真实。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一个前途无量的案首,他的家人,却像最底层的商贩一样,在族学门口抛头露面,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件极其不体面,甚至可以说是丢人现眼的事情。
他们怕自己的存在,会成为儿子锦绣前程上的一个污点。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程老爷子也捻了捻胡须,沉声说道,“城东的集市不也挺热闹的吗?”
“不行,就去族学门口。”程凡的态度异常坚决。
她看着家人脸上那份真切的担忧和小心翼翼,心里既温暖又有些无奈。
她知道,他们是真心为自己着想。
但这种思想,正是她想要打破的。
“爹,娘,姐,你们听我说。”
程凡放下手里的东西,站直了身体,目光清澈而有力。
“第一,族学的学子,家境普遍不错,而且年轻人最喜欢这些新奇吃食,他们是最好的顾客。在那里摆摊,生意绝对比别处好。”
这是从商业角度的分析,直白有效。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我程凡,是你们的儿子,是你们的兄弟。我靠我自己的智慧,你们靠自己的劳动,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挣干干净净的钱,养活自己,给我姐治病。这有什么好丢人的?”
“我寒窗苦读,是为了让我的家人能挺直腰杆,活得有尊严,不是为了让我自己高高在上,反过来嫌弃我的家人!”
“如果我的同窗,我的先生,因为我的家人是商贩就看不起我,那只能说明他们眼界狭隘,品行不端,这种人,不交也罢!”
“我就是要让全岳阳城的人都看到,我程凡,不仅文章写得好,我程凡的家人,靠自己的双手,也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一番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她话语里那股强大的自信和坦荡给震住了。
他们从未听过这样的道理。
在他们的认知里,读书人就该是清高的,是远离市井的。
可他们的凡儿,却告诉他们,靠劳动挣钱,无比光荣。家人,永远是后盾,而不是累赘。
程大山眼眶红了,他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只觉得他身上仿佛有光。
那是一种能刺破所有世俗偏见的光。
“可是……”程玉还是有些犹豫,“那……那等你放学的时候,我们……我们就装作不认识你,你自己先走,免得被同窗看到,还是不好……”
这已经是她们能想到的,最大限度的“保护”了。
“胡说!”
程凡眉头一皱,语气变得严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