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为了保证行动更加万无一失,买主那面选择在晚上进行交易,薛煌这面答应下来。
影卫扮好了那死去太监的模样,早早等候在荒废驿站的主厅。他们先行一步将残破的荒废驿站内部的灰尘进行简要的打扫,此刻四周虽然颓唐荒败,但也还算得上是干净。一张有些包漆的老木桌子放置在主厅的中间,上面摆放着一套茶具,茶壶中还冒着微微蒸腾的热气。
陆棉棉和薛煌戴上了特制的面具站在这神秘假太监的背后,伪装成属下。特制的面具是由铁丝编织而成,覆盖全脸,让人看不清戴面具人的容貌,可铁丝与铁丝之间就留有空隙,能够让戴面具的人透过铁丝看见外面的事物,与正常事物的视线无异。
树上的寒鸦惊叫排成一串,长长飞起……
两个人捏手捏脚地打开荒废驿站吱嘎作响的大门,前行的人身高很矮,长得贼眉鼠目的他一只脚踏进门槛,身后的人影随之显现。
陆棉棉激动的上前一步,薛煌及时拉住她。
怎么可能?!
那个有着神秘宝贝的买主,竟然是死者严华的书院舍友程凡!
程凡的胸前背着一个包裹,那包裹看着寻常,可他的双手却紧紧的护在包裹凸起处的位置,余光四下扫视,生怕有人将他包裹中的宝贝夺走一般。
伪装太监的影卫先是将茶杯拍在桌面上发出声响,“来者何人?”
那贼眉鼠眼的人赶紧放低了身段,“各位大人千万别紧张,都是自己人自己人。我们是来这里和各位大人做生意的,各位大人们想要的那个宝物,今日我们已经带来了。”
贼眉鼠眼的人一边说一边撇了撇身后程凡胸前背着的包裹。
伪装太监假装有些薄怒,“不是说好了现在看的紧,风声有些不稳,让买家一个人前来吗?你又是谁?”
贼眉鼠眼的人快速跑了几步来到桌面前,忙不迭地给假装太监的影卫倒上了一杯新茶,嘴里满满的谄媚味,“各位大人,买家初来乍到,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家老大又被抓了。所以就由我一个人来带他寻找你们,您放心,我这人嘴巴严的很,定不会坏了各位的好事。”
看来这人是个对马老二忠心的。
伪装太监接过贼眉鼠眼的人递过来的茶水,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赶紧把你们带来的宝物呈上来给我过过眼。你要知道这宝贝可非同寻常,若是敢骗我的下场……”
听到这话,陆棉棉和薛煌配合的拔出别在腰间的佩刀。刀柄与刀鞘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贼眉鼠眼的人看见刀柄的寒光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定然是不敢欺骗大人的。”贼眉鼠眼的人招呼程凡来到他的身后,解开胸前的包裹,让各位大人看看他带来的宝贝。
程凡的一双丹凤眼打量过在场的众人,他的双手还是紧紧的护着胸前的包裹,小碎步的靠近引路人。
贼眉鼠眼的人倒是有几分不耐烦,要尽早促成这桩生意,他也好在老大出狱后拿到他的奖赏,“你快点儿,别磨磨唧唧的。众位大人什么好货没有见过,他们都是从京城当中来的大人物,还缺你这点儿东西不成?”
这话像是给了程凡几颗定心丸。
头发慢慢剪下胸前的包裹,将这墨绿色的包裹扔在面前的桌面上。然后仔细的解开包裹,露出里面被更精细的布包裹着的看起来硬硬的东西。
陆棉棉暗中戳了戳薛煌,从这形状上看到真的和凤玺有几分相似。
伪装太监的影卫挑眉,示意程凡自己将包裹着宝物的这层布料给打开,在未见到真正的宝物之前绝不接手,这是他们行业内特有的规矩。
程凡也是第一次交易这样的物品,他不懂其中道理,那贼眉鼠眼的人却是快步的帮他打开了包裹着宝物的布料,宝物渐渐显露出真容,当真是前朝皇后的凤玺。
在场的人除了程凡和那贼眉鼠眼的人外都倒抽了一口气。
伪装太监的影卫颤抖着手接过前朝皇后的缝隙,他的声音有着压制不住的激动,“你竟然如此了得当真能淘得这宝贝,只是不知这宝贝你究竟是从何处所得?”
