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经历战战兢兢带着二十个死囚犯来到矿上,要不是有唐石这尊大神陪着,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中途跑路。
倒不是他胆小如鼠,而是死刑犯里有个灭门惨案的凶手,冷冰冰的眼神,让孙经历觉得,他看自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死物。
郡主的事,孙经历不想插手,也不敢,他迅速做好交接,就离开了矿场。
大宁的死囚需要经由刑部核准,再呈给元昌帝审阅,每个确认砍头的人,都在牢里呆了不下一年的时间。
昏天黑地,几乎是分不清日与夜的一年。
矿场上日显浑浊的空气,与他们短暂的自由相比,似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死囚与矿工不能安排在一处,刚好冶炼坊也要重新选址,沈寄风便让初永把两者一起搭建。
位置选在了天蒙山深处的一处山谷,距离矿场差不多有五里远。矿工们抱怨运送物资太费力,张玄同却十分坚持,若不是往返费力,他甚至想进入到天蒙山腹地里。
这些死囚的资料,沈寄风从头到尾,全都看了一遍,二十人里有十二个是西京本地人,家里都有亲人在世,他们全都希望把工钱留给家里人。还有八人是外地流窜到西京犯案的,家里早都没什么人了,他们表示钱先由矿上暂管。沈寄风默默叮嘱唐石,一定要盯紧这几个人,心无挂碍的人,义无反顾,很容易生出歪心思。
唐石外表满脸横肉,粗狂不堪,实则粗中有细,“郡主放心,小人知道那几个人,翻不了大浪,这里面最有可能生事的是林大,看着老实巴交,实际人狠话不多,不过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在西京,他不敢的。”
沈寄风从矿上又调了二十个侍卫守着这些死囚,她答应过黄柏,一定不能让他们闹事。
一切安定之后,张玄同和陈三里开始上手教这些犯人。
沈寄风先前对二人有过交代,不要害怕他们,也不要把他们当成犯人,一切都以平常心对待。
也许是太久没人把他们当人了,也许是难得的自由让他们心情变好,这些犯人对炼银的配合度很高。
这让一直悬着心的沈寄风,微微松了一口气。
铁瓮下边的炭火烧得通红,粗长的铁筒下边连着一个大陶瓮,用来接收蒸发出来的水银。
沈寄风也给每位死刑犯准备了面罩和手套,他们却全都选择不用。
“用那玩意干啥,憋着难受,干活也不方便。”
唐石在一旁挥着大刀,恶狠狠骂道:“怎么来这儿的,大伙也都清楚,到底是没日没夜的地牢好,还是这里好,你们心里有数。”
“矿上的守卫比牢里还严,你们踏踏实实在这干活,有吃有喝,还有银子拿,若是起了二心,想些有的没的,别说老子手里的大刀不饶,就是矿上的守卫,你们也逃不过,到时候牵连了家人,别怪老子没提醒。”
死刑犯里没有人不怕唐石,唯唯诺诺道:“我们不敢,唐牢头放心。”
唐石大马金刀坐在一旁,“知道就好,死刑犯每年那么多,也只有你们有这个造化,挣点银子,将来上路多烧点纸钱,争取下辈子投胎成一个有钱人。”
这话让普通人听了,没什么感触,但对于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死刑犯来说,正中靶心。
“唐牢头,多烧点纸钱,真有用吗?”
在普通百姓眼里,能成为刽子手必有一条标准,八字过硬,这样的人容易沟通阴阳,看见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当然有用,信我的,你们就多烧。”
闻言,那几个亲人不在身边的死刑犯,默默决定,把工钱全都买纸钱烧了,这辈子没有指望了,唯有期盼着下辈子。
冷却过后,一大片海绵银从铁瓮里拿出来,加上先前试验的,差不多够有五两。
沈寄风早已经等不及,“陈师傅,你去矿上,把它提纯一下,看看成色。”
陈三里领命而去,双手捧着这五两轻飘飘又沉甸甸的海绵银,脚步匆匆。
沈寄风留在山谷,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忙碌的身影。四囚犯在唐石的威吓与“下辈子”的诱惑下,动作越发熟练。他们戴上镣铐是十恶不赦的凶徒,此刻挥汗如雨,倒更像是一群专注的矿工。
张玄同穿梭在其间,不断调整矿粉和水银的比例,试图找到那个最优解,减少损耗,最大程度降低成本。
时间在炭火的噼啪声和搅拌声中不断流逝。傍晚时分,陈三里终于回来。
他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红晕,像是被火烤的,又像是极度兴奋所致。
陈三里快步走到沈寄风面前,摊开手掌。掌心里,不再是那块灰扑扑,布满气孔的海绵银。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拇指大小,白中泛黄的银块。
沈寄风心中一紧,颜色不对!
陈三里的声音激动地抖三抖,“郡主,道长,你们快来看!”
“这,不是普通的白银!”
张玄同一个箭步上前,拿过银块仔细端详,还用指甲用力划了一下。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这是金银合金,金银合金啊!|
沈寄风愣住了,“什么意思?”
“意思是,”张玄同握着银块的手不断挥舞,“我们的矿石里,不单有银,还含有金!”
形如龙脊,金银共生!传说中对西京矿脉的描述居然是真的!
沈寄风从张玄同手里拿过银块,沉甸甸的十分有分量。
“张道长,金银能分开吗?”
一想到不单有白花花的银子,还有黄灿灿的金子,沈寄风乐开了花。
“理论上可行。”张玄同谨慎道:“分离金银是比炼银更精细的工艺,需要找到合适的溶剂和精确的控制温度,我不敢托大。”
“太好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啊!”
“哈哈哈哈!”
沈寄风笑得前仰后合,“道长啊,金银共生是真的!是真的!”
张玄同不忍泼她冷水,却又不得不说,“郡主啊,能不能分出来还不一定,再说是不是常态也说不好,一切都是未知数,您现在高兴得有点早。”
“哎呦!”沈寄风推了一把张玄同,“管它多少呢,炼出一块都是我赚的!”