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楼外的风带着凉意,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阮时苒趴在实验台上,笔掉在手边。
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得乱晃,影子一阵一阵地打在玻璃上。
她有点心神不宁。
白天那场对峙结束得太安静。林曼临走时什么都没说,但她心里知道……那女人不可能就此罢手。
宋斯年还没走。
他靠在窗边,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一颗,光线打在他侧脸上,眉骨、下颌线,干净利落。
“还在想?”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夜色的温度。
“嗯。”她没有抬头,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她不会放过我们的。”
“那就让她放不过。”
他走近,语气淡得像风,“怕什么?”
“我不怕。”
阮时苒抬起头,却在对上他那双眼时,呼吸乱了半拍。
他离她太近了。
近到她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影子。
空气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那你在躲什么?”他低声问。
“我没有。”
“那你看着我。”
她被迫抬头,视线撞上他。那双眼带着某种深不可测的光,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吞进去。
她喉咙发紧,“你……离我近一点就会出事。”
“什么事?”他挑眉,语气带着一丝笑意,“我倒想听听。”
她心慌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实验桌,手肘碰倒了玻璃瓶。瓶子滚到地上,“啪”一声脆响。
宋斯年伸手,一把拉住她。
玻璃在他们脚边碎开,反光一片。
阮时苒的身体被他拽过来,整个人撞进他怀里。
呼吸纠缠的那一刻,谁都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她,“现在出事了。”
她怔怔地仰头,心口跳得像要冲出胸腔。
“宋斯年……”
“嗯?”
“你……放开我。”
他没动,只是轻轻俯身,在她耳边道:“你确定?”
声音低得几乎是气息在她耳后打转。
那一瞬,她的背发麻。
“确定。”她的声音发抖,却一点也不坚定。
他笑了,轻轻松开手。
空气忽然冷了下来。
“别怕。”他说,“我不会让你真的出事。”
她抬头看他,呼吸还没稳,眼神里藏着一层水光。
……是那种被人看透后的慌乱,也是藏不住的动心。
“宋斯年,”她小声说,“你这样不讲理。”
“那你讲理吗?”他反问。
她一噎。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他说,“还总往我眼里撞。”
那句话像火。
阮时苒整个人怔在那里,心跳乱成一团。
“你……什么时候喜欢的?”她问。
“第一天你骂我。”他笑,“我那时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
她红着脸去打他,被他轻轻扣住手腕。
“你还要逃吗?”
“我没逃。”
“那就答应我。”
“答应什么?”
“别再怀疑我,也别再怕她。”
她望着他,声音轻得像一口气:“那你呢?”
“我?”他凑近,笑意浅浅,“我会一直在。”
两人都没再说话。
实验室外,风掠过窗台,玻璃震了一下。
阮时苒忽然觉得,这世界吵闹得刚刚好……因为他在。
第二天。
校园的风比昨天更冷。
流言没消,反而越传越广。论坛上有人发帖:
“宋斯年为了一个女生,和导师顶撞!”
“阮时苒的论文,是不是他帮写的?”
一句比一句狠。
阮时苒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僵了半天。
她想解释,又不知道从哪说起。
“删不掉的。”宋斯年走过来,关掉屏幕,“解释没用。”
“可……”
“你信我就行。”
他抬手,把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上。
“他们爱看,就让他们看。”
她咬唇,喉咙发紧。
“我害你被误会。”
“你没害我。”他笑,“我高兴还来不及。”
“高兴?”她抬头,眼里还有泪。
“全校都知道我喜欢你,这事挺好。”
她怔了下,笑中带泪。
“宋斯年,你脸皮真厚。”
“那得看对谁。”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
“对你,我还可以更厚一点。”
风刮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实验楼的窗子还没完全干透,雨痕一道道,像谁留下的指印。
阮时苒推门进去,整层走廊都静着。
她刚走到实验室门口,就被人喊住。
“阮时苒,校网看了吗?”