程凡不愿开口说话。
那贼眉鼠眼的人站出来替他打圆场,“大人,咱们做的就是这暗处见不得人的生意。做咱们这一行向来是有规矩的,不问买主的宝物是从何处得来,咱们只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呀!”
伪装太监的影卫打量那贼眉鼠眼的人,带着一股可怜的悲悯,“那说的是对别的宝贝,可是这宝贝却不同……”
“怕是你还不知道这宝贝是什么吧?”
贼眉鼠眼的人仔细打量这被带过来进行交换的宝物看着像是一方印玺,这遇到是难得的宝玉,可是他也跟着马老二混迹一段时间,像这样品质的玉他也见过不少,并不觉得这就是什么了不得的稀世珍宝。
伪装太监的影卫不再理会贼眉鼠眼的人,目光凌厉看向程凡,“不知道,但是你竟然能用这宝贝来换取京中侍郎的官职,想来你应该是知道这宝贝究竟是什么。”
程凡的身形一抖,若不是扶住了身后的柱子,险些有些站不稳。
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程凡稳住了身形,目光坚定,“我知道这是什么,这宝物是前朝皇后的凤玺。据说天下有很多折服在暗处的人都在寻找这个宝贝,所以关于这宝贝究竟是如何得来,恕我不能告知诸位,不过用这宝贝来换一个京城当中的侍郎应该是绰绰有余吧。”
贼眉鼠眼的人直接瘫坐在地上。
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块儿简单的玉石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既然如此,早知道他就……
伪装太监的影卫依旧不依不饶,“当真是没办法交代这宝贝真正的来历吗?”
程凡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那我便不再逼问于你,上前来拿诏书吧。”伪装太监的影卫将尚未打开的匣子搬到桌面上。
可他们也不知道这打开匣子需要层层的机关,现在在他们看来,这个匣子跟普通的木匣子也没什么区别。
程凡上前两步靠近匣子,可就在他的手要接过木匣子的瞬间,伪装太监的影卫直接抓住他的手,将他的身形扣住。
“你们……”程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中计了。
果然这些铤而走险要干的事情肯定不会像表面想象的那般简单。
程凡抓住空档进行反制,挣脱了伪装太监的影卫的束缚,拔腿便向门外跑去。伪装太监的影卫显然是没有料到一个书生竟然能够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能够会武功,一时分心让他逃了出去。
薛煌摘下一直扣在脸上的由特殊编制工艺制成的面具,发号施令,“追!”
驿馆正厅内的影卫以及蛰伏在暗处中的影卫全部出动追逐着程凡的身影。薛煌揽着陆棉棉走出这荒芜的夜拐上了他们,放在驿馆外部的马车上。
陆棉棉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大人真的没想到这个宝物被这么多人追逐,最后竟然兜兜转转。来到一个普通书生的手中,命运还真是无常,和说书先生的故事有的一拼了。”
薛煌却反问,“棉棉当真觉得程凡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吗?”
陆棉棉一惊,但她还是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大人难道怀疑程凡是杀害严华的凶手吗?才能够得到皇后的玉玺吗?”
