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娘子微微一怔,低头看向虎儿,随即又抬眼望向那可怜的侏儒。
“娘,你就答应哥哥吧。”豆荚也晃着她的手臂道。
陈氏牵着虎儿和豆荚,走到苏赢月面前,行礼道:“沈提刑,苏娘子,若是你们同意的话,不如就让他随我们回去吧。”
她微微一顿,继续道:“脂粉铺平日里研磨珍珠粉什么的,正缺个细致有耐性的人手。”
她看了一眼那侏儒,“我看他虽长得矮小,口不能言,但手脚齐全,研磨脂粉应不在话下。”
“我家还有间堆放杂物的小房,收拾出来也能住人,总强过他流落街头,冻死饿死。”
闻言,苏赢月眸中闪过一丝赞赏与欣慰,她看向沈镜夷,他微微颔首。
苏赢月立刻看向陈娘子,“陈娘子当真愿意收留他?”
陈娘子点头,“此前遭水患时,是苏娘子好心救助,我们娘三才能活下来。”她看向侏儒,“眼下这日子又走上道了,我也想像苏娘子一样,遇到有难处的,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苏赢月颔首,随即再次蹲下,对那侏儒温言道,“这位陈大嫂是好人,她愿意给你一个住处,你可愿意随她去?”
闻言,那侏儒看看陈氏,又看看正对着他眨眼的虎儿和豆荚,最后又看向苏赢月。
下一瞬,他猛地跪下,朝着苏赢月和陈氏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喉咙里发出激动的呃呃声。
见状,苏赢月眸中水光闪烁,连忙抬手欲扶起他。
“快别这样,快起来。”陈娘子也眼泛泪光,上前去扶他,“往后再也没人欺辱你了。”
虎儿和豆荚也凑过来扶他。
陈氏:“虎儿、豆荚,快牵着小人儿叔叔,我们回家。”
虎儿牵着侏儒的手,好奇问道:“小人儿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啊?”
侏儒身体一颤,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呃呃之声,他焦急地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眼中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上来。
张悬黎蹲下,道:“虎儿,小人儿叔叔不能说话。”
虎儿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仰头看向陈娘子,道:“娘,小人儿叔叔不能告诉我们他的名字,我们就给小人儿叔叔起个名字吧。”
“好啊,这样大家也好叫小人儿叔叔了。”豆荚开心道。
陈氏怔愣一下,看向苏赢月,恭敬道:“苏娘子,民妇读书不多,怕取不好。不如请你为他取个名吧?”
然,苏赢月却缓缓蹲下身,与虎儿、豆荚平视,温柔地摸了摸二人的头,柔声道:“虎儿、豆荚,不如你俩给小人儿叔叔取个名字。”
虎儿、豆荚眼睛一亮,认真歪着头想起来。
片刻后,虎儿脆生生道:“娘,我们就叫小人儿叔叔小安,好不好?”
“虎儿为什么会取小安这个名字啊?”陈娘子问。
虎儿看着侏儒道:“我希望小人儿叔叔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他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寂静。随即,乡亲们纷纷看着侏儒,开口喊道:“小安。”
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
苏赢月顿时眸中又水光闪烁。
那侏儒——如今该叫小安了,听着一声声的小安,眼中盈满泪水,然后对着众人深深一拜。
虎儿和豆荚扶起他,一人牵住他的一只手,齐声道:“小安叔叔,我们回家了。”
小安看着二人稚嫩的脸庞,开心点头,而后被虎儿、豆荚牵着离开。
苏赢月看着三人小小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陈娘子向她微微福身,随即转身,牵起虎儿的手。
就在他们四人迈步的瞬间,原本围在一起的百姓,立刻默契向两边分开,在中间让出一条宽畅的路来。
陈娘子对他们微微颔首,而后四人,一步一步,稳稳地朝脂粉铺走去。
他们走后,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微微走到沈镜夷面前,躬身道:“沈提刑几位,辛苦你们为我们捉鬼了。”
“老丈,无需多礼。”沈镜夷抬手虚扶,“这是沈某应做的。”他抬眼,“诸位乡亲,天色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不消片刻,人群尽散。月光下,只余苏赢月他们五人,陷在一片寂静。
蒋止戈见张悬黎飞快地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他立刻用手指轻点了她一下,脸上带着一丝痞笑,调侃道:“哟!”
他刻意一顿,见大家都看向他,才继续道:“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女侠,方才擒‘鬼’时英姿飒爽,这会儿怎么反倒掉起金豆子了?”
闻言,张悬黎立刻红着眼,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她扬起下巴,嘴硬道:“蒋止戈,你胡说什么?”
“谁掉金豆子了?这是、是这天太热,热出来的汗。”
她话音刚落,陆珠儿一边用袖口轻轻擦拭着眼角,一边瓮声瓮气地拆台:“蒋大哥,你、你还好意思说玉姐姐呢?你自个儿的眼圈,不也红了吗?”
蒋止戈脸上笑容瞬间僵住,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目光却恰好扫过沈镜夷。
他当即扬声道:“喂喂,小阿萤,你怎么光说我?你快看看你沈大哥,别看他平日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那心也是软的啊……”
苏赢月正擦着眼泪,闻言,抬眼看向沈镜夷。
只见他眼睫微闪,继而敛下眼帘,垂眸看着她。他没有开口,不承认也不反驳。
他下意识手指在身侧轻点,而后微微吸了一口暑气,再缓缓吐出,仿佛将胸中那翻涌的澎湃心绪压下。
此番模样,少了几分平日沉稳持重的从容,难得流露出几分未曾设防的温柔。
苏赢月眸中荧光点点,移开的目光略微空泛,如同没看见他的一丝狼狈。
“我表哥一向心怀悲悯,体恤弱小。哪像你似的,整日没个正形,眼泪都流得轻浮。”张悬黎顿时护短道。
陆珠儿也帮腔道:“就是,沈大哥的心软是仁义。不像你,明明就是被感动了,还非要笑话别人。”
“好好好,都护着他是吧?”
蒋止戈哭笑不得,认栽道:“二位姑奶奶说得是。鉴清光风霁月,在下轻浮。”
苏赢月被三人逗得直接破涕为笑。
沈镜夷看了她一眼,也无奈摇摇头,唇边勾起浅淡的弧度。
“行了,都别斗嘴了,该做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