是同组的小陈,脸色古怪地凑近。
“上头发公告了……沈老师组的两位研究生,因为‘关系不当’被暂缓课题评审。”
阮时苒整个人怔在原地。
“什么?”
“公告贴在论坛首页。”小陈压低声音,“现在全校都知道你们在一起。”
她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
……果然,林曼最后那一步,还是来了。
校园论坛已经炸了。
标题醒目:【震惊!沈老师组研究生恋情曝光!】
帖子配了图:她趴在实验台前,宋斯年低头替她整理数据,光线角度暧昧极了。
评论一条条往下刷:
“这姿势……啧。”
“果然,漂亮女生哪儿都一样。”
“宋学长以前那么清高,真想不到。”
阮时苒盯着屏幕,手心发冷。
这不只是流言,是公开处刑。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心跳快到几乎听不见外头的声音。
……但她不能退。
退一步,就彻底输了。
实验室门口,宋斯年已经在等她。
他神色平静,甚至连手都插在口袋里。
“看到了?”
“看到了。”她哑着嗓子,“他们在骂你。”
“我不在乎。”
“可你会被处分。”
他笑了笑,低声说:“那就一起。”
“什么?”
“他们要公开,那就由我亲口说。”
阮时苒心头一紧,“宋斯年……你疯了?”
“疯一次也没关系。”他目光稳得可怕,“我不想你再被他们说成靠关系的女人。”
阮时苒嘴唇发白,半天没出声。
……他一向理智,只有在她的事上会彻底失控。
午后,沈老师临时召开组会。
实验室里坐满人,气氛比暴雨前还闷。
“这件事,”沈老师的声音冷冷的,“校方要一个解释。”
没人敢出声。
林曼坐在角落,眼神含着一丝掩不住的得意。
就在这时,宋斯年起身。
“报告是我写的,实验也是我带的。她只是协助,我没资格因为喜欢她,就让她受牵连。”
沈老师眉头一皱,“宋斯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不是一场戏。”
“我知道。”他语气平稳,“所以我认。”
实验室里一阵窸窣,所有人都在低声议论。
阮时苒握着笔的手在颤,她咬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是在替我挡子弹。
“沈老师,”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他没错。是我先说喜欢他的。”
全场一静。
宋斯年一怔,转头看她。
那一瞬,所有压抑的空气都破裂了。
沈老师叹了口气,手里的笔轻轻敲了敲桌面。
“行了,这事我会上报。但从现在起,你们俩……要么好好做课题,要么退出这个项目。”
“我们留下。”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沈老师无奈地摇头,“那就别让我再看见这种事。”
会议散后,整个实验室空了。
阮时苒靠在门边,手心都是汗。
宋斯年走过去,递了一瓶水。
“你不该那样说。”他语气低。
“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顶着。”她抬头看他,眼睛有点红。
“阮时苒。”他忽然笑了,笑得带点无奈,“你真让我没法继续当‘冷静的人’。”
她轻轻靠近,声音软下来:“那就别冷静了。”
他怔了怔,呼吸一滞。
空气之间只剩下彼此的心跳。
“苒子。”他低声唤她。
“嗯?”
“以后,不管谁看不顺眼,都由我来挡。”
“那你呢?”
“我只要你看着我。”
她抬头,眼神亮得像星光落进湖里。
“那你得负责到底。”她声音低低的,带着笑。
他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求之不得。”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桂花香,掠过她的发。
他俯身。
一秒,两秒……
没有接触,只有呼吸纠缠。
“你……还不走?”她轻轻推了他一下。
“走了就看不见你。”
“你油腻了。”
“你喜欢。”
她没忍住笑出声。
风暴还没过去,但她心里那座墙,彻底塌了。
第二天。
校园广播里传出公告:
“沈老师组两位研究生,经校方确认并无违规操作,暂缓处分。请勿散布不实消息。”
几行字,平淡得像一杯白水,却让所有人闭了嘴。
林曼看着公告,手指狠狠攥皱了资料。
“他们居然……赢了?”