薛煌点头。越是意想不到的往往越是一桩案件背后的真相,一开始被排除到案件凶手之外的人往往也可能是案件真正的真凶。
陆棉棉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眼下事情尚未尘埃落定,说不定这惩罚也跟严华一样,只是一个幸运的书生偶然之间得到了皇后的玉玺,并没有真正的做出那些杀人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毕竟在陆棉棉固有的思维当中认为这两个书生是在没有利益纠纷的学院认识的,他们之间虽然偶有摩擦,但毕竟是不关身家性命,无伤大雅的小事,应该还是有些感情的程凡断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薛煌挑眉,嘴角挂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相信我说的话?”
陆棉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没有不相信大人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应该等抓到人之后仔细盘问,在下论断。”
薛煌:“你说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确实得等人抓到后仔细盘问才能够知道真相,如我们就这件事情打一个赌,怎么样?在书院中杀害严华的真凶当真是惩罚,那便算我赢了。如果是我误会了他,便是你赢了。”
陆棉棉勾起了兴致,点头答应,“好。”
“不过总觉得应该增添点儿什么彩头,和大人你都说要把你的金库交给我保管了,我实在是想不出还能够从大人这里讨到些什么旁的彩头。”
薛煌轻笑出声,“原来你就只是一个财迷呀!不过听你话里的意思倒是确定自己能够取得这场赌局的胜利,其实能够得到的彩头还多着呢,不如就彼此答应对方一个条件。不可拒绝如何?”
陆棉棉:“好。”
虽然也不知道薛煌最后会提出怎么样的条件,可最多就是让人为难而已,陆棉棉现在完全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他绝对不会害她,也绝对不会取她的性命了。
他们不再滞留在荒凉驿站前的暗夜,马车吱嘎启动,他们返回墨香居。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程凡这个看起来文弱的书生居然有着极好的体力与耐力,还多少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仗着他对山地内部地形的熟悉,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几次三番的躲避这些人的追捕,影卫们到底是费了些功夫才最终将他抓捕。
墨香居内一片安静。
留守在墨香居内的影卫早已经在客栈布置了迷香,客栈内的伙计、账房先生还有一直驻扎在客栈内当接头人的毕芙蓉都已经昏死过去。
趁着夜色,双手束缚在背后,嘴里被塞上黑布条的成凡被压着进入到二楼的一间空房当中。
房内烛火通明,陆棉棉和薛煌也早已卸下了伪装。程凡自然认出了二人的身份,“竟然是你们?你们怕不仅仅是扬州城的捕快这么简单吧?”
薛煌冷笑一声。
敢在他面前如此桀骜不驯的人也少见,不知道是不知者无畏,还是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更加放肆。
身后的影卫直接一脚踢在了陈凡的膝盖处,让他直接跪在地面上。墨香居老旧木楼的地板再次发出吱嘎的声音。陆棉棉下意识的想上前去扶他一把,生怕他这两颗坚硬的膝盖直接给底下的木板凿出一个可以掉下人去的大洞。
影卫开口呵斥,“敢对我们薛大人不敬,找死吗?”
程凡揉了揉顿痛的膝盖,嘴里重复着,“薛大人?”
他不是个傻子,顿时明白了口中的薛大人究竟是谁,这天底下能有谁姓薛,还有这么大的派头,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是……
他心中抱着的那点侥幸最后也熄灭了。
薛煌更关心赌约,绕过有关皇后玉玺的话题直接开口询问,“你是伤害严华的真凶吗?”
程凡苦笑一声,眼下买官卖官的罪证做时,他就算否认这一桩命案也挽回不了什么,“没错,他确实是我杀的。”
陆棉棉气得手都在发抖,向前一步,脚下的木板吱嘎吱嘎作响,“可是你们是一个书院里面的同窗啊,就算你们之间偶有摩擦,也上升不到要娶她性命这个程度吧。你为什么这么狠啊?”
陆棉棉在乎输了那一个赌约,她只是觉得人性怎么可以在利益面前如此凉薄……
也许之前陆棉棉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过了几天好日子,没想到竟然还有些圣母了。
程凡:“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啊!我们家境都不好,凭什么他有这样的机会而我没有?这便是我杀害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