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声先喧闹声一步吵到马车里,车夫在陈水宁开口之前就已经放缓了速度,以防冲撞了来往的人群。
马车不一会从最热闹的地带掠过,车夫仔细看过神衣上绣的亮闪闪的漳绣凸金绣,对一直未曾掀帘朝外看看的陈水宁汇报道:“好像是祈福出海商船一路顺风,无灾无难。”
从古至今出海的船员没谁是靠着一条命去赌所谓的上天眷顾,洋流方向、潮汐变化,天文水文无一不要考虑其中。
可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求神算卦不只是一份支撑着前行的信仰,也同样是在“效验”这份万一出现的可能,早作打算。
陈水宁明白这样的道理,从不觉得八闽大地上的百姓是迷信——至少没有随便捻几根化学香,连思考赚钱的途径都不做,就觉得能够求来几百万的巨款。
“嗯,我们小心些,免得冲撞了队伍。”新船下水的时候,少不得祈福的仪式,这些是造船的刘家人和买船的都该提早考虑的事,陈水宁不用分心顾及。
“是。”
马车的速度又放缓了些许,照这个速度算下去,估计等到陈水宁一行到了泉州,市舶司新上任了个副提举的事已经算不得会在坊间传说的“新闻”了。
“新妇,你带着佑安和淑涵先下去休息罢,时候不早了。”林老夫人放下筷子,端起温度适口的茶抿了一口,又重新放了回去,“佑安这段日子一直在军营没回来,你们母子两个也叙叙话。”
屋里没有外人,老夫人除了林海疆之外的三个人全都点了一遍,这时候当儿子的要是还坐得住,那才是不懂自家母亲了!
前些天那一遭也算是提醒了做儿子的:王老太君在外的威望尚且不减。
林老夫人虽然这些年打理林家,愈发的仁慈,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林海疆也明白,远在温州府王家是皇商,近在面前的阿娘非但是背后的掌舵人!
当年海上陆上,舞起刀剑来,直取敌军首及,哪怕是如今,拉弓射箭尤是不在话下……
“林将军还坐在这里,难道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么?”
“阿娘……”母亲一声林将军唤过来,林海疆整个人随之一抖。
这就好比寻常人家父母生了气,连名带姓的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将军还知道我是你阿娘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林将军在这天底下九族尽丧,只剩下你一个了。”老夫人的语气证明了林海疆的担忧是对的,做母亲的果然有所不满。
可是细细数来,林海疆也不知道阿娘指的到底是哪一条了!
在屋里只剩下林海疆自己和老妇人的时候,前者就已经自觉的站起身来。只是如今年岁大了,光是垂着头听训,多的也觉得丢面子。
“儿子有错的地方,还请母亲明示。”
“你对同袍有情有义,想着把事情先瞒下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如何?”老夫人也不和林海疆卖关子,“既然瞒了,那就要瞒得住,为何不出三日就被县衙把人绑了去?”
“你想过这事情闹大了,定南军会如何么?”
“就算是今上还指着定南军收复东宁岛,指着定南军作为对抗倭寇侵海的一支精锐……那它一定就需要是你林海疆来做统帅么?”
林老夫人的话把林海疆问得一愣。这许多年来,圣上给了定南军太多的便利,很多时候自己的决策甚至不需要提前请示,哪怕是打了败仗,皇帝也不过是不轻不重的罚个俸——有着林老夫人贴补,林海疆这点俸禄简直是不够看!
“你以为你阿爹作为当年带领东南水师平倭的元帅,为何皇帝把定南军交到你手上,反而给你阿爹在京城赏了处府邸?”
“林大将军,你不会连这都不知罢?”
母亲的话振聋发聩,林海疆怎会不知阿爹久居京城的意义?原本,原本皇帝是要把佑安一起接到京城“享福”的。
只是佑安体弱离不开人,是夫人和老夫人借着那“活不过及冠”的批命,以“怕见不到最后一面”为由,才把人留在了八闽。
在波涛之中尚且能指挥作战的林海疆,如今在平地上反而有些站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