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英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手腕。
她凑近娄听澜的耳根,唇贴着耳廓,咬着牙低骂。
“你疯了?她不过运气好,捡了个项目,能撑几天?”
“你以为她真有本事?一个连合同都看不懂的主,这次可以拿下玉京,靠的还不是男人撑腰?”
“现在人刚甩了她,关系断得干干净净,你还指望她能再来一次?”
“等她底裤都露出来了,看谁还愿意给她端碗!”
娄琦云没抬眼,垂着眼睫。
“我饿了。”
娄霆文脸上的笑,瞬间冻成了冰雕。
他猛地闭眼,鼻翼微微翕动,深深吸气。
“还傻站着干嘛?菜好了不知道上?白养你们一群饭桶?”
程云英整个人愣在原地,脸色发白,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自己鼻子,眼神错愕又荒唐,满脸懵然。
“你……你让我去给她端菜?”
“我可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以后在亲戚面前,在下人眼里,我还有什么脸面?还怎么在这个家抬头做人?”
娄霆文的脸色冷得像冰。
程云英咬着牙,腮帮子鼓起。
最终还是低头认了,脚步沉重地转身进了厨房。
娄听澜赶紧低头,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点名干苦活儿。
没一会儿,程云英端着一盘菜出来了。
是红烧狮子头,油光发亮,香气扑鼻。
可她的手却稳得有些刻意。
林碧凡正好下楼,一眼就瞧见了这场景,眉头悄悄一蹙。
她悄悄瞥了眼娄霆文那边。
见他坐得笔直,眼神阴沉,显然还在余怒未消。
再一看娄琦云手边那纸合同,边缘有些卷曲,纸张略显陈旧。
但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林碧凡心里立马明白了。
刚才准是闹不愉快了,娄琦云拿合同回来。
娄家上下都不服气。
尤其是程云英,几乎要撕破脸。
她本就看娄琦云不顺眼,觉得她装清高,装冷漠。
明明是养回来的,还摆出一副主子的架势。
这下更是直接降到谷底,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
可合同还没签,事情还没定局,她啥也没说,只是抿了抿唇,默默坐下。
娄琦云翘着腿,姿态闲适优雅。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那盘糖醋排骨上。
程云英站在一旁,额角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娄霆文那几乎要将她刺穿的目光。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强撑着笑意。
“琦云啊……这道糖醋排骨,可是你小时候最最爱吃的。还记得你六岁那年,非要一口气吃完一整盘,结果半夜吐了,还发烧……”
她说着,试图用回忆软化气氛,随即伸出手。
“要不要……妈帮你骨头都剔了?”
娄琦云轻笑两声。
她抬起眼,眸光清冷。
“是庆祝的话,没酒怎么行?酒呢?不喝点好的,这庆功宴,未免也太寒酸了些。”
酒?
娄霆文猛地抬眼。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手势,任何暗示。
娄琦云却已轻轻抬起右手,指尖“咚”地一声敲在红木桌面上。
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看似天真无邪的笑。
“不知我有没这个福气,能喝上你倒的酒呢,爸爸?”
“啪”地一声,娄霆文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他的下颌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凶狠。
程云英一听这话,整个人猛地一颤。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声音都变了调。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你……你怎么能让你爸亲自给你倒酒?”
她咬紧牙关,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猛地撸起衣袖。
“行了!不就是倒杯酒吗?我来!我来倒!我替你!”
她说完,脚步踉跄地就要往酒柜边走。
娄琦云却只是微微点头。
她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压在桌上那份厚厚的合同上。
娄霆文死死盯着她的动作。
“72年拉菲……够格吗?”
那语气,竟已带上几分妥协。
他抬手招了招,佣人立刻从门外闪入。
深红的酒液缓缓流入水晶杯中。
酒杯被轻轻放在娄琦云面前。
娄琦云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
她将杯子缓缓凑到唇边,唇角甚至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可就在那一刹那,她的手指忽然一松。
“哗。”
整杯红酒倾泻而下,泼洒在米白色的地毯上。
酒液落地的闷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娄霆文的脸,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屋子里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连睫毛都不敢轻眨一下。
程云英的手僵在半空,娄听澜更是缩在角落。
而娄琦云,却笑了。
她歪了歪头,脸上写满无辜,语气轻得像在撒娇。
“哎呀,手抖了……许是饿得太久,血糖不稳。爸爸,再倒一杯吧。”饿得手抖?
娄霆文胸口猛地一闷,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
可他最终还是动了。
他重新拿起酒瓶,动作僵硬却一丝不苟地倒了第二杯酒。
杯子放在原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你要是真饿,先让人上菜。喝完再吃,别喝到一半晕过去,还得送急诊。”
他居然……低头了?
娄听澜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放大。
她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从小到大,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娄霆文的手段。
她不过偷吃了一块蛋糕,就被罚跪在祠堂门口三个小时,膝盖青紫。
她考试少了一分,就会被抽得手臂发肿,整夜不敢翻身。
她以为,这个父亲对所有人都一样。
冷血、无情、只讲规矩,不讲感情。
可如今,他竟然对着娄琦云,一次次妥协,一次次低头,甚至亲手倒酒?
林碧凡嘴唇咬得发白。
她死死地盯着娄琦云。
程云英赶紧小跑上前。
从娄霆文微微颤抖的手中接过那瓶还未开盖的红酒。
“小心些,霆文,别伤着手。”
她轻轻揉着他的手腕。
“霆文,这样会不会好点?你要不要坐下歇一会儿?”
娄霆文却猛地一抬手,手腕一抖。
程云英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一股巨力狠狠推了出去。
后背重重撞在茶几边缘,瓷杯翻倒,红酒泼了一地。
她跌坐在地毯上,裙子皱成一团,脸颊发白,嘴唇微微颤抖。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刚才那声闷响之后,再无半点杂音。
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抬头,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