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院子里传来张金花拔高了的嗓门:“哟,这不是妙妙吗?今儿个怎么得空过来了?”
黎巧巧闻声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门口。
只见黎妙妙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衣裳,正站在院门口与张金花说话。
她手里拎着个小布包,脸上带着笑意,与她那对常常闹事的父母性格迥异。
“娘,是我三姐来了。”黎巧巧出声招呼道。
黎妙妙转头看见黎巧巧,眼睛亮了亮,却又有些局促地攥了攥衣角:“巧巧,我今日得空,就想着来看看你。”
“三姐快进来坐。”黎巧巧笑着将黎妙妙迎进院子,目光扫过张金花,见婆婆脸上并无不悦之色,这才放下心来。
黎妙妙经过张金花身边时,将手里的小布包递过去:“婶子,这是我前几日采的野菊花,晒干了,泡水喝最是去火。”
张金花接过,脸上的笑意真了几分:“难为你有心了,每次来都带点东西。快进屋坐吧,巧巧,好好招待你三姐。”
黎妙妙忙道:“不劳烦婶子,我说会儿话就走。”
黎巧巧领着黎妙妙穿过院子,走进新宅的大堂屋。
这宅子虽不算奢华,但青砖灰瓦,窗明几净,在吴家村已是数得上的好房子。
“这宅子真气派。”黎妙妙站在堂屋中央,环顾四周,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身旁的榆木椅子,生怕自己的粗布衣裳会刮坏了椅面。
黎巧巧倒了碗茶水递给她:“三姐坐吧,站着做什么。”
黎妙妙这才慢慢坐下,捧着茶碗抿了一口,犹豫片刻后问道:“巧巧,这新宅子真是气派。只是,怎么是你们小两口住进来,不是公婆他们?”
黎巧巧笑了笑,神色自然:“这宅子本就与老宅相通,是一家。我们住这儿是为了照看豆腐坊的生意,离得近更方便。爹娘他们习惯住在老宅了,不愿挪窝。”
黎妙妙点点头,又关心地问:“听说妹夫的病大好了?”
“是,劳三姐惦记。”黎巧巧话音刚落,吴涯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三姐来了。”吴涯点头招呼道,神态自若,浑然不见从前的痴傻模样。
黎妙妙看着他,眼中满是真诚的欣喜:“妹夫果真好了,真是老天保佑。巧巧这些年不容易,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吴涯微微一笑:“多谢三姐挂心。你们姐妹聊,我去豆腐坊看看。”
等吴涯离去,黎妙妙拉着黎巧巧的手,低声道:“看见你这样,三姐就放心了。当初你被送来吴家,我心里总是愧疚,如今看你过得好,这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黎巧巧拍拍她的手:“三姐说的什么话,我在吴家很好。”
姐妹俩又说了会儿家常,黎妙妙的神色却渐渐变得不安起来。
她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开口道:“巧巧,其实今日来,还有件事。爹娘昨日那事,我都听说了。”
黎巧巧面无表情,只静静听着。
“他们当众要钱,确实不对。”黎妙妙急忙道,“我代他们向你赔个不是。只是……巧巧,你也知道,爹的身子一直不好,做不了重活。娘这些年也操劳得一身病。家里实在是艰难……”
黎妙妙说着,眼圈微微发红:“两个弟弟年纪还小,重活累活都指望不上。咱们做女儿做姐姐的,帮扶娘家是本分。俗话说得好,娘家是女儿的根,根若烂了,枝叶又如何繁茂?咱们做女儿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娘家落魄不管啊。”
黎巧巧听完这一席话,心中冷笑。
果然还是那一套,只是比起黎金水和胡氏的直接索取,黎妙妙这番话说得更加委婉。
“三姐,”黎巧巧语气平静,“你说爹身子不好,做不了重活,可我听说他昨日在村口与人赌钱,精神头好得很,一坐就是大半日。”
黎妙妙一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再说两个弟弟,”黎巧巧继续道,“二虎十六,二龙十五,村里这个年纪的后生,哪个不是家里的顶梁柱?就咱们村东头的赵家小子,十四岁就跟着他爹下地,如今一个人能种三亩地。咱们家那两位,倒真是金贵,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整日里游手好闲,倒要姐姐们供养着。”
黎妙妙急急辩解:“他们还小……”
“小?”黎巧巧轻轻摇头,“三姐,我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呢,在吴家哪一日不是起早贪黑地干活?你和二姐在婆家,不也是日夜操劳?凭什么他们就能坐享其成?”
“可……可他们是男子啊……”黎妙妙低声道。
“男子更该有担当!”黎巧巧语气坚定,“咱们黎家的男子,难不成比别家的娇贵?三姐,你细想想,咱们姐妹仨在婆家辛苦挣来的钱粮,拿回去养着那两个不成器的,他们可曾感激过?只怕是觉得理所应当吧!”
黎妙妙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喃喃道:“可那是咱们的娘家啊……”
“娘家不是无底洞,填不满的。”黎巧巧语气缓和下来,“三姐,你想想,你和二姐在婆家本就艰难,每每拿了东西回娘家,婆家人会怎么想?次数多了,难免有怨言。我如今在吴家是过得好了些,但如果源不断往娘家拿东西,公婆和妯娌们会怎么看我?吴涯又会怎么想?”
黎妙妙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黎巧巧叹了口气:“三姐,咱们做女儿的,不是生来就欠娘家的。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爹娘有手有脚,两个弟弟更是年轻力壮,为何不能自食其力?咱们越是惯着,他们越是没出息。这不是帮他们,是害他们啊!”
“可是……家里实在是难……”黎妙妙无奈地重复着这句话。
“难,就更加应该想法子挣钱,而不是指望嫁出去的女儿接济。”黎巧巧语气坚决,“三姐,我今天把话说明白了吧。日后如果爹娘和弟弟们肯踏实干活,遇到难处,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想像昨日那样,当众逼我拿钱,或是指望我源源不断供养他们过清闲日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黎妙妙抬头,看着黎巧巧,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黎巧巧,再不是从前那个在娘家时唯唯诺诺的小丫头。
“巧巧,你……你变了……”黎妙妙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