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司一房间。
苏赢月和沈镜夷正依着今日所得物证和所询之词,低声分析。
陆珠儿则安静坐在一旁,神游天外。
忽然房门被猛地推开。
张悬黎便疾步走进来,她气息微促,脸上却带着兴奋。她来到案前,先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才开口。
“月姐姐,表哥,我跟到那厨子王二了。”
她语速略快,“他出了军器监,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转,还专往人多的地方挤,一看就是在防有人跟踪。”
“他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最后,才一头钻进城西的遗珍当。”
“遗珍当?”苏赢月轻声重复,随即看向沈镜夷,“这和李书吏说的遗珍坊仅一字之差。”
沈镜夷没有说话,只目光一凝。
“他在里面待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张悬黎继续道:“出来的时候,他脸上全无进去时的那股慌张,看着像是松了口气,还有些许得意。”
“他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捂着右边的袖袋,那里面鼓鼓囊囊的,不是银钱就是什么物件。”
张悬黎顿了顿,话锋一转,“我看他走远后,便进了那当铺,假意要当一支旧玉簪。”
“我趁机打量,柜上是个四十来岁的朝奉,笑容客气,但眼神透着精明。”
“我旁敲侧击,说刚才出去那位大哥像是得了什么好事,朝奉立刻收了笑容,只板着脸说客官,本店规矩,银货两讫,不问来去。问我当不当,不当别耽误他做生意。便不再搭理我。”
张悬黎皱眉,有些挫败,“铺子里看着一切如常,但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帘子后面的内间盯着外面。而且,我闻到一股淡淡的,之前抓获的青芬、青竹身上那种熏香味,就是从内间飘出来的。”
苏赢月与沈镜夷对视一眼,正欲开口,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吴咎那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沈提刑可在?下官吴咎有事求见。”
苏赢月和沈镜夷睫毛微闪,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二人迅速收起桌上所有的文字之物。
“呀!”张悬黎忍不住低声惊呼,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随即压着嗓子用气声道:“表哥,还真让你说着了,他还真自己找上门来了。”
陆珠儿望着紧闭的房门,眨眨清亮的眼睛,轻声道:“这是鱼急着来咬沈提刑放下的饵了。”
苏赢月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沈镜夷嘴角也微微勾了一下,才沉声对外道:“进来。”
吴咎推门而入,目光在屋内快速一扫,脸上依旧是那副谦和的笑容。
“打扰沈提刑了。”他拱手道,“下官方才忽然想起一事,心中不安,觉得还是应向沈提刑禀明。这才冒昧前来。”
沈镜夷神色沉静,“无妨,只是不知吴书吏所为何事?”
吴咎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唉,说来惭愧。下官听闻,李书吏似乎向沈提刑提过,下官曾与周工匠有所争执。”
他摇摇头,神色些许不满,语气却满是宽容。
“年轻人,急于在上官面前表现,难免会捕风捉影,言语失当。那日下官与周师傅,确实因一批箭簇的数目问题争论了几句。”
“声音是大了些,但纯粹是为公事,绝无半点私怨。此事监内多人皆可作证。还望沈提刑明鉴,莫要因些无谓之言,误解了下官一片为公之心。”
不等沈镜夷回应,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另外,关于那厨子王二,此人下官倒也略知一二。”
“听闻他嗜赌如命,在外欠了不少债。此人品性如此,若是有心人以重金相诱,难保他不会见利忘义,做出些糊涂事来。”
他稍顿一下,“甚至受人指使,也未可知。沈提刑不妨细查查他的财路,或能有所突破。”
沈镜夷安静听完他的一番言辞,脸上未见丝毫波澜,目光深邃看着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道:“吴书吏有心了。”
吴咎微微躬身,“沈提刑言重了,有心二字,下官万不敢当。”
他言辞诚恳,“下官蒙朝廷恩典,在军器监效力,只求能略尽绵薄之力,助沈提刑早日查明真相,还监内一个清净,便心满意足了。”
沈镜夷没有回应他此番言论,只语气平稳道:“李书吏是否急于表现,本官自有衡量。至于王二。”
他微微停顿,目光平和看了吴咎一眼,才不疾不徐道:“他的财路,本官自会详查。凡有牵扯者,皆不会遗漏。”
说完,沈镜夷端起手边的茶盏,沉声道:“若吴书吏无他事,便请回吧。本官还有卷宗需审阅。”
吴咎脸上笑容不变,识趣拱手,“那就不打扰沈提刑了,下官先行告退。”
说罢,他躬身退了出去,走到门口,与进来的蒋止戈擦肩而过。
蒋止戈回头看了眼他的身影,走到桌边,道:“我跟着他发现他来了提刑司,便在外逗留了会,才进来。”
“别说,还真让鉴清猜着了,他还真自己找上门来了。”
闻言,陆珠儿清澈的目光立刻在他和张悬黎身上来回扫了扫,惊喜道:“玉姐姐,蒋大哥最后一句话,和你刚才说的,一模一样啊!”
蒋止戈愣了一下后,立即看向张悬黎,嘴角更是勾起一抹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打趣道:“表妹,你说咱两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我呸!”张悬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啐了他一口,瞪着他,没好气道:“谁和你心有灵犀,不过是巧合罢了,再说是人都会这么说。”
苏赢月与沈镜夷对视一眼,她微微一笑,他无奈摇头。
陆珠儿则笑盈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蒋止戈见嘿嘿一笑,不再逗她,转而看向沈镜夷,收起笑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那吴咎极其狡猾,在街上绕行良久,最终才走进遗珍坊后巷,从其侧门进入。”
“那地方我无法靠近,只能远远监视。约莫一炷香后,他独自出来,看着和进去时一般,没带什么东西。”
“但在他离开后不久,一名伙计打扮的人从那侧门快步走出,我跟在其后,发现他去了遗珍当。”
“遗珍当?”张悬黎猛地看向他,“王二就是去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