没人应声。
晚霞下,操场边。
阮时苒和宋斯年坐在看台,风吹得衣角起伏。
人群在远处跑步,笑声断断续续。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她轻声说。
“嗯。”
“那算公开了吗?”
“算。”
“你不怕?”
“怕什么?再大的风也吹不走我们。”
她看着他,忍不住笑。
“你知道吗,”她说,“刚开始我挺怕你。”
“为什么?”
“太冷,太稳,像冰。”
“那现在呢?”
“现在……好像有点热。”
公开之后的第一天,整座研究所像变了味。
不是那种敲锣打鼓、张灯结彩的热闹。而是那种——你一推门,所有人都在低声说话,一旦你跨进门槛,声音刷地断掉,像有人把收音机旋钮掰到静音。
阮时苒推门。
实验室里三个人正围在一台显微镜旁边说悄悄话,注意到她,全都立刻装作在看玻片。表演痕迹重得很。
她站在门口,背挺直,呼吸调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在练。练习不慌。练习把背后的议论当空气。练习“你们说是你们的事,我过我的日子”。
但心口还是有点砰砰的。
她把书放到自己操作台上,低头翻记录本,耳朵却在偷偷听。
“所以是真的?”有人压着嗓子问。
“肯定是真的啊,昨天都在组会上认了。”另一个接,“你没看论坛?都说她是‘沈组小嫂子’了。”
“嘘!她听见了。”
“她本来就得听见啊,你瞎嘘什么。”
阮时苒:……
好,很好。第一天就“组里嫂子”。
她没吭声,只是把本子往前推了推,语气平平:“本周的数据记在哪一列?沈老师昨天说要用统一格式,别等她要了才一锅乱粥。”
那仨人同时一震,像被敲了一下脑门,赶紧把手里的笔和玻片都递过来:“在这儿,在这儿!我们刚准备整理!你随便看!”
态度——突然尊敬。
阮时苒心里一动,反应过来。
哦。
哦——
既然她和宋斯年是“明面上的”,那他们俩就不再只是实验室里两个拔尖的学生,而是“沈老师组里的稳定轴心”。在有些人眼里,甚至可以帮说话、缓冲老师脾气。
不是所有人都在等她笑话。
也有一部分人开始往她这边靠。
这一下,她胸腔里那口不舒服的压迫感,才松了一点。
—
十点的时候,宋斯年出现。
他推门进来,像往常那样:衬衫领口松一颗扣,袖子卷到小臂,动作不快不慢。一眼看过去,还是那种“别靠太近”的冷静。
然后他往她那边看了一下。
很浅,很短的一眼。
但是。
整个实验室空气啪的一下就变味了。
有人手里的玻片没夹稳,“咔哒”一声掉在桌上。
有人故作镇定地清嗓,“咳、咳咳咳——”
还有人干脆趴下去抄数据,抄得像是在誓死护科研机密。
阮时苒心里“咚”地沉了一下。
……完了。
到这一步,她已经很清楚一件事了——
以前他们两个在同一间屋子里,属于“大家觉得他们两个优秀,但也就那样”。
现在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在一间屋子里,是“全场一起屏住呼吸,等糖掉下来”。
她想开口说一句什么,让气氛回到正常值。比如,“别紧张,我们今天就做实验,不做八卦”。比如,“身正不怕影子歪”。比如,“你们继续,我俩公事公办”。
她喉咙动了动,结果一句都没说出来。
因为宋斯年已经先开口了。
而且他那个开口,简直是命门级别的。
他把一只玻璃皿放到她面前,声音不大、不高,却没有刻意压低,好像他完全不觉得这句话会吓死人:“你昨天咳了一夜。今天少碰有刺激味的试剂。我来做。”
实验室,群体静默x1。
“我没咳一夜。”阮时苒压低声音,耳朵已经红了。
“半夜十二点半之后还在咳。”他平静地纠正。
实验室,群体静默x2。
有人差点把手里的滴管捏爆。
靠。还半夜十二点半。你俩同床共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