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什么然后,你自家府邸的主殿还没修好呢,那日夜来风坍塌的时候,刚好有仙侍撞见,弥大人从里面出来。”
执渊垂下眼眸,波澜不惊的“嗯”了声。
夜来风的坍塌,确实和忆柯有关,但也不能全怪她。
事情是这样的,忆柯下界收拾小鬼后,去了趟灯市。
恰逢灯市天灯节,街上不仅灯多,做灯的人也多,左右仙都清闲,忆柯兴致上来,买了一堆材料,打算带回去自己做。
她都回到拂花台了,还没把材料放出来,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做太无聊,转而来到夜来风,她算好了的,执渊果然在家。
上次她来,是和扶桑一起,给执渊硬塞掌灯使,为此两人差点又打了一架,还好有扶桑居中调和。
忆柯一度觉得,夜来风太黑了,实在是太黑了,尤其入了夜,不多的几盏灯隐在浓雾里,什么都看不见。
执渊以鬼之身飞升,这在仙都不是秘密,至少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忆柯去扶桑那里喝茶,都不用打探,就听说了。
夜来风和拂花台一样,都落在仙都最偏僻的地方,高峰险峻,好巧不巧,刚好挡在夜来风前面,在午时可以晒到太阳,到晚了,却极其阴森可怖。
天池水横穿而过,凡间的文人墨客都叫它银河,久而久之,仙都众人也就这么叫了。
银河泛灵力微光,可是那点光芒,在终年不散的大雾中,起不到一点作用。
忆柯总觉得,在夜来风,应该有很多很多盏灯笼,这些灯笼晚来不熄,火光莹莹,驱散夜来风的黑与雾,坐在屋中木窗前,抬眼便可见银河壮阔。
灯笼驱暗倒是好说,要驱雾,就有得折腾了。竹条构成骨架,其后就是绘图,忆柯在图上画了法阵,想着把灯笼挂在八方,借阵法之力,把迷雾驱散。
想法是好的,做起来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忆柯低估了这阵法的功效,高估了夜来风的牢固,于是在最后一只灯笼挂上后,咔嚓一声,几根承重梁纷纷断裂,木屑落了一地,忆柯转过头,无辜的望着门口的执渊。
随后“哗啦啦”,主殿坍塌,忆柯站在废墟中,望着那八个灯笼,久久没有言语,像是在默哀。
夜来风的屋子不比仙都它处,这里偏僻,玉石不好搬运,执渊也不喜欢那种冰冷,没有人气的质感,就叫扶桑把材料换成了木头,只有外面的大门,是用玉做的,扶桑坚持说,那是作为仙都遣大人的脸面。
这是拐弯抹角的骂执渊呢。
毕竟建屋子的材料那么多,执渊就是一根筋,要木头。
果然呐,经不起折腾。
两人对视半响,最后忆柯很真诚地说:“这事儿,对不住,我已传讯给扶桑,叫她带人来修。”
“可是修建宫府需要时间,这样,我那拂花台还空着,这几天你住那里?”
执渊连个眼神都没给,压着脾气挤出一个字:“滚。”
忆柯靠在大门处,看着里面狼藉轻叹一声,她在人间连轴转了半年,和一只怨鬼斗智斗勇,好不容易才抓住,回来又和夜来风的雾折腾,现在有些疲惫,说什么都不想再打一架。
况且这事是她理亏,于是便拍了拍执渊的肩,利落回了拂花台。
拂花台最近来了几位宫娥,本来忆柯是不想要的,可是放在偏殿里的神蛋应该是受了刺激——执渊的刺激,它差点连家都没了。
于是终于有了些动静,忆柯估摸着,就这段时间,它该孵化了,孵化后的小兽需要有人照顾,她又不常在仙都,这几个宫娥来的正好。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想去夜来风,给执渊送掌灯使,那么她自己就得以身作则,把这几个宫娥先收下来,用扶桑的话来说,那就是典型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忆柯沐浴更衣,出来后就靠在玉台软榻上,今夜人间有雨,拂花台自然也下起了雨,水潭内泛起层层涟漪,红鲤在里面摆动着尾巴,偶尔吐出一串泡泡。
檐角风铃叮铃叮铃,颇有韵律,忆柯听着雨声,不知不觉中松了手,书册滑在树下,雪白落英飘起几瓣,粘在衣裙上。
外面风雨大,玉台被忆柯下了结界,连带着梨花都罩了进来,淡淡草木香充斥着这方空间,美人阖目,眠深不觉。
忆柯走后,执渊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眉心蹙起。
扶桑说了什么他没听清,蓝袍袭风,转而就跟着来到拂花台。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不欲惊动里面宫娥,便轻轻翻墙进去,一路飞檐走壁,来到正厅屋顶上。
犹记得,他和忆柯就躺在这里,看悬峰飞瀑,云卷云舒,蓝天白云中,藏着七色虹。
暴雨倾盆,悬峰是看不见了,执渊捏了个避水诀,坐在房梁上,垂着眼皮。
她在看书,他在看她。
书册滑落,他下意识抬起手,差点就去捡,怕她睡得不沉,生生忍住。
雨下了很久,永不停息的架势。
执渊喜净,暴雨天,靴子也是一尘不染的,他落在满树梨花下,弯腰拾起书册。
忽然一只手抓住他的腕,两人手形都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这样交错在一处,实在养眼。
执渊抬眸,忆柯睁眼,两人对上目光,随后那双含情眼里,盛满了笑意,忆柯没动,懒洋洋的说:“抓到你了。”
执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情此景,暧昧至极,喉结滑动,他扭头就想走。
谁知忆柯手上用力,他不设防,被拽得一个踉跄,跌在软榻上,忆柯翻起来,半包围着他,轻声问:“为什么跟来?”
执渊别开脸,侧面到颈部的线条紧绷着,忆柯目光落在那上面,只觉得流畅、优美,忽然想要咬一口,她睫毛很长,遮住眼中情愫,声音很低:“嗯?”
以执渊的角度,只能看见,衣裙的纱层层堆叠起来,长发盘绕在胸口上,随他的呼吸而起伏,结界内暗香浮动,温度陡然升高。
绵长、甚至是带着几分恶劣的吻,狠狠盖住忆柯。
为什么跟来?
因为在意。
怕她因为那玩笑似的“滚”字,而入了心,觉得难受;怕她在人间遇到了事,回来又接着给夜来风驱雾,伤到身体;怕她孤独,怕她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